顛倒,錯,扭曲,黑暗……
當一切重歸平靜后,一縷亮終于映了澹小小的眸中。
他木然抬頭,看到了不遠青黑的宏偉城墻。
城似乎已經有人注意到了他的出現,匆匆飛掠而來,落在了他的前。
“澹前輩?”
來者是一位悟道境的年輕修者,澹小小約覺對方有些眼,但他的思緒已經一片混沌,幾乎無法思考。
“澹前輩你沒事吧?”年輕修者趕忙攙扶起他,向城退去。
“快……救人……”幾乎是憑借著殘存的最后一本能,澹小小出了幾個模糊不清的字眼。
“是……救人嗎?”年輕修者愣了愣,趕忙追問,“救誰?”
“救……”澹小小的話語戛然而止。
因為他突然意識到,陷重重傀儡包圍中的慕容心兒,本不可能支撐多久,而無論是從大局還是從后果來考慮,指揮府也不會為了一個渺茫的希去讓更多的人送命,更別說救回來的人……很快也會淪為一新的傀儡。
這就是戰爭,這就是現實。
明知道這些事遲早會到自己上,可是當這一刻真正來臨的時候,澹小小還是到一陣莫可名狀的悲哀。
他拯救不了任何人,甚至拯救不了自己。
“前輩?”年輕修者以為自己沒聽清,又湊近了一點。
澹小小深吸一口氣,在即將淪黑暗前的最后時刻,眼眸中的深灰終于有所消退,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清醒,即便這清醒來得如此刺骨而殘忍。
“快……對講機……北苒……”
他已經顧不得什麼稱呼,什麼邏輯,只是語無倫次地想要把意思最快地表達出來。
“可是我聯系不到……”年輕修者明白了他的意思,苦惱了一秒后一拍腦門,當即問旁邊另一個人借來了對講機,匆匆按下了第一個點。
此時已經有很多人圍攏過來,擔憂地想要扶起澹小小,但卻被他緩慢而又強地拒絕了。
“茲……茲……”
短暫的安靜后,傳來北苒低沉的聲音:“什麼事?如果不是十分急,就待會兒匯報。”
“我是……澹小小,你聽我說,我時間,可能不多了……”
明明周圍有好些人圍著,可是澹小小卻覺越來越冷,甚至冷到牙關不控制地打。
北苒似是愣了愣,立即問道:“你在哪?”
“在城門口。”年輕修者幫他回答道。
“我這就來,你堅持住!”北苒斬釘截鐵地說完,對講機中便再無聲音。
……
似乎只是一晃眼的工夫,北苒就出現在了城門下。
抬頭看了眼深灰的天穹,抿著來到了澹小小面前,人群也自覺地分開。
“異變是怎麼發生的?”北苒半蹲下來,試圖按住澹小小的脈門,卻被后者躲開了。
他一邊咳嗽著一邊說道:“我們……脈沖突……”
北苒這才想起來這個致命的問題,默默地攥了手,隨后又無力地松開。
“第一梯隊……應該已全軍覆沒了。”
澹小小強提起神,由于調不出一靈力和魂力傳音,他只能努力讓話語流暢一些:“第二梯隊,可能……也沒幾個幸存者了,就算還活著,最好,也就是像我一樣,茍延殘……”
北苒沒有打斷他詢問什麼,只是低垂目,安靜地聽著。
“這些傀儡會吞噬活人和力量,我懷疑,這種吞噬是有極限的,到達極限后……它們就會自,然后污染、寄生……”
“沒有看到道靈族修者的影蹤,一個都沒有,只是傀儡那種深灰的力量……污染極強,反正真道境無法抵,只能拖延被轉化為傀儡的時間,它已經近乎于一種道則之力了……”
不知什麼時候,云夢蝶也來了,面凝重地站在一旁。
澹小小描述得非常詳細,越說語速越快,似乎狀態在轉好,但北苒的神卻越來越悲傷。
“慕容大小姐,還有其他一些不滅境高手,此刻應該還在戰,可是……”澹小小停頓了一下,苦笑道:“我知道,我本不該提起的,但如果有分毫機會……”
“他們不會有事的。”云夢蝶注視著他的眼睛,正道。
“是嗎……那就好……”澹小小笑了笑,他的眼瞳已經完全被深灰占據,子也不再發抖,“該說的,我都說完了,別耽擱了,否則真的……”
“你、你再堅持一下,會有辦法的。”北苒咬了咬牙。
“不用難過,這本就是……屬于我的命運……手吧……”
澹小小慢慢地閉上了眼睛,不知是不是沉黑暗前的幻覺,他最后的視野里竟不再是死寂的深灰,而劃過了一抹鮮紅。
……
凄艷的鮮紅不知從何而起,瞬間便覆蓋了大半天幕。
半跪在地的慕容心兒費力地抬起頭,周圍環繞著十幾被重創的傀儡,他們的力量已經完全被擊潰,但仍在地上掙扎著想要爬起。
而往遠去,還有一些眼眸深灰、神空的修者正在近,再次形了一個毫無破綻的包圍圈。
慕容心兒搖搖晃晃地站起,用刀尖支撐著自己,忽然覺臉上一涼。
是什麼?下雨了嗎?
手一抹,只見掌心里有淡淡的水漬,著淺紅的澤。
然而這水漬正以眼可見的速度消失,似乎瞬息間就滲進了的皮中。
就好像清澈的穿層層障礙灑在了深灰的積雪上。
一時間冰消雪融,天晴云朗。
短短一兩分鐘,的便再也找尋不到曾被深灰浸染的痕跡,只是……那淡紅的霧氣,卻也并未消散,而是融到了每一角落里。
明明論起侵略,這紅霧比深灰之力還要更加霸道,它貪婪地蠶食了后者留的力量,控制了每一玄力的運轉,但不知為什麼,慕容心兒卻反倒平靜了下來。
也許是因為,到這樣的關頭,也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了。
寒冷和虛弱的覺迅速消退,慕容心兒再次恢復了一位不滅境高手應有的實力,重新接續起來的大循環在紅霧的浸染下,竟似比先前更甚一籌。
看向四周,那些圍攏過來的“傀儡”修者不知何時停下了腳步,呆呆地佇立在原地,眼眸恢復了正常的棕黑,但仍顯得無神而空。
他們已經沒有了生命跡象,僅剩下這一行尸走般的軀殼。
支撐他們站在這里的,只是紅霧的力量,又也許,是幾縷還未散卻的執念。
片刻的沉默后,這些“尸”緩緩地了起來。
沒有人指揮,沒有人命令,他們無聲地聚集在一起,彼此間隔著固定的距離,組了他們最練的戰陣,期間沒有發生分毫的混。
他們整齊地列陣于慕容心兒面前,仿如昨日一般,安靜地等待著隊長的檢閱,等待著下一步指令。
縱使魂魄已滅,縱使靈明已散,然此殘軀仍在。
則守土衛疆,永無止休。
無論生前,無論死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