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言緩緩自椅中站起。
絨毯落于地,他一步步走向莫斐,腳步虛浮而沉重,每走一步,都似已快用盡全力氣。
“沒有死。”
一字字,他對他道。
站定,離他的距離剛好可以讓模糊的視線看清他臉上所有的表。
蘇錦言自袖中取出一個信封,遞去,手因猛烈的咳嗽而抖。他用另一只手捂住,息一陣才能繼續開口。
“這是前兩日安北都護府傳來的札,里面有安玉赫蘭的地址與近況。裴騫將軍是自己人,若你想要找人或者去見一面,裴將軍應都可安排協助。”
莫斐含著微諷笑意的目冰冷而平靜。他接過那封信,看也未看,隨手撕做兩半。
“你……”
撕碎的信封拋于腳下,男人的聲音帶著一殘忍:“呼倫族海赫高地。已嫁與族長次子為妃。不知道裴大將軍有沒有告訴你,阿玉剛剛產子,孩子再過兩天就滿月了。”
蘇錦言心中的震難以用言辭形容。
“你早已知道?!”
莫斐似笑非笑的看著他,譏嘲之意寫在冰冷角。
“怎麼?蘇大公子覺得不可思議?”他挑起一眉斜睨著面前的人,“那倒也是,我在你眼里可不就是玩世不恭的紈绔子弟一個,這些我哪里配得上知道。”
蘇錦言臉慘白,形晃似乎站也站不穩。
“你,你真的一早就知道?知道沒死,知道是我安排了一切,知道安好?!”他似突然醒悟過來,抖著手直指面前人的心口,“莫斐,你既然知道了一切,為什麼,為什麼還要這樣做!這麼多年來……這麼多年來你恨我骨,難道不就是因為的死!”
“我恨你?”莫斐笑容依舊,語氣輕佻,“誰說我恨你?蘇大公子,你真是冤枉好人了。我朱雀侯對你,從頭到尾都只有激涕零的份兒。”
“你瞧,若不是你,我心的人怎能逃出死牢,毫發無損的回歸故里?這四五年來,若非你的賢惠淑德,我怎能屢屢抱得人歸,坐齊人之福?”
“啊,對了,我怎麼能忘了你辛苦持家的功勞呢?這朝中府,多大事小,哪一樁不是經你的手,置得妥妥當當?數年如一日,你如此殫竭慮、任勞任怨,難怪府里上上下下都口稱贊,尊崇備至。”
“你說,我有什麼理由不對你激涕零、恩戴德?”
蘇錦言闔了闔眼,深深吸了口氣,再睜開。
子仍然抖得厲害,但是他不知哪里來的氣力,上前幾步來到莫斐面前,揚手甩下。
“啪!”
耳清脆,莫斐明明看得清楚,卻不知為何并沒有躲開。
“莫斐,你好卑鄙!”
蘇錦言一掌落下,似乎已耗盡了全所有的力氣。抖的子弓著,他不住息,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虛弱。
所以,那是真的。
一直一直,這個男人都在報復他,利用他。
與華夜容長談之后,他不止一次想莫斐明明已掌控全局,卻仍在后的真正原因。讓所有人都以為他還是過去的那個花花公子,清閑侯爺,他這麼做到底有什麼目的?
不是沒有想過他針對的仍是自己,只是未料到竟是這樣惡劣和卑鄙!
五年了,五年!
這男人在知道他所做的一切之后,依舊冷眼旁觀看他苦苦支撐持著這個家。
他本以為如果沒有自己,這個侯府便會沒了主事之人,了一盤散沙。老侯爺臨終時的愧疚歷歷在目。
老人說:“小言,為父知道你委屈。還請你看在我還有你父母的面上,不要跟我那不孝兒計較。他是不的了,這個朱雀侯府卻不能倒下。無論是我莫氏一族,還是朝中清流,都需要一個主心骨。你雖是我兒媳,但從小我已把你當做我親生骨看待。為父知道你做得到,我死后,你就是我侯府的話事人!”
“……也請你照顧好斐兒。他對不起你之,為父來生再償還給你罷……”
臨終托孤,尊尊囑咐,戚戚哀,他無時不銘記于心,一日都不敢忘。可是如今想來,這所有的一切是何等諷刺!
那看似不學無,玩世不恭,只懂風花雪月的浪子不孝兒,不知在何時早已胎換骨。現如今,他心如明鏡,事事通達,無論朝局府事皆有竹。
而那個被給予厚而忍辱負重的他,其實,早已就不被需要了。
他的存在,只不過是他報復的對象,一個被戲弄于掌之中的玩偶。如貓戲老鼠的游戲,那個勝券在握的人,角噙著冰冷笑意,高高在上的俯視著他,用欣賞好戲的眼看他掙扎看他痛苦看他嘔心瀝到最后一刻。
蘇錦言,你以為他傻他笨他無知,到頭來,其實最傻最笨最無知的人是你自己!
“為什麼?”
蘇錦言抖著抬起頭,自己起脊背。
面前的男人臉上被掌摑的紅印仍在。那一掌終于令他收起來那副懶散輕慢的笑容。他冷冷盯著他,眼神深不見底,流著危險的氣息。
“為什麼!”
蘇錦言怒吼,向前一步,又一次舉起手掌。
“為什麼這樣對我!為什麼這麼卑鄙!”
手掌落下,男人冷漠的抬臂,一把箍住蘇錦言的手腕,一拽一甩,他立足不穩,“砰”一聲跌坐進椅中。
“你說什麼?”莫斐向前欺近幾步,一副俊逸眉目頓時在蘇錦言的眼前,“為什麼?”
他笑了,笑容冰冷得令人膽寒。
“你問我為什麼?蘇錦言,難道眼下的一切不就是你想要的局面麼?”
“我卑鄙?今天如果不是你破壞約定不去提親,大半夜的跑過來質問我,我本沒打算揭穿你這麼多年來的故意欺瞞。”
“讓所有人都把我當作無知稚,忘恩負義的跳梁小丑,你心里一定很得意吧?哦,不。我們蘇大公子宅心仁厚,當然不會覺得得意,而是慈悲為懷的憐憫,對吧?”
“你打心眼里覺得這些事如果告訴我只會壞了你的大局,從來都覺得我是個事不足敗事有余的累贅。今天特意前來告知我實,簡直是對我這天大的恩賜。蘇大公子,我沒說錯吧?連我父侯臨終時都要對你歉疚激,我有什麼資格在你面前托大?”
莫斐抬起右手起蘇錦言的下頜,他抬起頭與自己目相接。
“我卑鄙?”他惡狠狠的盯住那雙泛起紅的眼,“蘇大公子,你搞錯了,卑鄙的人是你!”
“當初是誰出爾反爾重提婚約,又是誰在我低聲下氣苦苦哀求之后帶來的卻是阿玉的死訊。這麼多年來侯府上下及朝中多文臣武將都以你馬首是瞻。而我不過就是保持了沉默而已。”
“我哪里卑鄙?充其量我只是你的扯線木偶。一事無的扯線木偶也會反勝一局,你接不了了?你也不想一想,這些事你本就不愿讓我知道,我配合默契的幫你把這一出忍辱負重的好戲演到最后,哪里不對?”
莫斐笑得涼薄。
“試問,我何錯之有?”
何錯之有?
蘇錦言著近在咫尺的這個人,角抖,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何錯之有?
是啊,他何錯之有?一開始,便是自己錯了。之后步步皆錯,一錯到底。
明知道他著別人,卻仍答應結親。明知道他要去會他的阿玉,卻仍主請纓同往。明知道他會翻臉怨恨,卻仍瞞下一切救人。明知道他以游戲花叢為樂,卻仍為他納妾求子……明知道他自始至終從未在乎過自己,卻仍存著那點微薄渺茫的希,苦苦守候。
淚水冰冷,落雙頰。
錯了,是他錯了。
臨終囑托,忍辱負重,這一切的一切,也許不過就是一個借口。他的心雖死,卻仍用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飾著早已空無一的軀殼,懷著那點微博渺茫的希,茍延殘的活著。
他應該謝今晚,謝今晚他終于告訴他真相。
也許,一切早就該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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