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喬鏡早早就被屋外的鳴聲吵醒了。
清晨的投/進屋,他了惺忪的睡眼,下意識手往枕頭底下一,卻了個空。
對了,他這才想起來,他們已經不在原來的世界了。
多虧了之前在民國的經驗,喬鏡和景星闌對古代的生活都適應良好:沒有自來水,但離家不遠就有一口井,溪水也是從山上流下來的山泉水,甘甜清冽;沒有電氣,那就自己生火用爐灶做飯,把桌子搬到院里,著遠的綠水青山,著早上山間微涼的晨風,饅頭包子就著當地自制的涼拌野菜,也是一頓富營養的早餐。
“今天你有什麼打算?”吃飯的時候,喬鏡還在問景星闌。
“放心吧,我清閑的很。”景星闌說,“不過我剛才看到家里缺了點鹽,煤油也不多了,這些村里有賣的嗎?”
喬鏡剛來一天,當然也不知道這些。
他猜測道:“像是這樣的村子,應該每隔十天半個月都會有集市的吧?但是這里離京城這麼近,也許本用不著趕集,進城一趟就能買到了。”
“早知道這樣,我該帶點東西過來的……”景星闌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目略顯懊惱。
“什麼?”喬鏡沒聽清。
“沒什麼,”景星闌正道,“實在不行,就先跟村里人換吧,家里的制品倒還有不。而且你的份既然是土生土長的劉家村人,應該也有自己的田地吧?”
“有的,”這個喬鏡昨天就問過008了,他叼著包子,隨手指了指東面的方向,“就在前面不遠,半畝荒田,基本沒人打理過。”
景星闌挑了挑眉:“我記得鄉下人好像都對田地都看重的,為什麼會荒著?”
“誰知道,可能是覺得太小了,種不了什麼東西吧。”喬鏡想起昨天自己一路上看到的場景,“這里的年輕人很多都出去做生意或者打工了,留下來的都是老一輩和帶著孩子的婦,對于他們來說,比起辛辛苦苦種田,上山采茶賺的錢更多。”
今早他們就泡了一壺劉家村自產自炒的綠茶,喬鏡淺抿了一口,只覺得齒留香,余味無窮,一杯下肚,整個人立馬清爽了許多,早上起來的困意也一掃而空了。
劉家村的茶葉葉片寬大,是芽葉就與一般的茶不同,新采的茶葉青綠亮,等被開水泡開后,便在水中呈現出青翠滴的狀態。味道有點兒類似于喬鏡在現代喝過的六安瓜片,但又帶著一點點明前龍井的清甜和,確實是難得一見的好茶。
“別的不說,”景星闌笑道,“我覺得這里山清水秀,還盛產茶葉,的確是個居的好地方。比起皇家喝的貢茶,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喬鏡瞥了他一眼:“看來你昨天的生活富的。”
景星闌低低地笑了起來。
等吃完了早飯,喬鏡收拾好碗筷,看著景星闌從外面借了一把鋤頭回來——不過他自稱是花錢買的,喬鏡也不管他,既然景星闌放著好好的貴族不當,非得跑到他這個鄉下來種田驗生活,那就讓他種去吧。
就跟陶淵明一樣,種的不是田,是心境。
希他的種植水平能比陶公強一些,喬鏡坐在書桌后,著男人離去的背影默默想道,別搞個什麼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那就有點兒苦中作樂的味道了。
但在正式開啟他們的大梁種田生活之前,景星闌先揪著院中大鵝的翅膀,去找了一趟昨天的那個漢子。
一開門,見到景星闌如今的模樣,那漢子又吃了一驚。
“這位……你這是……”他正準備出門勞作,乍一見昨晚撞到的那位貴人親自上門,那漢子立馬就慌了神,都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了。
更讓他無法理解的是,景星闌為什麼會是一副鄉下人的打扮?
景星闌笑著把那只敢怒不敢言的大鵝送了回來,隨口扯了個謊:“其實昨天你見到的那位貴人不是我,我只是因為長得和貴人比較像,所以才被他賞識,提拔為下屬。現在錢賺夠了,就準備來劉家村養老了,喬鏡是我的友人,所以那位貴人也想來見見他,昨晚就走了。”
那漢子聽得一愣一愣的:“是,是這樣的嗎?”
“那可不,”景星闌還熱地跟他握了握手,“今后大家就是鄉親了,不必見外。”
“……哦。”
男人心滿意足地走了,留下漢子呆呆地盯著門前沖著他背影嘎嘎直的大鵝,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
他后,剛睡醒的年探出頭來,打了個哈欠,迷迷糊糊地問道:“爹,怎麼了,剛才誰來了?”
漢子回過神來,瞪了他一眼:“太照屁了你才起!今天跟著我下地去,別再想著懶了!”
年立馬起來:“可是爹,我想跟著先生讀書認字——”
“讀個屁!”漢子罵道,“你看看隔壁村那個馬老六,當初學堂就數他最鬧騰,上房揭瓦人人喊打,斗大的字不認一個,現在自己出去闖了,才兩年,就給家里寄了不知道多好東西!咱家又不是什麼富人家,白米面都不一定能頓頓吃上,你讀什麼書?活該窮死!等你發達了,再你兒子去讀不遲!”
頓了頓,他又低聲嘟囔道:“不說別的,就說你那個先生,是,他是讀書人,村里大家都他一聲先生,以前逢年過節就給他送好東西。可現在學堂解散了,小孩也不在他那里上學了,要錢錢沒有,要地地就那麼屁大點地方,他那麼個十……十指什麼來著?嗨,反正家里連個持家務的媳婦都沒有,接下來要怎麼活,都還不知道呢。”
年還想辯解什麼,但那漢子已經不耐煩了,直接揚起了扇大的掌,惡狠狠道:“臭小子,你再頂?滾去洗把臉,把干糧帶上,再不走看我不你!”
見狀,年也不敢再出聲了,只能垂頭喪氣地回了屋。
喬鏡還不知道自己在劉家村鄉親們的眼中,已經變了那種十指不沾春水的王子公主,不過其實這話某種意義上講也確實沒說錯。他除了偶爾洗洗碗打掃一下衛生外,家里其他事基本都是景星闌干的。現代的話,他主要負責下廚做飯和采買,等到了古代,各種木匠活兒他上手也很快,在民國租房那會兒,男人還親手給胭脂做了條小板凳,方便抱008,平時擇菜的時候也很方便。
至于喬鏡……
他很想說自己是負責賺錢的那個,可每個世界景星闌都不缺錢,他有時候也會覺到挫敗,但每次主干活,不說搞砸鍋吧,味道總是有些差強人意的。
久而久之,景星闌也看出了他的窘迫,便安他說不用放在心上,他愿意為喬鏡燒一輩子的飯。
還不等喬鏡,男人下一句話就讓他瞬間恢復了面無表:
“因為有這功夫,你可以再去多寫兩章的。”
喬鏡:謝謝,但催更到這個地步就大可不必了。
但作為一個以寫作為生的作家,用袁程道一句話糙理不糙的大俗話來講,世上所有創作者,一生都會在“靈如尿崩”和“便了啥也憋不出來”的兩種狀態之間來回徘徊。
喬鏡也不例外。
這會兒,他正坐在書桌前,盯著面前攤開的一本書發呆。
昨天晚上他和景星闌一起看完了這本《大梁朝紀事》,盡管看到一半景星闌就睡著了,真正看完的只有他一個人。這本書是由當今圣上親自命人編撰的本朝歷史,還涉及到了一些關于前朝的容,有所偏駁是肯定的,但也的確讓喬鏡對于他們現在所的這個時代有了更深的認識。
大梁的富裕程度,比起當初的北宋還要更勝一籌,但卻并不如宋朝重文輕武,對于這一點,那些被大梁戍邊軍打到差點老家都沒了的邊陲小國最有發言權。
并且,朝廷中還設有專門的“匠所”,用于收納那些民間的奇人工匠,表現好的還能加進爵。至此,全天下的工匠們都為之瘋狂,以進匠所作為宗耀祖的最終夢想,每年都有大批發明從京城誕生,再流傳到大梁各地,用于提高經濟民生和軍事水平。
還有不外國人專門來到匠所下屬的學院學習這些知識,但是學費也是異常高昂,很多都是舉國之力才送來兩三個,因此大梁每年靠這一項外匯就賺得盆滿缽滿。
整本《大梁朝紀事》中,都充斥著諸如此類的描述,喬鏡能看出來如今在位的皇帝應該是個開明的君主,當初008也是這麼說的。
但表面欣欣向榮的氛圍下,他還是發現了潛藏在這個強盛國度的巨大患。
現在的大梁商業貿易發達,生產力已經達到了當初西方第一次工業革命的水平,所以什麼重農抑商政策自然也不再被提起。然而就像昨天那個漢子說的一樣,如今的普通百姓,一等從商,二等做工,三等務農,只有極數人才會選擇走讀書科舉這條路。
可從古至今,做生意能賺到錢的人都是之又,百姓們只看到了那一部分賺了大錢的,看不到剩下那些連祖宗老本都賠進去的。另一方面,達貴人們的子弟卻靠著舉薦制度輕輕松松在朝為,甚至很多都不用參加科舉,水平如何只能靠自由心證。若是長此以往下去……
反正,單是從喬鏡在劉家村看到的趨勢,就已經很不妙了。
不過這也不是喬鏡要考慮的事,他又不是大梁人,思考這些,也只是為了了解這個朝代的基本況,以及有沒有什麼忌諱而已。
雖說大梁已經有了報紙,各種小說,啊不,應該說是話本,在民間也是風靡一時,但畢竟是古代封建制度下的國家,在確定題材之前喬鏡肯定要謹慎一些,別了什麼不能的紅線。
幸好,在文化這方面,大梁的風氣異常開放。喬鏡還在家中找到了一本類似于《金瓶梅》的藏書,他隨手翻了幾頁,發現里面竟然還配有圖,而且不僅有男,還有男男、男男、和男……饒是他這個現代人也看的是大開眼界。
最后,他默默把這本書放到了屜的最深,覺得無論如何不能讓景星闌看見。
在打消掉那些圖帶來的沖擊力后,喬鏡重新沉下心來,握著筆桿,思考起了新文的事。
其實昨天在經歷了那些事后,他就已經有想法了。
——他想在這個世界,為百姓們寫一個讀書人的故事。
但喬鏡思來想去一上午,對于主角的人設設定了好幾版,最后發現,對于這個故事來說,他現在的份——一個失業在家的教書先生,竟然就是最好的選擇。
至于名字……
喬鏡考慮到這個世界人們普遍的文化水平,還是決定,取一個最直白并且能夠引起普通人興趣的標題作為書名。
在吸引人眼球這一點,沒有比十年前網絡上那些風靡一時的網絡小說更有發言權的了。喬鏡回想了一下他們那個作者小群里幾年前的畫風,揮毫在紙上寫下了幾個大字:
《重生之大梁第一相》
從書名就可以看出整個故事的脈絡,對于這本書,喬鏡基本都沒花太多心思,只是簡單地做了一下起承轉合,便把大綱敲定了下來。
但有時候簡單的故事往往能夠起到最好的效果,很多花里胡哨的設定反而容易讓讀者看得云里霧里,就像是喬鏡在上個世界寫的《天上闕》,他毫不懷疑如果自己把這本書放到大梁出版,別說普通老百姓了,滿朝文武都不一定能看得懂。
這本書講的,就是一個失業在家窮困潦倒的教書先生,因為對學生紛紛棄學而失至極,最后努力通過科舉一路考到京城參加殿試,最終一步一步為當朝宰相的故事。
008跳上書桌,看了一眼他寫好的大綱,忽然抬頭問道:“線呢?這本書沒有主角嗎?”
喬鏡:“…………”
他倒還真忘了這回事。
不過古早也有古早的好,在這個時代,人們還沒有對才子佳人的故事看膩,哪怕是最老套的大戶人家小姐一見鐘也依然吃香。喬鏡在琢磨了一番后,又往這個老套的套路里加了一點新意,算是為線安排了一段波折,再簡單地修改了一下細節,一份大綱便就此完了。
讀書,做,宗耀祖,這三點無論在什麼時代都能讓人們趨之若鶩。很多升級流的小說之所以長盛不衰,就是它們投了現實中人們的一部分對于人生就的。
但同樣是寫主角一步一步達目標,不同水平的作者,寫出來的覺自然也不同。
集大者莫過于《西游記》,作為四大名著之一,文筆讓無數后來者甘拜下風。喬鏡自然不敢與這些前輩們比較,他只能在自己的范圍做到最好。在決定主角的名字時,他著桌上的硯臺,靈一閃,決定給教書先生取名為梅青云,字硯書。
梅青云是平安村方圓百里唯一的教書先生,他年輕時曾參加科舉,勉強中了個秀才,之后便再無進展。到了而立之年,他也死了讀書做的這條心,自嘲自己這輩子注定了是“沒青云”,決定安安生生在村里當個教書先生,將來桃李滿天下,也算是不辜負自己讀的這麼些年圣賢書了。
他雖沒有什麼考試的本事,但在教書育人方面卻非常了得,帶出了一批又一批學生,被遠近的村民們尊敬有加。
可就在今年,他的學堂開不下去了。
年輕人們不再愿意讀書,人人都想要出去從商發大財,村民們也不想再浪費錢把孩子送到梅青云的學堂里。
這下子,梅青云現在不僅僅是沒青云了,他還沒錢、沒工作、沒學生,只能整日在家里靠以前的積蓄買酒喝,但是借酒消愁愁更愁,短短半月時間,梅青云就沒了個人樣,大白天走在路上恍恍惚惚,腳下一個不注意,“咚”的一頭栽到了旁邊的田里。
從此,梅青云就多了個外號“梅栽蔥”。
他本人都不知道,只是村民們私底下傳,還是一個六歲的小孩不懂事,一次在村口指著他口而出:“梅栽蔥來了!”雖然旁邊的大人立馬捂住他的跟梅青云道歉,但梅青云還是抿著,覺到了奇恥大辱,一言不發地掉調頭回了家。
然而,這次經歷雖然屈辱,卻依然不足以讓梅青云振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