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白,拔,長肩寬,帽檐遮住眼睛,出線條致的下半張臉。別人穿迷彩服是軍訓,他穿迷彩服是拍海報,很帥很高貴,上仿佛寫著四個大字:莫挨老子。
為此許言特意關注了大學公眾號,每日推文里有一個新生軍訓風采的專欄,校的學長學姐都是人,逮著沈植往死里拍。正拍側拍仰拍俯拍,特寫近景全照,放肆不羈地用帥哥給推文引流……引著引著把許言也給引進去了。
尤其是后來籃球賽上許言看見沈植冷靜從容的樣子,打贏了也這麼淡定,滿場歡呼聲,只有他是冷酷的高嶺之花,流著汗微微氣,在隊友瘋狂的擁抱和撞肩里只是淡淡一笑。那場籃球賽出了張抓拍神圖——沈植運球時的一個回眸。球服,汗水,眼神,下顎,肩頸,線條,十八歲年清晰的眉眼與周遭虛化的人群。
照片是攝影協會的許言拍的。
過去再久,許言都能回想起當時的景。籃球館里那麼吵,屋頂都要被掀翻,他端著單反,在取景里追逐某個影,很突然的一刻,那個影停頓了一下,回過頭,隔著半個球場的距離,墨黑的眼睛直視過來。只是很短的一秒——或許一秒都不到。但許言覺得那瞬間被拉得很長,什麼聲音都沒有,周圍好像徹底空了,他們在取景里安靜對視,安靜到許言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以至于按下快門鍵的時候許言的指尖差點打,等他怔怔放下單反,離開取景里那個狹小的世界,一切都恢復,歡呼聲震耳聾,沈植進球,全場尖。
后來那張圖為攝影協會的公眾號文章刷出了幾十萬的閱讀量,照片是征得籃球隊所有員同意才發的,許言看著文章末尾的落款——攝影:許言。他在想,沈植會不會看這篇推文,會不會注意到攝影的名字,會不會記得自己。
答案是不知道,應該沒有吧。但許言無所謂,起碼現在沈植肯定記住他了。
“你看。”許言抱著單反鉆進帽間,沈植正在穿外套,許言開心地說,“我好久沒拍照片了。”
沈植往他手上看了一眼,頓了頓,說:“你沒那麼多時間。”
“很快就有了,我過幾天就辭……”
“不早了。”沈植似乎沒在聽,穿好服看了眼表,過許言的肩往外走,“可以出門了。”
許言盯著相機看了會兒,扯扯角,把它放在旁邊的柜子上,出了帽間。兩人一起下樓,許言雙手揣在外套兜里,說:“大學的時候我給不人拍過照片呢,他們都說拍得好的。”他其實想說我拍得最好的那張就是你,可惜都沒機會給你拍一套。
手機響了,沈植解鎖打開,翻看消息,他盯著屏幕微微皺了皺眉,不知道是因為信息容還是許言的話,然后不咸不淡地回答了一句:“關我什麼事。”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許言正手打開門,冷風迎面吹來,今天沒太,積云沉。許言抬眼看著飛過半空的一只麻雀,好像沒聽見沈植的話——其實聽見了,聽得清清楚楚,那畢竟是沈植說的話。
司機已經在外面等著了,沈植走了幾步,察覺許言沒跟上來,回過頭,問他:“還不走麼。”
許言慢慢看向他,笑了笑,說:“我有個東西忘拿了,你先走吧。”
沈植于是回往前走——兩人公司剛好是反方向,本來就沒有一起上班的先例,也沒有必要。
中午的時候許言在公司臺煙,他不常煙,因為沈植不喜歡,但今天他不想忍著。還有兩個月不到就過年了,許言突然有點想家。當初來這里讀大學,本來畢業后肯定是要回家的,沒想到遇上沈植了,在一起了,同居了,許言于是跟家里出了柜,順帶鬧翻了。
他單方面出的柜,沈植完全不知道——肯定也沒興趣知道。父親給了他一掌,讓他有種別再回家,母親在哭,小他一歲的弟弟許年,干脆不說話。許言現在想想,那時候的自己真勇敢,也真狠心,為了一場模棱兩可的傷害最親的人,說他是腦都抬舉了。
最造化弄人的也就在這里——當年模棱兩可的,現在仍然如此,沒變過。
大學的時候許言還回家過年,畢業鬧翻后的兩年里,年三十時沈植回家,許言出去和朋友年。其實并不孤單,但想起來,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只是他們之間的‘不對’實在太多了,這一點也就算不上什麼。
今年要不回家一趟吧?許言著煙,看著灰蒙蒙的天空,突然這麼想著。就是不知道沈植今年除夕夜的安排是什麼,會不會突發奇想跟自己一起年?可能太小,但還是再看看好了,萬一……萬一有什麼轉機。許言自嘲地笑笑,他總是存有幻想。
下午的時候許言給沈植發微信,告訴他自己今天要加班,不能回去做飯了。沈植照例是過了個把小時才回復一個“嗯”,多余的沒有,許言習慣了。想了想,他又問:你今天晚上在外面吃飯嗎?
這次回復得快。沈植:嗯。
沈植經常有應酬,宴會或是飯局,也常常晚歸,但許言從不懷疑他會在外面做什麼——按沈植的格,但凡他要跟別人怎樣,絕對懶得瞞著許言,肯定直接一腳把他踹了,換更滿意的人留在邊。
許言:那喝酒啊,我回去以后給你煮醒酒湯喝。
沈植:知道。
就這麼跟他聊兩句都開心,許言發了個略顯傻的表包過去,果不其然沈植沒再理他。
第4章
晚上快九點,許言收拾東西下班,這幾天差不多接完了,后天就徹底離職,一輕松,他打算買個夜宵,再回家熬醒酒湯。走在車流游弋的路旁,許言一手揣兜,一手握著杯熱咖啡,順便琢磨等會兒要打包什麼宵夜,沈植說不定也會吃點……路過一家法餐廳,他扭頭看了眼,寬敞的彎道延到餐廳門口。許言記得這家的白魚子醬特別好吃,他還跟沈植提過,說有空一起來這里吃飯——沈植當然只是冷淡地應了一聲,本沒放在心上。
許言看了會兒,剛想轉回頭,就看見大門里有人往外走。餐廳里燈明亮,許言站在路邊的樹下,頭頂是一盞高高的黃路燈,慘淡照出一地斑駁樹影。他看見服務生推開門,幾位中年人笑地走出來,然后是沈植——和一個生并肩走在后面。
沈植的父母許言認識,另外兩位應該是孩的父母。一群人站在餐廳外等司機將車開過來。許言真恨自己的眼神為什麼這麼好,將每個人臉上的笑意都看得一清二楚,包括沈植——平常對自己總是面無表冷漠不耐的人,在其他人面前還真是不吝嗇笑容啊。
滋啦一聲,頭頂的路燈出故障熄滅了,好像舞臺上唯一一束照在許言上的追燈消失。這一刻巧合得近乎吊詭,許言安靜地站在樹影下,看他們各自上了車——沈植和孩上的是同一輛。許言了有些發麻的,晃神地辨別了一下方向,這才邁步子繼續往前走,順手將已經冷了的咖啡扔進垃圾桶。
燈熄滅了,沒關系,沒關系,反正一直以來整個舞臺上只有他在演獨角戲,也沒觀眾,滅就滅了吧,反倒是給他留了幾分薄面,還算客氣——但許言僥幸得太早了。他才繞過街角,后就有車燈亮起,許言回過頭,看見一輛雙慕尚朝自己開來,緩緩在路邊停下。車門打開,沈植的母親,孟愉婉,抬腳下車。
沈植他爸沈洺也在車里,不過應該是不想跟許言說話,所以懶得下車。孟愉婉攏了攏披肩,高貴的婦人連頭發都著致,許言看著,心想,看,這就是我喜歡的人的媽媽,多麗,多華貴,所以生出了沈植這麼好的兒子,一顆心比鉆石還。
“阿姨。”許言。
他這是第一次和孟愉婉對話,平常的時候,雙方只是知道對方的存在,就這麼種關系。
除了在沈植上,許言從不做其他吃力不討好的事,他在某次聽到沈植和孟愉婉打電話時對方說的那句“我是真沒想到你會找這麼一個男人”,就明白了的態度,也無意再去改變什麼,沒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