早上,陸封寒正在做負重訓練，見文森特撥來通訊，他直接允許連接：“什麼事？”

沒想到文森特支吾兩句,猶猶豫豫地問：“指揮，我是不是打擾你了？”

“沒有。”

“欸？你沒在跟你最心的五指小伙伴流嗎？那你說話怎麼有點？”

陸封寒就知道，肯定沒什麼好話,自己腦子裡的那些廢料，確確實實都是被手底下這幫人塞的。

他順口問：“為什麼不會有別的可能？”

“不和五指小伙伴嗎？”文森特驚訝道, “指揮，你對自己是存在什麼誤解？遠征軍票選，您連續五屆榮獲'前線最難單選手'稱號，我們都賭你三十歲前絕對開不了第一槍！”

開不了第一槍？

陸封寒語氣淡淡：“看來該整頓整頓軍紀了，原來私底下,你們還有這種閒出鳥的票選。”

“別啊指揮，這不是宇宙裡飄來飄去太無聊,大家才發展發展娛樂項目嗎？你就忍心剝奪大家僅剩的一點娛樂嗎？”文森特後悔自己快了,或許,可以寄希於陸封寒回前線時能把這段徹底忘記？

“當然——”吊起文森特一口氣，陸封寒才不不慢地說出後半句, “忍心。”

不準備聽文森特鬼扯些什麼前線參戰人員心理健康維護，他直接切正題：“出什麼事了？”

文森特語氣變得正經：“不枉我們耐著子等了五六十天，終於有靜了。”

他有些激：“我查到，前線終於開始進行正式的人員調了。代理總指揮懷斯以遠征軍在前線大潰敗中，戰損過重為由，請求中央軍團允許，酌升一批職銜，便於統兵布排。名單我拿到了,一口氣提了五十個人。”

“這是終於認定我死了？”陸封寒背靠著牆，雙手袋，“都查了？”

“都查了，不過看起來，這五十個人的資料都沒什麼大的問題，出背景各不相同，但履歷也都能看得過眼，親屬關係不復雜，能力也——”

陸封寒打斷他：“說人話。”

文森特只好省去過程：“有七個人我覺得不太對，其中兩個被懷斯放到了偵查，兩個去了後勤，三個去了技。”

陸封寒眼神微凝：“技去了三個？”

“沒錯，如果懷斯就是那個跟反叛軍有一的人，那可以看得出，他走的第一步棋，目標就是中控系統。”

聯盟星艦中控系統被研發並投使用不過三年時間，效力卻極為驚人，作為總指揮的陸封寒會最深：跟這個現役系統比起來，以前用的中控系統是個什麼玩意兒？

大概也就第一軍校和圖蘭的距離。

這也是為什麼中控系統的主設計者Y在三年前，空降黑榜第一的原因——

陸封寒領著裝了新中控系統的星艦群，追得遠征軍滿南十字大區邊境抱頭鼠竄時積攢的所有恨意值，估計都明明白白地顯示在這排名上了。

“技那裡就算去了也看不出什麼來，Y做出來的東西，複雜得天書一樣。技那些人，一遇上什麼小問題，各個都是第一時間翻Y給的手冊，依樣畫葫蘆。”

陸封寒毫不張，他緩慢地捻捻手指，“同時說明，指揮艦依然是埃里希的地盤，牢牢在手裡抓著的。懷斯這個代理總指揮不上去人，只好退而求其次，把人零散安。”

埃里希是他的副手，陸封寒曾猜測，他“死”後，埃里希沒爭過懷斯，拿到代理指揮權，很大可能是為了暫避鋒芒。

現在看來，懷斯不管蹦得多高，埃里希都把指揮艦守得很好，該抓在手裡的，一樣沒。

“你繼續盯著，看看懷斯下一步是乾什麼。”陸封寒又想起，“對了，按照規定，只要我沒確定死亡，那工資聯盟會照發，但現在，我以前的賬戶不能，那邊怎麼樣？”

文森特明白陸封寒問的什麼，“你當時出了事，我們沒敢賭你到底能不能活著，所有我和另外幾個商量了一下，每個月湊湊錢，給那幾家人打過去，把難關過了。他們活著的時候都是一起上戰場的兄弟，死了，他們的家人誰能忍心不管。”

聯盟雖然會向軍人屬一次發放卹金，不算。但現實是，不同家庭，各有各的困難，能幫的，總想著幫一把。

以前在前線，大家都笑話陸封寒這個總指揮是遠征軍最窮擔當，但誰都知道，陸封寒的錢是去哪兒了。

文森特記得陸封寒曾說，“我沒有家人，他們有。反正我獨一個，存錢幹什麼？說不定哪天，人就被炸灰，揚在宇宙裡了。”

當時他還是陸封寒的副，笑著打趣，指揮，你幹嘛這麼咒自己？

陸封寒披著一件軍服外套，翹著，坐在指揮艦的作臺前，漫不經心回他：“我是軍人，軍人會死，有什麼奇怪的。”

祈言下樓時，陸封寒正在看新聞。他腳步停在原地，刻意看了看新聞裡顯示的時間。

沒有記錯。

把麵包片遞給祈言，陸封寒注意到：“昨晚又熬夜了？”

“嗯。”祈言確實又熬夜架構了一晚上模型，有個細節出現問題，一晚上的果都被他推倒，準備重來。

他沒什麼食慾，“你怎麼知道？”

“一臉蒼白沒神，撐著下下一秒眼睛就要閉上了，不是熬夜是什麼。”陸封寒見他拿著麵包片一口沒吃，轉拿來一管營養劑，“實在不想吃就把這個喝了。”

祈言接下，一口喝完，覺到了飽腹。

“手還疼嗎？”

祈言活了一下手指：“不疼了。”

“嗯，那走了，去學校。”

祈言一進圖蘭，就覺到了周圍打量的視線。他有些奇怪，問陸封寒：“他們為什麼看我？”

陸封寒仔細聽了聽周圍的討論，回答祈言的問題：“你昨天在學管理辦公室表演了任意專業、任意模型，現場架構加速，在你們圖蘭網的流區火了，他們都覺得你很厲害，所以才看你。”

祈言點點頭：“這樣啊。”

陸封寒挑眉：“不高興嗎？所有人都承認了你的能力，估計以後都不會出現昨天那種糟心事了。”

祈言：“為什麼要高興？很多人都覺得我很厲害。”

言下之意就是，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我早已經習慣了。

見祈言繃著張白淨的臉，疑地看著自己，陸封寒止不住地手——嘖，又想臉了。

陸封寒說的沒錯，接下來的幾天裡，幾乎沒人再提學作假或者家裡請“家教”之類的話，連朗遇見他，也只是冷著臉，很說話。

只是在去實驗室的路上，經常會遇見有人站在路邊大聲嘆：“啊，我這個GT913迅龍模型挖數據的速度怎麼這麼慢呢？”

“唉，為了跑數據，我已經在計算機旁邊守了三天三夜了！要是能快一點就好了！”

後來大家發現祈言對給GT913迅龍等模型毫無興趣，眼風都不給一個，這才慢慢絕跡了。

推門進到實驗室，看見實驗室正中央站著的傅教授，祈言眨眨眼，略一停頓：“傅教授好。”

“又一個！”傅教授頗為滿意，“祈言啊，你是第二個在三秒裡就看出我是真人、不是全息投影的人。實在令人傷，研究組的人進來了半數還要多，只有你和蒙德里安兩個人看出來了。葉裴更不得了，還來了我一下，看手指到底能不能穿過去。”

葉裴抱著椅背屈：“教授，只能說我聯盟全息投影技太過真了！而且您前兩天不是在梅西耶大區嗎，誰知道您怎麼會突然來勒托？”

“來勒托當然是有事。”傅教授見研究組最後兩個人也進來了，他拍拍手掌，“同學們，我說一件事。明天我會去一趟首都星外漂浮的太空堡壘，對方允許我帶幾個學生。所以明天在那個時間段沒有課程安排的，可以跟我一起去。”他點名，“蒙德里安，葉裴，許旻，祈言，明天還會在上面住一晚上，你們準備一下。”

一旁的朗金屬筆不小心落在了地上。

別的人都在羨慕祈言他們幾個能跟傅教授一起去太空堡壘，沒有人注意到他的瞬間失態。

明明他跟祈言一個班，都沒有課程安排，但傅教授選了祈言，沒選他。

旁邊一個男生見朗低著頭，“嘿，你也別喪氣，我跟你一樣，我和蒙德里安一個班，但名額限制，肯定不能把我們都帶去。等下次，肯定就是我們跟著一起去了。”他嘆氣，“不過不選我我也服氣的，蒙德里安那腦子，也不知道怎麼長的。”

他說完，見朗連頭都沒抬，就不再自討沒趣了。

太空堡壘漂浮在首都星勒托外圍，以首都星做對比，看起來不過如宇宙中漂浮的塵埃飛絮，外表用高度混合材料做，總呈灰黑，卻有一個頗為麗的名字——楓丹一號。

從勒托到楓丹一號，需要在星港搭乘專門的小型星艦。隨著星艦升空，地面不斷小，進太空的一瞬間，所有人耳邊都是一靜。

葉裴著舷窗往外看，激道：“我們是不是馬上就要進楓丹一號了？”

傅教授很理解學生第一次進太空堡壘的心，耐心講解：“沒錯，等星艦進楓丹一號的撈捕範圍，我們就會被它吞進去，就像海洋中，鯨鯊一口吞下小魚。”

許旻是個沉默寡言的男生，默默看著舷窗外的景，而蒙德里安則在和傅教授討論楓丹一號的撈捕方式。

陸封寒盯著窗外，實在是提不起什麼興趣——任誰在太空裡飄飄盪九年十年，也不會再產生什麼緒上的波。

只是在星艦離首都星引力的一瞬間，那種悉讓他瞬間以為自己回到了南十字大區前線。

腳下踩的是指揮艦的艦橋，後跟著的是列陣衝鋒的艦群。

而祈言比陸封寒的表現更寡淡——他靠著陸封寒的肩膀，睡著了。

葉裴還笑說，祈言是不是昨天晚上太興，失眠，所以才打瞌睡。

半小時後，星艦進楓丹一號撈捕範圍，隨著舷窗外逐漸被灰黑的巨大金屬佔滿，艙微震，隨後，機械提示音響起：“對接功，艙人員請準備。”

祈言也是在這個時候醒的。

他眼睛，問陸封寒：“到了？”

“到了到了，”葉裴興接話，“可惜你剛剛睡過去了，近距離看楓丹一號，真的好壯觀，怪不得《勒托日報》曾經說楓丹一號是一顆漂浮在太空的黑晶，外殼的金屬材料有種科技賦予的！”

傅教授在前面聽見，笑起來：“看來葉裴同學對航空材料學很興趣？”

葉裴連忙表忠心：“不，我的熱，永遠都是人工智能！”

一行人都笑起來。

艙門打開，有穿藍制服的工作人員進來，“傅教授你好，圖蘭學院的諸位好，歡迎來到楓丹一號！我林嘉，是你們這次參觀的嚮導。”淡金的長髮束高馬尾，又放低聲音，笑道，“十年前，我也在圖蘭上學。”

葉裴高興道：“原來是前輩！謝前輩特意帶我們參觀！”

林嘉：“這次是參觀，下次見面就同事都說不定，堡壘裡不都是圖蘭出來的。”

傅教授從星艦出來，便被接走開會去了，祈言一行則跟著林嘉，進了堡壘的可開放區域。

走廊右手邊，是明玻璃牆，能夠看見遙遠恆星的閃爍微，以及堡壘附近漂浮的各式械。

林嘉手裡端著一杯咖啡，介紹：“堡壘在平時，主要用於科研、太空實驗和各項監測，戰時，則會變一個可移的砲臺。不過前線和反叛軍對峙至今，戰火卻一直未曾殃及首都星，楓丹一號自然也沒機會上戰場。”

著堡壘外漆黑的宇宙，“不戰火當然是最好的，幸好聯盟有遠征軍。”

陸封寒聽見這句，倒沒什麼覺。

這不過只是歷任遠征軍總指揮恪守的底線——將硝煙戰火擋在聯盟群星之外。

祈言盯著玻璃牆外的微，被林嘉“可移砲臺”這個形容勾起了一點記憶：“楓丹一號附近——”

他停下來。

楓丹一號附近有一個停用的軍用遠距離躍遷點，最初聯盟將楓丹一號的位置定在這裡，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出於安全的考量——

防止有人利用這個躍遷點，對勒託的安全造威脅。

不過，這不是現在的他該知道。

其餘的人都在聽林嘉說話，只有陸封寒注意力放在祈言上，“附近怎麼了？”

祈言搖搖頭，“沒什麼。”

“好了，接下來就是自由活，你們的個人終端會收到一份楓丹一號的地圖，上面白的區域是對外開放的，紅區則不能去。要是去了，”林嘉笑瞇瞇地接一句，“視為竊取聯盟機，懂？”

幾個學生嚇了一跳，連忙保證絕對不會踏進紅區一步。

林嘉很滿意恐嚇效果：“另外就是住宿問題，傅教授會在堡壘待一晚上，所以你們也回不去勒托。不過我忘記問人員，所以現在的況是，你們有五個人，我只提前打報告，空出了四個單人間。”

多出的這個人，當然就是隨行人員陸封寒。

祈言回答：“他跟我睡一間。”

陸封寒忍不住看了看祈言。

不管是星艦還是堡壘，都是寸土寸金，不得能折疊空間，一平米當十平米用。這樣的況下，住的房間往往規劃得很小，床就更別說了，窄得將將能躺下一個人。

他和祈言睡一間的話……

林嘉點頭：“好，那就沒問題了，房間的位置在地圖上也標好了。接下來的時間，你們自由安排。”

林嘉走後，葉裴是組長，詢問大家的意見。蒙德里安他們都想再到看看，祈言昨晚又熬了個夜，犯困，乾脆先去房間睡一覺。

按照地圖的指示，祈言用個人終端打開了一扇門，陸封寒跟他一起踏了進去。

房間裡設施齊全，小桌，單人床，一個微粒清潔。

太空里水不易儲存，堡壘也是一樣，不會奢侈到配置水淋浴，洗澡用的都是這種微粒清潔，簡稱“乾洗”。

“洗”得非常乾淨，只是了儀式和舒適度。

房間狹小，門被關上的瞬間，祈言有種整個房間都被陸封寒極侵略的氣息充斥的錯覺，避無可避。

祈言找到床的位置，就躺了上去，沒幾秒，又重新坐起來。

陸封寒奇怪：“怎麼了？”

祈言回答：“床太了，還很吵。”

堡壘各式機械持續運轉，長期待在裡面的人可能習慣到下意識忽視，對祈言他們這樣新進來的人來說，卻不亞於噪音。

他就知道。

陸封寒變魔一樣，拿出一副靜音耳塞，塞進祈言耳朵裡。

下一秒，祈言眼睛微亮，說話：“真的什麼都聽不見了。”

陸封寒往窄小的單人床上一坐，又拍拍自己的大，示意祈言躺下來。

祈言看著他的，有些猶豫，幾秒後，還是敗給了睏意。

他手撐著床面慢慢躺下，頭枕在陸封寒大上，瞬間越過布料的阻隔，覺到了他灼人的溫。

祈言很輕地吸了吸氣。

被陸封寒強悍的氣息包裹，讓他有種浸在溫水里的舒適。

床依舊沒有變，但或許是這人的氣息讓他太過安心，很快，祈言就閉上眼睛，睡著了。

陸封寒在悉的白噪音裡，閉目養神，直到個人終端的提示將他驚醒。

這一剎那，他錯地以為，自己正在前線的星艦裡。不過下一秒，大上傳來的沉重讓他回過神來。

文森特發來了一段語音，“我終於想起來，指揮你呢，你現在有錢花嗎，勒託價這麼高，要不要支援你一點？”

錢？

陸封寒下意識低頭。

祈言已經枕在他的上睡了，右手還鬆鬆抓著他的一截角，似乎這樣就能抵消陌生的環境帶來的不安。

仔細回憶了一遍，陸封寒發現這段時間以來，他還真沒機會花一星幣——住的房子是祈言的，開的車是祈言的，穿的吃的都是祈言買的。

於是照實回了三個字：“有人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