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泠一愣, 登時哭笑不得：“怎麼可能？陸姑娘又并非不認識二表哥。”

“說的也是，那我可得好好找找看, 到底是哪個天殺的混蛋，居然敢過來撥景和！”蕭瑜目在四下逡巡一遭，忽然瞥見半寸藏青的角, 立馬面喜，低聲道了句：“可讓我找到了，我現在就去看看你的廬山真面目！”

說完，不顧趙泠的阻攔提著便沖了出去, 男七歲不同席, 即便是王府設宴，中間也隔著厚厚一道山水屏風，撐破天了, 也只能看見對面的人影, 連是老是, 是是丑都分不清。

趙泠生怕蕭瑜稀里糊涂的，回頭再闖禍了，遂起去尋，剛繞開座席，往花叢邊行去, 恰好迎面同蕭子安遇見。

他看起來很不好, 臉蒼白，神也差，穿著一淡青的錦袍, 似乎消瘦了許多，顯得更加文雅，像是個文弱書生。肩寬長，雖這般了，可還是神俊朗。

左腰懸著玉佩，右邊墜著香囊，那般烏黑的長發僅用一極好的玉簪子束上。雖然不說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男，可的確讓人看了，心臟不由為之一，進而心生幾分憐惜。

趙泠也只是位普通的子，驟然一見蕭子安如玉的面龐，心尖也真實地了一下。可是很快就垂眸，低聲喚了句：“表哥。”

“阿泠，我們應該有半月余未見了罷？”蕭子安聲音低沉，帶著幾分大病初愈的虛弱，低聲問：“是不是我不主找你，你就永遠不會過來探我？”

“表哥，”趙泠抬眸，輕聲道：“上回的事，我……”

“你不必解釋，原本就不是你的錯。”蕭子安上前一步，離趙泠更近了，他近些時日被足，在王府反省思過，腦海中反反復復總是浮現出趙泠的影。

他想見，非常想，每時每刻都想。可他出不去，趙泠也不去探，日思夜想的煎熬，仿佛世間最毒的藥，讓人肝膽俱裂，痛苦難當。

“阿泠，此前的事都是我母妃思慮不周所致，我在這里向你賠個不是，可否看在這些年的分上，你原諒我母妃一次？”不知為何，蕭子安的語氣里幾乎帶著一懇求的意味了。

趙泠輕聲道：“上回的事，我早就不記得了。表哥，想來你也知曉皇上給你指了門婚事，對方乃是紀王妃母家的侄，姓陸，生得很，又天真爛漫。同表哥倒是般配。”

“阿泠，你當真認為我同那位姓陸的姑娘般配？”蕭子安悵然一笑，眸中劃過一悲戚，“我本不什麼陸姑娘，我的人是你，一直以來都是你！阿泠，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向你證明，我比謝明儀強上百倍，我可以給你帶來幸福！阿泠！”

“表哥！你同陸姑娘的婚事，可是皇上親定，板上釘釘的事，焉能輕易更改？”趙泠心想長痛不如短痛，索就作個了斷，“且不說皇命不可違，就拿陸姑娘來說，又做錯了什麼？表哥若是毀了婚約，以后要如何立做人？”

蕭子安急了，忙道：“可我喜歡的人是你！我見都未曾見過！阿泠，難道這麼多年，你當真對我一點都沒有嗎！”

“有，但無關男之，表哥，這件事就到此為止，齊貴妃應該也不希你同我繼續糾纏不清。”趙泠深深嘆了口氣，緩聲道：“好好對待陸姑娘，是位好姑娘。”

“阿泠！”蕭子安忽然上前，雙手按著趙泠的肩膀，低聲道：“難不你是為了謝明儀？他早就不是原來那位讓你心生慕的年了。阿泠，你快醒醒，我不能看見你這般執迷不悟！”

趙泠忙后退一步，躲開了蕭子安的手，低聲道：“不是他，他還不值得我這麼做。我只為自己而已。表哥，我就是這樣一位自私自利，凡事只想自己，只自己的姑娘，你現在知道了，還不放手嗎？”

“不放，這輩子我都不會對你放手！”蕭子安上前一把攥住的手腕，將人猛然往懷里一拉，趙泠大驚失，連忙要將人推開。

可一位弱子，如何能推蕭子安，當即就低聲呵斥，若是引來了旁人，定然要為眾矢之的。

蕭子安將人死死抱在懷里，這才覺得心里踏實了些。他生怕傷到了趙泠，只敢隔著衫去攥的手腕。甚至連說話都不敢太大聲，生怕嚇壞了自己心的姑娘。

他道：“泠泠，我母妃那里，我會去說清楚的。你會為堂堂正正的九王妃，只要你嫁給我，從今往后，我會將你如珠如寶地捧在手心里。誰也不能給你半分委屈！”

“齊貴妃有多厭惡我，你不是不知。即便我嫁給了你，日后婆媳不睦，你夾在中間進退兩難，我若為你考慮，定然要委曲求全，自貶份。我若不為你考慮，旁人該嘲我小肚腸。你對我的喜歡，也許初時深，長此以往，也該消磨得一干二凈。”趙泠異常清醒，明白自己不能被蕭子安的熱沖昏頭腦，否則日后的麻煩定然層出不窮。

出尊貴，生來就是郡主，本可以坐盛世太平，誰也不敢給半分委屈。為何要偏偏想不開，去齊貴妃的閑氣？

以對齊貴妃的了解，若是塞上十七、八位侍妾九王府，又該如何拒絕？難道要同那麼多子，一起分自己的夫君不？

“今日王府為陸姑娘接風洗塵，前面來了這麼多賓客，若是被人瞧見你我在此摟摟抱抱，且不說我的名聲，難道陸姑娘和王府就能抹得開面了？”趙泠將人推開，往后退了一步，拂著袖道：“陸姑娘是蕭瑜表姐舅舅家的表妹，同我也算是遠房表親，趙玉致乃我大伯父家的堂姐，若我們三個都同九王殿下牽扯不清，落到旁人眼里，定是京城一大笑談。”

頓了頓，深吸口氣，低聲道：“我不愿做旁人口中的笑柄，也不愿讓人看了長公主府的笑話，更不愿為你和齊貴妃母子離心的罪魁禍首。唯愿你好，此生不憾。”

蕭子安懷里空落落的，只覺得如同置紅蓮業火之中，幾乎把他整個人焚燒殆盡。他曾經多麼和眼前的姑娘雙宿雙棲，現如今就有多麼痛斷肝腸！

他一直以來都將趙泠看作九王妃的不二人選，但齊貴妃卻從中阻撓，棒打了鴛鴦。

什麼陸姑娘不陸姑娘，他見都未見過，何談什麼喜歡？若是此生不能同自己喜歡的姑娘長相廝守，那同行尸走又有何區別？

謝明儀好歹曾經同趙泠過親，有過夫妻名分，甚至時互相傾心，可自己卻什麼都不曾擁有過。即便同近在咫尺，也如同分隔天涯。

他不是不懂趙泠，只不過是迫于周圍的環境，迫無皇命難違四個大字！

許久之后，蕭子安才苦笑道：“若不能同你在一起，如何才能算好？泠泠，我自小就慕于你，轉瞬息間數十載，對你之心皎如明月，上蒼可鑒。我原以為你同我兩相悅，今日看來，倒是我自作多。”

語罷，他深深凝視著趙泠的眉眼，怎麼都看不夠似的，這般明艷人的姑娘，就像一道彩虹落在他的心間，無時無刻不令他牽腸掛肚。

偏偏阿泠冷靜自持，凡事都有自己的主意，正直，善良，熱忱且果敢，在他眼中十全十，惹人憐。唯一不好的便是，的心不在自己上。

趙泠轉便走，生怕多耽擱片刻，便狠不下心腸了，忽聽一聲低呼，不知是誰失手撞倒了屏風，偌大的山水屏風排山倒海一般墜了下來。

此線暗，又在角落，本無人注意，場上響起一片凌的腳步聲和尖聲，下意識往旁邊一躲，不料懸在屏風頂上的大燈籠猛然砸落下來。

這燈籠同尋常的燈籠不同，為了觀，特讓能工巧匠在上面鑲嵌了各名貴的寶石，表面由錦緞纏繞，有人合抱，底端還設了紅臘，燈火一燃，仿佛一顆巨大的發夜明珠。

此刻隨著屏風翻倒，里面滾燙的蠟油瞬間淋了下來，趙泠大驚失，忙抬手遮擋，眼看著大燈籠就要砸了下來，自旁邊飛快閃現過一道人影，謝明儀一手環住的腰，隨意一揮袖，便將燈籠打飛。

一陣天旋地轉，待趙泠再一回過神時，正好撞謝明儀沉沉的目中。

“你怎麼樣？有沒有傷？”

趙泠愣了一下，忙將人推開，屏風一倒，男席連最后一層遮擋都沒了，所有賓客都在院子里，兩人站在最中間，一瞬間便了眾人矚目的焦點。

陸景和趴在屏風上，手背被滾燙的蠟油淋上，已經紅|腫起來，丫鬟們忙將扶起，蕭瑜道：“景和，你怎麼樣？傷到哪里沒有？”

陸景和方才躲在屏風后面聽趙泠和蕭子安的談話，后猛然傳來腳步聲，一嚇，失手推翻了屏風，那一個燈籠正好沖著和趙泠的頭頂砸了下來。

謝明儀卻偏偏救了趙泠，還只救了趙泠。

明明蕭子安同自己訂了親事，可卻私下同趙泠糾纏不清，明明此前謝明儀還在大街上公然救了自己，現如今卻護著另外一位姑娘。

陸景和不解，被丫鬟扶起來之后，雙眼含淚地了過去，咬牙道：“你到底是誰？”

謝明儀蹙眉未答，反而是蕭瑜從旁低聲道：“他就是當朝首輔謝明儀，此前我在信里同你提過的。”

陸景和臉一白，終于明白自己芳心錯付了，看了看趙泠，又看了看謝明儀，最后一跺腳，轉就跑，蕭瑜見狀，明白了什麼，暗道了一句：造孽。

隨后抬便追了過去。

前面鬧這副樣子，宴會也無法繼續了，趙泠拜別了紀王妃，領著阿瑤出了王府。

謝明儀卻早先一步在外頭等候，邊還停著一輛馬車，見二人出來了，將馬韁繩往下人懷里一丟，大步流星地走了上前。

趙泠尚且未反應過來，整個人就被他打橫抱了起來，大驚，忙怒道：“謝明儀！你放開我！”

“郡主小聲些，若是被人看見，那郡主可就百口莫辯了。”他作極快，將人抱至馬車上后，后立馬一陣掌風襲來，他抬手將阿瑤的手臂擋開，飛快道了句：“你也上來。”

隨后一掀車簾，自己率先鉆了進去。阿瑤亦步亦趨地跟著進去，才探了個頭，立馬被謝明儀點了道。

“妹妹，你別急，我對郡主并無惡意。”謝明儀將阿瑤小心翼翼地扶至一旁坐好，這才同趙泠道：“把手出來。”

“你要做什麼？我可要喊人了！”趙泠忙警惕地往后退了退，后背就在了馬車上。

“你要是喊人，我就點你的啞。”謝明儀如此道，想了想，取出一發帶將阿瑤的眼睛覆上，這才一把抓過趙泠的手腕，將袖往上一捋，果然見到一片紅|腫。他眉頭一皺，心疼似的吹了吹氣，不知打哪兒變出一瓶傷藥。

“可能會有些疼，你且先忍一忍。”他說完，小心翼翼地將藥倒了上去，趙泠下意識要將手回來，哪料他攥得死，努力了幾次都未能如愿。

“別以為你救了我一次，我就會對你恩戴德！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謝明儀不解道：“為何你每次同我說話，都要疾言厲？”他扯了塊干凈布條，仔仔細細地替包扎好，這才松了口氣似的，“幸好我來得及時，否則那燈籠肯定要砸到你了。”

“什麼你來得及時？你竟然敢聽！”趙泠冷著臉道：“怎麼樣，聽我跟九王談話，收獲肯定很大罷，想好了怎麼報復我了麼？”

謝明儀道：“我此前在人前所言，并非真心，我若真想報復你，早就讓你敗名裂了，如何還會等到今日？”他想了想，將藥瓶塞到趙泠手里，“這個你收著，效果我親試過，很好用。”

趙泠不接，手一松，藥瓶就翻滾到坐墊上，謝明儀眸一暗。

“誰知道你有沒有在里面下|毒，若是腐骨蝕的東西，我焉有命在？”

“你這麼想我？”

“首輔大人心狠手辣，翻臉無的名聲，滿京城的百姓皆知。我也只是一位不懂武功的弱子，難道不該警惕些麼？”

“有理。”

謝明儀點頭，自袖中出一柄匕首，趙泠往后又退，滿臉警惕，他見狀，心里更加苦，當著趙泠的面，捋起袖往小臂上割了一刀，鮮汩汩往外流，他收了匕首，又去拿藥往上一撒，立馬止住了，果真是上品傷藥。

之后，又將傷藥往趙泠手里塞，“現在你總該相信了吧，如若真是毒，我自己也活不了。”

趙泠道：“既是千金難買的東西，何必送我，首輔大人的仇家滿天下，還是留著自己用罷。”

“正因為千金難買，所以才要送你。”謝明儀答非所問，將阿瑤眼睛上的發帶解開，果見一雙噴火的眼睛。

趙泠抬了抬下：“把道解開。”

謝明儀抬手解開阿瑤的道，見一副隨時隨刻都要撲上來廝咬的模樣，趕把手收了回來，不甚自然地輕咳道：“就這樣吧，這樣也好。”

“……”趙泠問：“我聽說東宮太子對阿瑤有意，明里暗里問了阿瑤的世，以及生辰八字。”

“什麼時候的事？我竟不知。”謝明儀轉臉著，滿臉認真道：“誰告訴你的？”

趙泠心道，若是說出了蕭渙，難保謝明儀不會去找他的麻煩，于是便道：“你不用管是誰同我說的，我只想知道，這事是不是你安排的？”

“并非，我當真不知，”謝明儀看了一眼阿瑤，才又道：“阿瑤是我一母同胞的親妹妹，的婚姻大事，自然由我心。東宮太子算不得什麼良人，我何必將親生妹妹送虎口？”

“我看未必，若你是為了途，也未可知，畢竟東宮太子是未來儲君，你結他無可厚非，況且你同九王不睦，眼下不得借著太子的東風，好生打九王一番？”

“看似如此，但我絕對不會利用自己的親妹妹達到目的，”謝明儀語氣雖淡，可字字句句鏗鏘有力，“阿瑤雖不是世間一等一的人，也并非十全十惹人憐，但在我心里，就是謝家的掌上明珠，誰敢讓明珠蒙塵，我要了誰的命！”

阿瑤原本噴火的雙眼，在聽見這話之后，連自己都未發覺，火苗已經慢慢熄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