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會議廳里，安靜得落針可聞。

峻半靠在人工學椅上，手中的純銀奧羅拉不不慢地點著會議桌，他環視了一圈那些或黑或白或禿的腦袋，“啪”地把手中的鋼筆拍下了，底下那群腦袋都是一哆嗦。

“半年，營業額增長率只有千分之二十四，我就是把錢拿出來炒，都比你們掙得多。”峻十指叉，微微前傾：“我覺得在座的諸位好像都不太擅長經營，但我這個頭兒的責任肯定是最大的。說真的，要不然咱們干脆去炒期貨，在家躺著等錢生錢算了。”

坐在靠近尾席的一個年輕人聽不下去了，愣是在風口浪尖上開口：“我們這個增長率，在同行中已經是很高的了。”

“前年全年增長率有千分之十二，去年有千分之三十四，然后過了這半年，你告訴我只有千分之二十。

你說到同行，上面這三個同期數據的同行平均值分別是千分之九、千分之十六和千分之十五。”峻直視著說話的年輕人，不不慢地把這些數字報出來：“雖然這是增長率，也麻煩你腦子算一算它的上升斜率，僅僅是增長率比同行高你就沾沾自喜，一定得看著別人把自己踩過去才算是失敗嗎？”

年輕人也是同齡人中的翹楚，從來沒當眾丟過這種臉，不由滿臉通紅地低下頭，極小聲地嘀咕道：“真是計算一樣的怪腦袋。”

峻手在平板上快速點按了幾下：“你們個個都是頂級商學院出，最基本的問題我不浪費你們時間，實戰你們也比我有經驗。但是我看到的部分，這個新的策劃案就有很大問題。

今晚十二點之前，我要每個人給這個策劃案挑三個問題點出來，并預測后期可能會發的不良效應，發到蘇書郵箱。

下周一的早例會，我要看到一個新的策劃案，一個問題點都沒踩中的人，可以開始考慮往下家投簡歷了。”

話說完，峻抬起頭來，把平板往桌子上一丟：“散會。”說完就起出去了。

蘇明和跟在峻半步之外，他原先是峻父親的書，自從峻走上一線之后，就死心塌地地跟在他邊。起初是輔佐，之后是輔助，算得上是亦師亦友的長輩。

“小總，今天心不大好？”蘇明和是看著峻長大的，私底下和他說話就沒那麼多條框：“雖然說得都是對的，但你平常可不是這麼刻薄的。”

峻自己卻好像沒察覺，只是聳肩笑了笑：“大概是對這個結果太失了吧。”

蘇明和搖搖頭：“你對市場了如指掌，怎麼可能發覺不了今年上半年的不景氣？雖然我們這邊的確有一部分原因，但整運行還是非常平穩的。”

峻在灑滿余暉的玻璃長廊里站住腳，看著腳下火柴盒一樣的汽車和一個個小螞蟻的行人：“我不滿意，平穩永遠不等于功。”

蘇明和站在他邊，：“要求自己是好的，但你總要找到你不滿意的真正源。我很見到你這樣自我否定，你是有什麼困擾嗎？”

峻灑一笑，出兩顆尖尖的虎牙：“蘇叔，我怎麼可能把緒帶進工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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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時之后，峻推開家門，里頭是不出意外的安靜，他按照每天的步驟掛鑰匙、放包、大。

一個多月了，這個家里都空的，鐘點工把房間打掃得很干凈，但就是太干凈了，好像這里只是個落腳的酒店，而不是什麼人的家。

峻腳踩上地毯，在房子里逛了一圈，好像是要確認什麼一樣，但也沒什麼可確認的，就是空的。

他肚子有點了，但是打開冰箱一看，里頭都是速食面和方便湯。

他突然就有些想念葉欽做的飯，但是剛剛一想他就立刻把這些莫名其妙的念頭掐斷了，直接把速食面拿出來準備煮煮。

他不怎麼太會用氣灶，第一次用還是在葉欽走之后，這也不過是第二次用。

峻接了一鍋水，在點燃的氣灶上一丟就抄著手在一邊等水開。

這麼無聊的事，葉欽是怎麼每天都在做啊？

峻搖了搖頭，想把葉欽的影從腦子里趕出去，他生疏地把面條包裝撕開，一腦地往鍋里倒，最后才發現自己把調料包也一起扔進鍋里了。

峻暗罵一聲，拿筷子把調料包往外夾，但是沾著水的塑料袋太，等他找了個勺把調料包撈出來，面條已經脹得不樣子了。

最后面條黏在了鍋底了面目模糊的一坨，峻就直接把鍋扔了，重新用水泡了一杯方便湯。

過了說明書上建議的十分鐘，峻才注意到自己剛才接的是冷水，那些水蔬菜輕飄飄地浮在水面上，無聲地嘲笑著他。

峻一無所獲地慢慢走到沙發邊坐下，有點自暴自棄地打開手機，翻了很久的通話記錄，才找到了上半個多月前葉欽打給他的那一條。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個簡單到有些單薄的名字，幾乎就快要不認識那兩個字了。

屏幕上方突然有一條熱點推薦彈了進來：最新半直播綜藝《人間煙火》火熱上映，銀幕神仙葉欽重返人間！

鬼使神差地，峻就把那條消息點開了。

那里面是一個剪輯片段，葉欽正在市場里買魚。

他上面穿了一件剛過腰的紫貂連帽夾克，墨黑工裝顯得他一雙修長勻稱。特別混搭的打扮，卻把葉欽腰細長的材優勢淋漓盡致地凸顯了出來。

葉欽在家里不是這樣穿的，他喜歡針織開衫，喜歡淺風，整個人上都帶著一種溫潤寬和，像是一只馴化的貓咪。

他的神態也變了，漂亮到張揚的眉眼間，全是帶著笑的自信和快樂。

峻到一無名之火從心里拱起來：他離了婚就這麼高興嗎？

屏幕里的葉欽對峻千里之外的憤怒一無所知，著一口當地的方言吆喝著：“老板，魚好多錢？”

老板頭也不抬，還給手里的魚去鱗：“殺了九塊，不殺八塊。”

葉欽練地從水池子里抄起三條魚放在一邊的大盆里：“不殺，包一下。”

收錢的時候老板才注意到買魚的葉欽，立刻笑了一朵春花，魚尾紋里盡是歡喜：“啷個不似葉欽嘛！我好看你！來錄節目噻？”

葉欽禮貌地微笑著，也用拖長音的方言回答：“是噻，讓來買菜咯。”

老板把錢推了回來：“留起留起，個人留起，魚算我送你。”

葉欽忙擺手：“要給要給，不拿群眾一針一線。”

老板哈哈笑了起來，最后象征地收了十塊錢。

片段很短，也就幾分鐘就結束了，畫面定格在葉欽跟著一行人離開的背影。

峻怒火中燒地把評論往下翻，發現全是一水的“嗷嗷嗷”和“啊啊啊”。

“啊啊啊啊我老公葉欽欽啊啊啊啊”

“老公你方言說得真標準啊啊啊啊啊”

“嗷嗷嗷這是我老公，前面的都讓開！！”

“老公參加節目了，鐵樹開花了，什麼時候拍電影嗷嗷嗷”

“球球你們去看《此消彼長》好不好？不被圈我直播吃鯡魚罐頭嗷嗷嗷”

好不容易有個冷靜一點的發言，如數家珍地科普葉欽：“我老公是亳京本地噠！只是原來在我們省里拍過當地戲，他本來有配音的，但是他說普通話不戲才特地學了方言，嗚……真的好想他啊嗚嗚嗚我老公”

底下的發言又沸騰了：“我老公好敬業！”

“呸，是我老公！”

“老公人聲甜會演戲，他退圈那會兒我真的生無可，這輩子都不想進電影院了，反正又不放我老公的電影”

“唉其實這種節目都是很累的，剪輯一下才看起來這麼輕松……覺老公好像走了很遠的路的亞子，心疼老公。。。”

峻看著滿屏的“老公”，心里的火簡直要順著燒出來了，恨不得要在底下問一句：“你們跟他領過證嗎就他老公？”

后來想一想自己也沒資格說這個話了，峻用力把手機往桌子上一摔，煩躁地繞著客廳走了幾圈。

手機嗡嗡地震了兩下，屏幕上顯示“您有一封新郵件”。

峻打開收件箱，發件人顯示：《人間煙火》節目組。

他記得自己收到過一封他們的郵件，大意是讓他和葉欽一起去參加這檔節目，當時他剛跟葉欽離了婚，正在氣頭上，想也不想就把郵件丟到垃圾筐里去了。

峻腦子里浮出滿屏的“老公”，面無表地點開了郵件容。

郵件依舊是邀請他按時參加節目錄制的，正文的措辭非常懇切，在峻看來簡直帶著一點懇求的意味，讓他的腦海里浮現出葉欽曾經溫的眉眼。

峻想到這檔節目最主要的投資方其實也自家公司的子公司，點時間支持一下也不為過。

他角撇了撇，撥了個電話出去：“蘇書，周四前的行程給我空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