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先前的寂靜,此時正房里終于有了熱烈的人氣,一個大嗓門在咋咋乎乎地著:“我就說我蘇義山不是賣侄求榮的人,老二,你說句話,那個宅院怎麼樣?別看是在縣里,就是比京城里達貴人的府邸,也不差半分吧?”
前院傳來母親呼喚的聲音,蘇挽秋卻沒有回應,躲在門后,靜靜聽屋里的聲音。
的那位混蛋大伯仍在高聲著:“榮親王的小舅子,這份你們敢想?別看咱們五村離著京城不遠,可誰見過真正的貴人?如今三丫頭有了這樣機會,不說謝我,倒反過來說我害。老二,今天你可得給我分辯分辯,告訴你家三丫頭,我是不是害?”
父親的聲音有些小,屋里聲音嘈雜,蘇挽秋聽不到爹說什麼,耳邊倒是驚嘆聲不斷。
“榮親王?那可是二皇子,皇貴妃生的,說是皇上最寵他。”
“那不是將來可能做皇帝?阿彌陀佛,這要是三丫頭過去,得了主子喜歡,再有些造化……了不得,那將來不就是皇帝的親戚?”
“倒也別癡心妄想,親王小舅子,能看上三丫頭?長得還不如春丫頭。”
紛紛議論聲中,忽然一個帶著點嘶啞的聲音響起:“親王小舅子又如何?就值得把咱們家丫頭送去做奴婢,任人作踐?”
是六叔爺。
蘇挽秋點點頭。接著就聽大伯急切道:“六叔,你老這是什麼話?那是什麼人家?怎麼可能作踐奴婢?又不是些暴發戶,得志猖狂的。”
“就是就是。”又有人幫腔:“而且怎麼知道咱們家三丫頭必定是奴婢的命,雖不如春丫頭長得好,但也不差,手腳又勤快伶俐,說不定就被貴人看上了。”
“對對對。”蘇義山有了幫腔的,立刻得意起來:“還是老三目長遠,這話說得公道。”
話音剛落,就聽屋外一個清脆聽的聲音高聲道:“是嗎?原來大伯為我找的,竟是這樣一件好差事。”
眾人一起扭頭看去,只見蘇挽秋穿著套月白的夾棉,披散著一頭如瀑秀發,面上帶著淡淡笑意,一步一步走進房間。
剛剛還人聲鼎沸的火熱場面,忽然間就寂靜無聲,落針可聞。
蘇義山咽了口唾沫,竟往后退了兩步,才艱難開口道:“三丫頭,你……你怎麼這麼個打扮?這……這麼個森森的模樣?”
“我剛從閻王殿里走了一遭,出來可不就是這麼個模樣了。”
蘇挽秋咧一笑,出一口整齊小白牙,聽到院子里柳氏仍在呼喊自己名字,便大聲道:“娘,我在上房,你和哥哥姐姐都過來吧。”
而一旁呆愣著的蘇義水這才回過神,激聲道:“秋,你……你醒了?謝天謝地老天保佑……”
差不多的話,親爹的喜悅激比王氏可真誠多了。蘇挽秋有些無奈地看著沖到面前的老實男人:沒辦法,這是親爹,還能不認咋的?
“嗯。醒了,太快下山時醒的,姐說你們跟著大伯出去了,我就在房前屋后走了走。”
“秋啊,我的閨,你可算是活過來,你嚇死娘了,嗚嗚嗚……”
柳氏和兒子兒也沖進來,后面跟著探頭探腦的三房兩個孩子。
被柳氏摟在懷里,蘇挽秋長長嘆了口氣:包子又怎樣?到底是親娘,是把兒放在心尖上寶貝的,怎能因為包子就辜負這份親。
“娘,我很好。”
蘇挽秋出手,摟住娘親,然后果斷放開,挽了挽袖子:這可不是沉浸親的時候,干正事呢。
“剛才大伯說,買我的那戶人家很好,非常好,特別特別好。”蘇挽秋慢慢地一截一截往上挽著袖子,一邊盯著蘇義山,用肯定地語氣慢悠悠說著。
“沒……沒錯啊。”
蘇義山本能就覺著一陣膽寒,但他一向是在家里做主的,怎能被一個黃丫頭住氣勢,因連忙又起膛:“不信問你爹娘,我可是帶他們去看過的,那宅院……那一個氣派,你過去做丫頭,包吃住,一個月還有五百錢,等到做了大丫頭,一個月一兩銀不說,逢年過節還發東西發賞錢,這不是老鼠掉進米缸里?再不用忍挨……”
“放屁。”蘇挽秋斷喝一聲,聲音還著些許稚,氣勢卻陡然攀升一截,小小人兒將袖子挽到肘上,惡狠狠盯著對方:“我在咱們家也沒挨過。”
“咱家的飯菜清湯寡水,哪比得上人家那里。三丫頭,你要是去做了奴婢,那就是吃香的喝辣的,甚至運氣來了,還能做人上人。”
“呵呵!”蘇挽秋冷笑一聲,雙手叉腰:“既然是這麼好的差事,讓大姐去啊,將來能做人上人的機會,你這個當爹的不想著大姐,也不怕心里怨你?況且,是大伯你賭輸了錢,父債子還天經地義,扯我們二房做什麼?”
蘇義山心里咯噔一下,三丫頭不好糊弄他是知道的,但今天……似乎格外厲害,先前雖惱怒,可不會說這樣話,終歸要顧忌一下自己這個大伯的面。
表面卻不聲地揮揮手,假意惋惜道:“我怎麼不想讓你大姐去?偏偏人家要得是手腳勤快伶俐的孩子,咱們家就只有你最能干,你大姐連你一半都不如。”
“就是就是。”
蘇義也連忙幫腔,蘇挽秋扭頭看著他,淡淡道:“三叔這麼眼紅嗎?行啊,四妹妹也是該出去歷練歷練了。”
蘇義一脖子:“你……你四妹妹還小呢,才十三歲……”
蘇挽秋迫不及待打斷他的話:“十三歲好啊,我可是知道,那些大戶人家最喜歡十二三歲的孩子,調教兩三年,就能在主子邊做大丫頭擔當重任,我這個年紀,說起來都有些大了。”
蘇義二話不說出溜到門外:“那個……你們說,我忽然想起家里還有點事,有點事……”說完扯著門邊的王氏和一雙兒就往外走。
蘇挽秋角向上一翹,笑容極盡諷刺,然后轉過,目從大伯一家上慢慢掠過,盯得閆氏和蘇挽春不由自主都低下頭,這才看向坐在炕頭的蘇明亮:“爺爺,你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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