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禍端

===第013章禍端===

李徹就在馬廄外的大樹旁側躺著，一雙眼睛無神睜著，空著遠的黃昏晚霞，怏怏冇什麼神。

看著它一臉彷彿生無可的心死模樣，唐葉忍不住好氣好笑，“你這又是什麼病犯了？撞榻了馬廄，又要往樹上撞，就為了得這頭上鼓起來的一個包？這回可滿意了？”

李徹煩躁瞥了唐葉一眼，心裡正頹喪著，冇有神搭理他。

他方纔是連樹都去撞了，也的確慘烈得將自己撞暈了過去，昏睡了很久。但暈過去的這段時間，卻並冇有像之前一樣意識再回到文山行宮。

準確的說，是連夢都冇一個。

等他再醒過來的時候，還是在東昌侯府被他撞榻的馬廄外。

希越大，失越大！

李徹似是從未如此頹喪過……

之前，明明已經離醒來很近了，就近在咫尺，但眼下又遇到了新的瓶頸。

李徹微微皺了皺眉頭，是瓶頸，並非全然冇有進展，至他確認了自己還活著，隻是在文山行宮的寢殿昏迷不醒。朝中尚有太傅和封相在主持大局，未曾生，他的也還未到山窮水儘的地步……

雖然婁金清斷言，他若還一直昏迷十日便很可能會再也醒不過來，但至，他還有十日時間去清如何讓自己的意識回到去，雖然這如同一道探不到底的鴻一般，橫在他麵前，但機會始終是有的，他不會輕易放棄……

隻是思緒時，兩隻前蹄還是不由自主得蹬了蹬，直接蹬到唐葉上。這是馬的習慣作，同尥蹶子一樣，李徹自己也控製不了。

唐葉歎道，“看看你，了傷也冇個老實氣兒！我瞧著吧，你就是特意撞這幅模樣，好讓六小姐來馬場看你的，你小子是不是！”

李徹眼神惱火轉向他，你這麼富的想象力，做飼馬小廝簡直可惜了，怎麼不去茶坊說書！

早前的事，李徹本就在沮喪和氣頭上，意識回不去，他就同一個活死人無異，他哪還有心搏人一笑將自己撞得人仰馬翻的？

他又不是昏君。

李徹翻了翻白眼。

唐葉雖讀不懂他眼中的神，但好賴說到六小姐，卻見它是有明顯反應的，說明它是真的聽得懂“六小姐”這幾個字。

唐葉輕嗬一聲，“你果真誒。”

李徹遂閉眼，不再搭理唐葉，言多必失，他在唐葉麵前多馬腳也不是好事。

回過神來，又想起他的馬廄似是都被他自己給撞榻了，今夜怕是冇有馬廄睡了。

而且他連樹都撞了，更冇人敢把它再放在其他馬廄裡，怕它把其他馬廄也一道給撞榻了。

唐葉語重心長叮囑了它幾句，後纔將它的韁繩栓在一側壯的大樹上，讓它將就對付一日，自己站在大樹下睡，明日纔有人來修馬廄。

看著唐葉的背影，李徹懊惱得想，他是堂堂天子，如今連個遮風擋雨的地方都冇了，若是再下個雨……

誠然這些事經不住想，果真，抬頭便見電閃雷鳴。

李徹拉長個馬臉，旁人都是“屋偏逢連夜雨”，他是連個屋都冇有……

他從小下雨便有人打傘，也不算打傘，是侍支起八.九人寬的傘棚子，連雨星都飄不進來些許。他彷彿還未曾這般狼狽過，就站在一顆大樹下，任憑大雨沖刷，頃刻間從頭到尾將他澆得。

李徹惱火。

馬的皮雖然糙，但豆大的雨滴過頭頂上的樹葉打落下來，還是澆得他有些不怎麼舒服。特彆是一大片樹葉攢足了水，“嘩”得一聲全部打翻砸在它上時，簡直砸得生疼。

更要命的是，當這樣的水柱子砸在他馬屁上的時候，他會忍不住一抖，下意識踢馬後。

李徹滿臉黑線。

他是真命天子！就算是馬，也是真命天馬，他忍不了自己這幅不控製的傻冒似的踢模樣。

於是，遠遠就見它獨自一人在大雨中跳來跳去，旁人又不知它是在有意避開這些雨柱子，隻道它又風了……

不遠，雨棚下，路寶滿頭黑線轉向楚，“六小姐……”

先前聽說輕塵撞樹上了，六小姐要來看看，結果走到半道時，正好下起了大雨，打了雨傘怕是都要澆，兩人便在雨棚暫歇。雨棚這裡正好能遠遠看見大樹下的輕塵。

路寶原本還以為輕塵應當是人來瘋，無論是早前的逃跑，踢人，撞馬廄，撞樹，都是想在人前博眼球，求關注。但眼下，周遭連一個人都冇有，它自己都還能這麼在雨裡跳來跳去，似打了一般，也不見停的，歡暢得很。

路寶不由腹誹，人前人後都是傻的。

路寶轉眸看向楚，卻見楚淡淡笑了笑，“還能在雨裡活蹦跳，說明冇怎麼撞著……”

路寶愣了愣，繼而會意笑開。

……

稍許，大雨初霽，路寶拎著燈籠出了雨棚，正準備往輕塵去。

後，楚卻道不去了。

路寶詫異，“小姐不是專程來看輕塵的嗎？”

楚笑道，“方纔見它活蹦跳的樣子，應當是冇什麼大礙了，不必專程去一趟。我們去了，飼馬的小廝還需照顧著，折騰一遭。”

路寶笑了笑，應了聲好。

雨後的馬場有些，路寶一麵拎了燈籠，一麵攙著楚，怕倒。

主仆二人走得有些慢。

路寶一麵走，一麵歎道，“輕塵是隻特立獨行的馬，奴婢早前還以為六小姐會不喜歡它……”

路寶是好奇。

在路寶眼中，楚是建安侯府的姑娘裡最中規中矩的一個。言行舉止大方得，禮儀談吐都有大家閨秀的風範。所以在路寶看來，六小姐喜歡的馬也應當是聽話馴服的馬纔是。

輕塵實在同聽話馴服搭不上調。

楚淡淡笑了笑，目含韻。

大雨初霽後又是一清風晚照，月華落在楚上，似是鍍上了一層淡淡清暉。

楚微微垂眸，修長的羽睫傾覆，溫聲應道，“它做的，都是我想做卻做不了的事，我很羨慕它……”

路寶微楞，但稍許，似是又明白過來。在建安侯府中，小姐小心謹慎，哪裡像輕塵這般，便是明知有約束在，也大膽肆意。

路寶角微揚，又聽楚輕聲歎道，“特立獨行冇什麼不好，希它能一直特立獨行下去，也希我有一日能如此……”

路寶手中的燈籠映出兩人長長的影子，楚又低眉笑笑。

******

翌日，楚的馬撞榻了馬廄，又撞樹上去的訊息很快就傳遍了東昌侯府，都在說楚這匹馬似是到了侯府就冇消停過。

楚晨間去老夫人苑中請安時，正好聽楚嫣幾人在老夫人跟前議論此事。

上一回楚嵐從馬背上摔下來，老夫人生了不小氣，還是世子夫人幫忙解得圍，此事纔算過去。眼下廳中忽然提起輕塵，楚餘瞥向祖母，卻不見祖母臉有異。

楚斂了眸間詫異，剛落座，就聽祖母懷中的楚繁星咯咯笑道，“六姑姑，你的馬是真的撞到樹上去了嗎？”

楚繁星不開口還好，一開口，整個廳中都跟著樂嗬嗬得笑起來。

世子夫人接道，“你日後可彆學你六姑姑的馬，走路的時候需得看路纔是。”

世子夫人言罷，楚繁星了額頭，聲氣歎道，“是六姑姑的馬學我，我前日走路冇注意，先撞柱子上的。”

楚繁星話音剛落，廳中笑得更歡。

由得楚繁星喜歡輕塵的緣故，祖母這竟也冇有多為難，楚心中唏噓。

臨末了，楚嫣問起世子夫人出遊的事。

上次出遊，府中幾個姑娘都玩都很開心，但上次出遊就一個白天，時間有些短，大夥兒都不怎麼儘興，還盼著世子夫人再帶眾人出府騎馬郊遊一次。

楚嫣問起，眾人都紛紛響應。

楚早前“病了”，冇去，隻是聽楚瑤回來說起有趣得很，當下，就連楚繁星都賴在老夫人懷中，說要曾祖母一道去，老夫人彆提多開心，便也同世子夫人叮囑，既然都想去，那便早些再去一次吧。

等著四月一過，怕是就要回京了。

世子夫人莞爾，“世子這兩日外出，本是想著等世子回來再一道去的，既然如此，便讓府中明日先準備上。我們後日一早去，府中在千曲有莊子，這次去呆得時間可以稍長些，還可以在莊子上歇一日，後日再折回，妹妹們也能玩得儘興。”

“好啊！”“好啊！”

廳中的姑娘們都忍不住歡呼，可見世子夫人的提議多歡迎。

晨省回來，楚瑤挽著楚一道回稻香苑，“六姐，輕塵若是還冇好，就不帶去了吧。在路上，你可以騎我的炫彩啊，我們換著騎，都一樣。”

楚瑤笑嘻嘻道。

楚瑤應好。

晌午前後，子桂去了趟馬場。

早前的馬廄已經被輕塵撞壞，眼下，木匠正在原重造一個。

子桂上前的時候，正聽其中一個木匠道，“這麼結實的馬廄，得使多大力氣才能撞榻了？怎麼看都不像這矮腳馬做的，能有這麼大勁兒？”

另一個歎道，“怕是子有些烈吧。”

李徹一麵聽著這幾個木匠“誇讚”他，一麵在栓著他的樹前側臥著休息。

他額頭上還頂著一個大包，今日清晨起這幾人便開始叮叮咣咣得建馬廄，吵得他不可開，他隻覺腦袋上的包越發得疼。

耳邊叮叮咣咣敲擊的聲音，又震得他腦中嗡嗡嗡作響，都等到唐葉上前同子桂招呼，他才反應過來有人來了，他見唐葉殷勤的態度，“嗖”得一聲便站了起來，以為是楚來了。

見是子桂一人，又窩火得噴了噴鼻息。

他都撞樹上了，楚肯定聽說了，都冇來看他一眼，他似是從頭到腳都不怎麼自在，又重新側躺了回去。

對於輕塵的舉，唐葉和子桂已經見怪不怪了。

“唐葉小哥，我來看看輕塵。”子桂還是上前，“聽說昨日撞樹上了，可還撞得嚴重？”

唐葉應道，“腦袋上撞了個包，旁得地方冇撞到，能吃能睡，就是神似是不怎麼好，整日這麼趴著，也不樂意起來。”

子桂看了看它，似是真的冇有神模樣。

子桂頷首，又朝唐葉道，“世子夫人後日會帶府中外出郊遊騎馬，六小姐讓我來看看，若是輕塵這麼冇神，就先不帶輕塵去了，讓它多歇兩日，等回來再說……”

話音未落，輕塵“嗖”得一聲站起！

唐葉和子桂愣住。

輕塵不僅站起，還在有限的地方迅速表演衝刺，踢，繞圈跑等一係列證明自己健康有力，絕對可以勝任外出郊遊的能力。最後，在唐葉和子桂的瞠目結舌中，功將自己脖子上的韁繩繞在樹乾上彈不得，四肢馬蹄拚命折騰……

唐葉尷尬朝子桂笑笑，“看樣子，怕是能去的。”

子桂也木訥點了點頭，輕聲問道，“腦子冇撞壞吧？”

唐葉輕“嘶”一聲，手撓了撓頭，為難道，“不好說，早前就不怎麼好。”

子桂想想也是，便掩袖笑笑，“那勞煩唐葉小哥這兩日多照看些，奴婢去回小姐一聲。”

“子桂姑娘慢走。”唐葉應聲。

等子桂離開，唐葉才上前，一麵給輕塵解開繞死的韁繩，一麵好笑，“你要不是都了，我把這韁繩給吃了！”

李徹一張馬臉都在了樹上，剛纔太賣力，險些將自己繞窒息了，幸好及時發現了。

等解下繞的韁繩，唐葉又抱了乾草來，“趕多吃些，攢足神，就你兒最短，後日出去彆被人笑話了。”

李徹瞪他一眼。

唐葉笑不可抑，遂手了他額頭。

這些時日，李徹已同他悉，唐葉其實心眼兒很好，對他也不錯，李徹並不討厭他。他到了這裡，要說朋友，還真隻有唐葉能勉強算上一個。

眼下，李徹低頭嚼著乾草，強著心中的激，不讓唐葉再看出多謝端倪。

終於等到要外出了！

出了馬場，逃跑就是件容易得多的事，尤其是眷多的時候，飼馬的小廝多要顧及著眷，便冇有那麼多心思去追它。

他雖是隻矮腳馬，但是養足了腳力，死命得跑，旁人又有顧及的時候，未必能追得上他。他隻要能順利逃，文山到放坊州城隻有半日路程，他很快就可以到文山附近。

隻要靠近文山，一切都可從長計議！

李徹是冇想到轉機竟來得這麼快，快得他自己都有些難以置信。

但唐葉說得對，他要吃多些，養足神和腳力。

李徹咬了好大一口乾草在中鏗鏘有力的嚼著，似是就冇吃過這麼好吃的乾草一般。

唐葉不知他那筋又不好了，“你慢些，嚼到舌頭怎麼辦？”

艸！

李徹嚼到了舌頭。

******

夜了，李徹的馬廄終於搭好。

李徹終於又回到了馬廄中賞月。

月清亮，皎潔無暇，照在馬廄前的空地上如霜一般。李徹枕在乾草垛上，心中想起了楚，他若真的離開了，他會捨不得……

李徹眨了眨眼，月華清輝下，似是都是發間的馨香，讓他難以寐。

……

侯府苑中，譚孝抱起楚繁星，舉高高坐在自己肩頭上。

楚繁星笑得咯咯作響。

世子夫人擔心，“慢些，怕星哥兒抓不穩。”

譚孝笑道，“放心吧，有舅舅在，星哥兒摔不下來。”

楚繁星跟著起鬨。

譚孝舉了楚繁星去苑中一道玩，苑中都是楚繁星的笑聲，世子夫人奈何歎了歎。

苑中，譚孝朝楚繁星道，“星哥兒，後日舅舅同你一道去騎馬，好不好？”

楚繁星歡喜道，“我要同舅舅一道騎馬！”

譚孝皺了皺眉頭，“可是你娘不想讓舅舅同你一起去，要不你明日同曾祖母說聲，要舅舅同你一起去？”

“舅舅要去！舅舅要去！”楚繁星摟住他脖子。

譚孝角勾了勾，“記得，不能說是舅舅說的！”

“好！”楚繁星正在興頭上，譚孝說什麼他都好。

……

翌日晨省後，孃先帶了小世子回苑中。

賀媽媽同世子夫人在老夫人多留了些時候，老夫人旁敲側殿得同世子夫人說起，今日星哥兒說了一早晨，想明日同舅舅一道去，就讓阿孝一道去吧，路上多個男子照應也安穩些。

世子夫人心底約莫猜到了幾分，麵上卻未忤逆老夫人的意思。

等出了苑中，賀媽媽才歎道，“都是建安侯府的眷，二公子去其實不便……”

世子夫人輕輕攏了攏眉頭，“我倒不是擔心這個，我擔心得是好端端的，譚孝怎麼會唆使星哥兒在老夫人麵前說這麼一通？他應當就是為了同去，不知道背後裡還在盤算著什麼？”

對於這個弟弟，世子夫人實在不喜歡。

隻是這一趟老夫人也要同去，既是老夫人主提起的，便是知會一聲。

所以世子夫人還不好說旁的。

這一日府中都在忙出行的事，到晚些時候，馬場的小廝纔開始挨個檢查馬匹，看是否適合明日出遊。

等到李徹這裡，小廝的頭愣了愣，“它也去啊？”

唐葉笑道，“去的。”

小廝的頭惱火道，“路上看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