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崽并不知道叔叔們對他怨念這麼深。
下課后,他就猛地還自己灌水,“累死孩子了!”
蘇黛還在編書,聽到這話,立刻停筆,“怎麼了?”
“兩位叔叔不行,一個上午過去,也只背下前三行乘法口訣,我在旁邊一直糾正,嗓子都啞了。”
“你不應該先教加減?”
“那個還用教?”南崽瞪大眼睛,“隨口就能說出答案啊。”
蘇黛很好奇,“兒子,你是不是對自己有什麼誤解?”
南崽不太明白,“什麼誤解?”
“你比很多人聰明,不止小孩子,還包括大人。”
“曾經我也這樣認為,”南崽很不好意思,“后來才發現,與娘和爹爹隔著一條天塹,并沒有自己想的那麼厲害。”
“能有這個認識,說明你確實反省自己了,”蘇黛非常欣,話音一轉,接著說,“聞道有先后,達者為師,兩位叔叔沒接過這些,思維又一定定型,消化起來就比較難,你該多點耐心。”
“可是,我真的好生氣呢!”
“不是已經故意折騰過人家?”
聽到這話,南崽心虛地捂住。
日子暫時平靜下來。
慕耀在縣學讀書,蘇黛繼續編寫教材,南崽教書備課,趙嘉和丁一暈暈乎乎學算。
這天下午,慕濯回來。
遠遠的,就看到親爹在茶攤旁邊的樹蔭等自己,頓時,眼睛通紅。
“爹,你怎麼在這?”
慕族長聽到聲音抬頭,就看到瘦了一圈的老兒子,頓時,心中萬般酸。
良久,才吶吶地吐出一句,“平安回來就好。”
黑了,瘦了,也沒什麼神。
老兒子肯定遭了大罪。
他心疼的不行,又怕丟面子,不敢表現出來,只別別扭扭地打量。
“我已經到家,爹別擔心,沒苦也沒遭罪。”
慕濯的聲音哽咽。
他在府城的日子,雖然沒什麼大風大浪,卻吃了不小的苦頭。
第一天剛進酒樓,就被人立規矩,當天刷洗盤子到月上中稍。
第二天還沒打鳴,就被人起來砍柴挑水,好不容易等到飯食,卻只分一個雜面餅子。
實在不了自己花錢買吃食,還被人冤枉吃,后來雖然證明自己,因為傷了掌柜面子,一直被穿小鞋。
活干最重的,客人照顧最難伺候的,連吃飯都只能撿別人剩下的。
好不容易熬大半個月適應下來,又因為太過勞累生了場病。
幸好,大夫還算靠譜,藥湯子難喝,還是撐了過后。
慕族長是不信這話的。
不過,兒子已經回來,細節并不是特別重要,人沒事就好。
“這段時間,平也發生很多事,縣太爺嚴防死守,還是讓流民闖進城里,萬幸,這幫子人良心未泯,只求財不索命。”
即便這樣,也人心惶惶、一地。
雖然知道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慕族長還是忍不住嘆氣,暗自祈求別再遇到這種事。
“咱們縣竟然有流民鬧事?”慕濯很驚訝,“村里還好嗎?”
“村里沒事,鄉下窮,人家本看不上,要劫也找城里那些大戶。”
“那就好!”
兩人邊說邊走,進了草棚。
天氣越來越熱,只坐著就出一汗,喝涼茶的卻沒什麼人,清冷的門可羅雀。
趙嘉和丁一趴在桌子上默寫口訣,豬耳撓腮的并沒注意到父子倆,直到聽到聲音。
“茶攤的生意突然這麼差勁,也是因為流民?”
“慕濯,”兩人不約而同抬頭,滿臉驚喜,“你真的回來了!”
“府城什麼樣?是不是特別神氣?”
“那里的人是不是個個綾羅綢緞、穿金戴銀?”
“怎麼可能,”慕濯哭笑不得,“府城跟平一樣,有富人有窮人,也得為一日三餐奔波忙碌。”
“窮人也肯定比咱們過的好!”
“不見得,不過,府城的工錢確實高,我一個學徒每月都有三百文錢。”
“好高的工錢,難怪大家都破頭往府城跑,若是在那賣涼茶,說不定可以漲到兩文一碗。”
“那邊人比較欺生,還是家里比較好。”
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日難。
這次之后,慕濯都不想再出門。
太憋屈了!
聽完這話,草棚瞬間變得沉默。
好一會兒,丁一干安一句,“那咱就不去,濯哥先跟我們一起學本事,然后再考慮以后做什麼。”
“你們在學什麼本事?請了誰做夫子?”
“學算,至于夫子,暫時只有南崽一個人,耀哥在縣學讀書,嫂子編書不出空。”
“南崽教你們?”慕濯震驚,“你們倆竟然真好意思學?”
狠人啊!
換自己,絕對拉不下這個臉。
“為什麼不好意思?”趙嘉不明白這話,“我們本來就不懂這些啊。”
“沒錯,”丁一跟著附和,“南崽也確實厲害,九九乘法口訣你知道嗎?我們已經背下來一半。”
略帶炫耀的語氣,明顯讓人察覺語句里的得瑟和自豪。
汗!
慕濯覺得自己被小瞧,“我好歹進過學堂讀書,怎麼這麼簡單的事都不懂?你們在開什麼玩笑!”
這倆憨憨,把自己當跟他們一樣的文盲嗎?
“這樣啊!”
聽到這句,丁一心眼可見的低落下來。
自開始學習,他就非常,心里燃著一把火,甚至想向全世界宣布自己已經讀書識字。
但是南崽狗脾氣,不諷刺人,蘇黛又忙的看不到人,跟趙嘉說沒什麼意思,才一見面就向慕濯怨言。
結果……
“好家伙,竟然向我嘚啵,”慕濯合理懷疑起來,“涼茶攤的客人,不會就被你們倆這樣氣走的吧?”
“當然不是,他們沒心喝茶主要因為縣令,這兩天縣城氣氛特別張,繼師爺兒子被人打傷后,縣衙也被人潑了黑狗。”
“縣令能忍下這口氣?”
“當然不能,昨天開始,衙役就到抓人,城里店鋪都關了好多家,甚至,還有人連夜躲進山里。”
“你們倆為何如此淡定?又缺錢了嗎?”
這種環境還能開門做生意,不得不說,簡直上趕著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