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東行黑著臉站在書房門口，足足站了一炷香的功夫。侍琴起初是驚慌中帶著點的，委屈的，哭泣的，滿心以爲他會開口說些什麼，但遲遲等不到他的反應，心裡卻開始不安起來，怯怯地擡頭看他。

柳東行眼角都沒瞧一眼，只是盯著柳東寧，眼中的怒氣越來越盛。

原本守在房門外卻不知幾時不見了蹤影的小廝住兒回來了，見到他站在那裡，嚇了一跳，連忙跑過去問，結果剛張開，眼睛已先一步看到屋裡的形了，頓時到了更大的驚嚇：“侍琴姑娘你怎麼在這裡？你……你這是幹什麼？”

侍琴總算等到有人問這句話了，忙嗚咽道：“我……我只是奉了的命來看看大爺，請大爺回院裡吃晚飯，不想大爺醉了，是拉著我的手不放，還……還對我手腳……”

住兒卻不敢相信：“姑娘在說什麼呀？大爺早就醉了，方纔就已經睡不醒，又怎會對你手腳呢？再說，這裡可是外書房，姑娘要傳話，怎麼不二門上的人來？”

侍琴眼中飛快地閃過一惱恨之，低頭淚道：“我有話要私下回稟大爺，不方便讓別人傳話，纔會自己來的。我來的時候，大爺就是半醉半醒，我了兩聲，他就拉著我的手要我陪他喝酒，我掙扎了兩下，他就……他就……”大哭一聲，“他就要扯我的子了……”

越哭越大聲，但柳東寧始終不醒，住兒吞了吞口水，轉頭看了看外面，見已經有人聽到聲音往這邊來了，手足無措之下，忙不迭去攔人。侍琴眼角瞥見，索哭得更大聲了：“我還有什麼臉面見人呀？我的清白……”

“給我住口”柳東寧深深地出這幾個字，走進房中，隨手拎起一個著半枯折枝花的花瓶便朝侍琴砸了過去。侍琴嚇了一跳，趕躲開了，原本由柳東寧拽著的汗巾也頓時離了他的手。花瓶在侍琴腳邊碎開一地，連著水和花枝，濺污了的襬繡鞋，襯著因驚嚇而導致的蒼白小臉，顯得十分狼狽，連哭都顧不上了，一臉愕然地向柳東行。

柳東行走到書案前，兩眼一掃，便抓過書案角落裡擺放的茶壺，翻手一倒，把冰冷的茶水倒了柳東寧一頭臉。後者打了個冷戰，頓時清醒過來，帶著些許宿醉與迷糊，茫然地看向柳東行：“行哥？你怎麼在這兒？”低頭看看自己的服，忙道：“你這是做什麼呀？如今可是冬天”

柳東行冷笑：“你我問在做什麼？我倒想知道你在做什麼大白天的，你在書房裡不好好讀書，卻喝得醉醺醺的，被丫頭算計了都不知道，你也有臉說自己是個男人？”

柳東寧怔了怔，便看見了旁邊一狼狽的侍琴，皺眉問：“你怎麼在這裡？”轉向柳東行，“行哥是指我這丫頭算計了？”

“你可知道我剛纔過來時看見了什麼？”柳東行瞇了瞇眼，“你渾酒氣，神智不清，這丫頭卻衫不整地扶著你挨挨，見你不醒，便拼命將的汗巾子一頭塞進你手裡，又扯鬆了頭，似乎還打算把坎肩也下來呢，若不是聽到了我的腳步聲，也不會放手。事實上我倒想知道，若不是我來了，外頭又沒人守著，等做完了要做的事後，有人過來看見你和在一起的形，會說出什麼話來？”

柳東寧臉一沉，飛快地扭頭去看侍琴。侍琴正聽得滿臉蒼白，結結地說：“行大爺在說什麼呀？奴婢怎麼一句也聽不懂？奴婢真的只是奉了的命，來向大爺傳話而已，大爺方纔神智不清，似乎把奴婢當是別人了，拉著奴婢要奴婢陪他喝酒，拉扯間……”

“你當我是個瞎子？”柳東行冷冷地打斷了的話，“我遠遠過來就看見你的作了，還當自己是看錯了，來到門前才知道，原來你做的比我想的還要多被人撞破了，還要將責任推到主人上，你果然是個膽大包天的丫頭”

柳東寧氣憤地道：“我一直醉著，若不是行哥拿茶水澆我，我也不會醒過來，又怎麼可能拉著你不放？是不是你們你來的？這是要幹什麼？在母親那裡了氣，就丫頭來勾引我麼？”

柳東行彷彿看傻蛋似的看著他：“你的酒還沒醒呢？你媳婦要給你納小，犯得著天化日之下避了人地行事麼？大可明白說出來難不你是個忠貞不二，除了妻子就不想納妾的正人君子？你媳婦卻是個賢良大度舉世無雙，不擇手段暗算你也要給你廣納妾的賢妻不？”

柳東寧被他一言驚醒，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地，看著侍琴的目便更加憤怒了：“賤婢不要臉的下作yin婦”

侍琴搖搖墜地跪倒在地，眼珠子飛快地轉了兩轉，才哭道：“大爺饒了奴婢吧，是說，想要給大爺添個屋裡人，省得太太賞個姨娘下來，給添堵，但又不想讓柳家的丫頭或是素來淘氣的阿碧佔了這個便宜，才教奴婢瞞著人來的……知道大爺不喜歡奴婢，怕大爺不肯，便讓奴婢把生米做飯……說，奴婢是最信任的人了，只要奴婢舍下這個臉面，日後絕不會虧待奴婢的”

柳東寧半信半疑，以文嫺對侍琴的信任，與一貫以來的行事作風，還真有可能會做出這種事來。

“哼……”柳東行冷笑一聲，瞥了侍琴一眼，“不論你是不是奉了你們的命令行事，我看你都心甘願得很嘛，方纔事未做便我撞破了，也不慌不忙地在留在這裡哭個半天，只等我開口說話，連自己的裳都顧不上整理了。住兒要攔著別人過來，你還故意大聲哭泣，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在這兒了委屈失了清白呢？”

侍琴一窒，哭聲停了一停，目閃爍，又繼續哭起來，只是眼神卻忍不住四瞟。

這時，在外院當差的柳家管家趕過來了：“怎麼了怎麼了？大爺，您這是……”瞥見侍琴一狼狽跪在角落裡，也有些拿不準了。柳東寧瞬間漲紅了臉。

柳東行沒理會他們，卻轉頭柳東寧道：“什麼大不了的事？這丫頭既要攀高枝兒，你就給開了臉，過後要如何置，都是你的事，省得在外頭胡宣揚，敗壞了你的名聲。只是這次你之所以讓人有機可趁，都是因爲你喝酒不知節制的緣故。你最近到底是怎麼了？你父親致仕了又如何？他不是，你過去那十幾年的書就白唸了？你弟弟在父親跟前更得寵又如何？他們又不曾喝酒誤事，也沒有自暴自棄，換了是你，也更喜歡好學上進的兒子族人待你不如從前熱絡又如何？你平日不是常說厭惡別人爲了你的份圍著你結奉承麼？怎麼真正遇到事兒的時候，你就患得患失起來？你如今這個模樣，跟你從前最是鄙視不恥的膏樑紈絝之徒有什麼區別？”

柳東寧激地說：“行哥，不是這樣的我不是……”張張，卻覺得百口莫辯，眼圈不由得一紅，哽咽道：“我覺得心裡頭悶得慌……除了這間書房，哪兒都待不下去……父親那裡容不下我，母親一見了我就嘮叨，回自個兒屋裡又是那樣，出了門又總有人暗地裡嘲諷……那麼多的煩心事在我心裡，我難啊”他重重抹了一把臉，低了聲音，“只有喝酒的時候，能輕鬆一點，暫時忘掉這些煩惱……”

“沒出息”柳東行唾棄，“喝酒就能好了？一醉醒來，你煩惱的事就能減一件半件？與其這般糟蹋了自己的，倒不如打起神來，認認真真重拾書本，正經考個功名回來，也省得在家虛度了你父親沒了職，你難道自己不能考？你父親喜歡庶弟，那如果你讀書比你兄弟們都要強，他難道還會討厭你？看看你如今的模樣，誰會喜歡？”

柳東寧訥訥地低下了頭，愧得滿面通紅，他這些天只想著自己有多痛苦，恨不得醉死了事，被兄長這麼一罵，才發現自己做了什麼傻事，簡直就沒臉見人了。

柳東行見他知道愧，便緩和了語氣：“說來也是我疏忽了，因爲不日就要出發南下赴任，我這幾日都忙著見舊友，一時沒顧得上你，居然到今天才從別人裡知道你過得如此頹廢若我早些知道，便早些提醒你了。你原是個聰明人，不過是子溫和些，不與人相爭，也不好那些世俗權勢，但你父親在朝中遇到難時，你願意放下種種顧慮，一心想幫他排憂解難，甚至爲了保他平安，提出以退爲進的法子。怎的如今你父親真的退下來了，你反而無法適從了呢？給我打起神來你不想熱衷於權勢，沒人你，但那不代表你就能自暴自棄”

柳東寧痛哭失聲：“行哥……好哥哥，是弟弟錯了……”他號啕大哭，象個孩子似的，彷彿要把這一年多來到的痛苦與傷心都全部哭出來一般。

管家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回頭看看門外同樣手足無措的住兒，不知該說些什麼，也不知是不是該把事報進院。侍琴呆呆地跪在角落，心頭同樣一片茫然：呢？他們好歹要理一理呀？是不是願意擡舉做姨娘了？行大爺剛纔不是發了話麼？大爺好歹給個準話呀還在這裡跪著呢

沒人理。

最終，柳東寧走到堂弟邊，輕輕拍著他的背，將他安下來，又說了許多勸誡的話，柳東寧連連點頭，面激，眼睛裡滿是對兄長的敬。接著，總算接到消息的院把柳東寧傳進去了，柳東行陪他走了一趟，輕描淡寫地把事抹了過去，便回到了客院中，將發生的事全都告訴了文怡。

文怡聽得直皺眉頭：“我以前就覺得弟妹邊的侍琴不是個老實的，卻當只是私心重些，見識又有限，沒什麼大病，弟妹子，從前在孃家時連下人都能欺負到頭上，有這麼個厲害丫頭在，也可以護一護，因此從來沒勸過家的長輩給換個侍候的人。沒想到侍琴這丫頭居然會生出這樣的念頭若不是今兒你正巧過去撞見，只怕就得逞了”頓了頓，又覺得不對，“如今也一樣是得逞了，弟妹真真可憐。”

柳東寧冷笑著搖頭：“方纔在二嬸屋裡，二弟妹幾乎要昏過去了，連聲否認是自己指使的，卻還是二嬸給罵了一頓。寧弟倒是信得過，幫說了兩句好話，便哭個淚人兒。其實這樣也好，雖說那個丫頭心想事了，但無論是寧弟還是弟妹，都心裡有數，自會提防，也省得一計不，再生事端，攪得家裡不得安寧了。”

文怡想想也是，又笑問：“如何？你勸過二弟了？他既然信服，想必不會再犯糊塗了吧？酒這東西，小酌可以助興，多喝卻會傷。他真想讓二叔對自己刮目相看的話，就該正正經經做出點績來纔是。”

柳東行笑道：“我也是這麼說的，他答應我，會好好讀書，明年爭取下場一試，若能考中個秀才，就不怕會被俊哥兒給比下去了。其實他要是真的無心於場，做個空頭進士也沒什麼，哪怕是個舉人呢，也比白要強。”說到這裡，他有些愧疚：“我要向娘子賠個不是，因爲寧弟一再懇求，我答應他會多留幾日，咱們的行程怕是要推遲了。”

文怡怔了怔，心頭迅速閃過一失落，面上卻笑道：“督促兄弟上進，也是正事，你又有什麼不是了？多留幾日也不打，橫豎咱們只要趕在年底前到達康南就行了。”頓了頓，“既然要多留幾日，我方纔想到一件事，咱們柳氏族裡也有幾位小兄弟年紀不小了，品也不錯，在家讀了幾年書，日後該奔什麼前程，要做什麼打算，咱們是不是幫一把？若是有心於功名之路的，不如薦到康城書院去？若是有心從軍，咱們也可以引介引介。都是柳氏族人，若當中有一二能材的，日後你也能多個幫手。”

柳東行道：“你倒提醒我了。這種事原是咱們長房該做的，只是從前二叔於此事不大熱絡，咱們既然出了頭，又了族人的恩典，原該回報纔是。既如此，咱們便去各房問問，看哪家長輩有此意願。”

文怡與東行夫妻倆便忙碌起來，消息傳開，族中無人不讚嘆敬服。東行很快就挑中了兩個十四五歲的堂弟，要帶著一起去康城，又給另一位堂兄弟寫了薦書，讓他到附近的駐軍所去試試手。

就在東行夫妻在族中的聲越來越高之際，柳東寧悄悄地添了一個通房，接著柳顧氏又賞了一個婢給他，當即便擡了姨娘。柳東寧接連納了兩房妾的消息在族中傳開，族人們對他的觀再次大跌，紛紛笑話他好風流、不堪大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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