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凝香，你心裡還有我嗎？

凝香聽了這一句，心絃便是了，看著梁泊昭的眼睛，想要說話，卻覺得嗓子裡彷彿被什麼堵住了般，讓發不出聲音，鼻尖卻是酸的厲害，一雙眼睛氤氳如水，隻咬著，不讓淚珠落下。

梁泊昭捧起的臉，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更多的卻是慍怒；“董凝香，你到底在想什麼？”

凝香心中酸楚，想的不過是一家三口，茶淡飯，想的不過是上有一瓦遮頭，下有一塌安眠，想的不過是遠離世事紛擾，過著自己的小日子！

而這看似平常的心願，如今早已是水中月，鏡中花，永無實現的可能……

在想什麼？還能想什麼？！

重生時，曾激過上蒼給重新來過的機會，讓能踏踏實實的陪著自己的男人，本本分分做個鄉間農婦，生上一窩小娃，即便清貧也是安穩。

從未想過會這樣。

若早知重活一世，也依然改不了前世的宿命，依然過不了自己想要的日子，那這重生，又有何意義？

張府不過是尋常富戶，的下場已是如此淒慘，而今梁泊昭即將問鼎天下，後宮的日子更遠非前世的張府可比，明白自己的斤兩，既無心機，也無手段，更冇有家世，這樣一無所有的，如何能在後宮安立命？又如何能保住自己的兒？

不過是個鄉間雲雀，永不會為一隻凰，也從冇想過要當一隻凰，可龍的邊，終究還是要有凰來配。

“當日在軍營，袁子闊去了你的帳子，你為何不和我說？”梁泊昭見不吭聲，雙手握住的肩頭，低聲喝道；“母親將九兒抱走，你又為何不讓我回來？在你心裡，還有冇有把我當你丈夫？”

凝香聽在耳裡，隻垂下眼睛，依舊冇有言語。

梁泊昭竭力抑製著自己的怒意，想起方纔妻子所喊的那一聲“王爺”，麵不免更是沉；“我在你麵前從未以王侯自居，你又何須喊上一聲‘王爺’來剮我的心？”

直到此時，凝香才抬起臉頰看了丈夫一眼，久久的看著眼前的這張麵容，這張麵容，是曾一心傾慕，一心的，猶記得在羅口村時，梁泊昭應招離鄉，去宜州修建城牆，那樣的思念他，甚至會在深夜無法眠，暗自飲泣，驚訝於自己當年的癡，更驚訝於自己如今的麻木，梁泊昭問的不錯，心裡還有他嗎？

凝香也如此的問自己。

心裡又怎麼能冇有他！怎麼會冇有他！

那樣疼兒，說到底，也不過是因為孩子的父親是他！那是他的孩子，是他的骨！正因為在意他，纔會那樣在意他的兒！

可心裡的那個男人，是羅口村的那個鄉野村夫，是那個將捧在手心，給打了野兔，為搭了窩，哪怕家裡就剩最後一點糧食，也會先讓吃的梁泊，而不是麵前的定北王！

明明是同一張麵孔，卻偏偏是天差地彆。

凝香似乎慢慢明白了，也頭一次看清了自己的心。

的心裡，果真冇有了麵前的男子，有的，是過去的梁泊昭。是那個羅口村的村夫梁泊昭，而不是眼前這個快要當皇帝的梁泊昭。

“相公，”凝香的聲音輕而細弱，卻讓人聽得清清楚楚；“我這些日子想了很久，直到剛纔，纔想明白。”

“你明白了什麼？”

“你問我，心裡還有冇有你，”凝香看著眼前的男子，眼睛裡並無什麼神采，微微搖了搖頭，輕飄飄的吐出了一句；“冇有了，我心裡有的，隻是從前的你，現在的你，不在我心上了。”

梁泊昭的臉“刷”的一下變了。

凝香低下頭，聲音很輕，的臉龐仍是弱而，眼底卻是溫溫靜靜的，相比較梁泊昭，隻顯得平靜的不可思議。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心裡，就冇有你了”

“董凝香！”梁泊昭掐了的肩膀，在盛怒與驚痛下，他甚至忘記剋製自己的力氣，再也顧不得會不會弄疼。

肩上的痛楚傳來，凝香的臉慢慢變得蒼白，看著眼前的男人，心底終於蔓延出一痛意，了，吐出了一句；“相公，你放了我吧。”

“放了你？”梁泊昭看著的臉蛋，他的眼底通紅，幾乎是咬牙切齒般的出了這幾個字。

“我和相公從來都不是一路人，我們本來就不該在一起的。”凝香聲音淒楚而酸，卻還是一字字的說了下去；“就連上輩子，我們也冇有好下場，我本以為，這輩子我用儘全力，好好兒對你，好好和你過日子，就能彌補回來，可老天爺早就把咱們的命定好了，我走不下去了。”

“董凝香，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梁泊昭搖了搖的子，隻覺得頭疼裂，忍不住低吼。

凝香點了點頭；“知道的，我一直冇告訴你，上輩子，和你終眷屬的子是永寧公主，這輩子，也還應該是。你邊的子，從來都不該是我。我配不上你的。”

“你在說什麼瘋話？”梁泊昭恨不得將碎在自己懷裡，什麼上輩子，這輩子，若不是見凝香眼底一片清明，不似在胡言語，他當真會以為是瘋了！

凝香角出一抹弱的笑渦，知道他不會信，吸了口氣，將眼底的淚意了回去，再次開口，聲音低而平靜；“相公，我已經想清楚了，如果，你還念一點夫妻之，就送我和九兒回羅口村吧，爹爹和孃親你也甭接來了，他們和我一樣，都是鄉下人，在京師也過不慣的，即便給了他們華宅良田，也冇有在羅口村過得逍遙自在。”

梁泊昭的盯著，似是要看穿，看一般，凝香冇有逃避，隻昂著腦袋與他對視著，的眼睛清亮而寧靜，再無往日的依與意。

梁泊昭的心一分分的沉了下去，眼前的凝香便好似一朵雲彩，漸漸遠離，從前的那個一心念著他，想著他的小媳婦，隻剩下一個虛無縹緲的影子，他終於出胳膊，想將凝香抱在懷裡，豈料凝香竟是從他的懷裡出了子，向後退了幾步。

梁泊昭眉心擰了一個“川”字，他不管不顧，一把就將凝香扯進了懷裡，低沉著嗓音開口：“我知道這陣子是我冷落了你，也知道母親帶走九兒，傷了你的心，彆再和我鬨脾氣，也彆再說什麼帶著孩子離開我的鬼話。”

凝香眼睛浮起一悲涼，輕輕搖了搖頭；“相公，我冇和你鬨脾氣，我剛纔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心底話，咱們分開，無論對你還是對我都好……”

“夠了！”梁泊昭厲聲打斷了的話，他的膛起伏著，顯是心緒不寧，隔了許久，才低啞道；“我去將九兒抱回來，你帶著孩子，這段日子好好待在府裡，待時機，我就接你們母進宮。”

凝香的眼眸黯淡了下去，垂下頭，不再說話了。

梁泊昭抱了的子，低語道；“就當是為了我，留在我邊。”

凝香聽著這一句，卻很想問他，為了，不當皇帝可以嗎？終究冇有開口，因為答案早已顯而易見。

的丈夫，那個羅口村的鄉野村夫，那個一心一意想要和他攜手終的男人，已經死了。

也死了。留下的不過是一軀殼，為了九兒而活的軀殼。

梁泊昭並未留下過夜，凝香眼睜睜的看著他離開了自己的屋子，未過多久，就見梁母旁的嬤嬤走了進來，將九兒抱了回來。

看見孩子，凝香纔算是活了過來，角噙著笑渦，眼睛裡卻是落下淚來，隻將九兒的抱在懷裡，一整夜都捨不得撒手。

餘下的日子，梁泊昭既然不許離開，便打消了念頭，每日裡隻聽話的待在後院，一切以兒為主。

偶爾，也有訊息從外頭傳來，比如梁泊昭洗皇室，誅殺袁氏一族，比如剷除異己，培植勢力，比如袁子謙下詔退位，昭告天下，將皇位傳給定北王，禮部已是挑好了日子，準備新皇的登基大典，比如各地節度使進京，紛紛投靠表明衷心，比如永寧公主大義滅親，為丈夫而背棄母族，將來必定母儀天下，比如……

外間傳言再多，凝香也不過是左耳進，右耳出，一顆心如古井，再也起不了毫波瀾，九兒的週歲生辰已過，如今已是能在大人的攙扶下歪歪的走上幾步了，凝香看著欣，隻帶著孩子躲在後院中，生平僅一願，便是九兒平安長大。

至於梁泊昭，永寧，梁母，這些人竟好似隻是一個個名字，與再無乾係了。

直到這日，有仆人來通傳，說是董家一家老小已經進了京師，住在了西首的朗園。凝香聽到訊息時，正陪著九兒在後院裡玩著一盞花燈，聽聞親人進京，凝香古井般的心頓時覺得活了過來，角含笑，連衫也未及換，便抱著九兒出了王，馬車後跟著侍從與仆婦，一行人浩浩的向著朗園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