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新的掌門

話不能隨便說，否則沒吃。

是真正意義上的沒吃。

因為已經同漂亮的仙姐姐一道喝過了酒， 所以晚飯便從鴨魚變了苦瓜炒鴨蛋、野菜煨菌菇、涼拌蘿蔔皮， 還有一碗清澈見底的青菜蝦皮湯。雲門主在江府奔波一天， 早已腸轆轆， 回來卻還要面對這一桌憶苦餐， 心中自是惆悵萬分，而小二迫于蕭王殿下的威， 只當沒聽見耳邊那聲細弱的“來碗肘子”， 將兩碗糙米飯“咚”一聲放在桌上， 轉撒丫子就溜， 跑得比狗都快。

……

這日子沒法過了， 要回風雨門。

季燕然替他夾菜：“在想什麼？”

雲倚風看著面前一碗青綠，淡定答曰， 分家產。

季燕然笑道：“不必分， 房屋錢財都歸你，你歸我。”

油舌。雲倚風從他碗中撈走一筷子炒蛋：“說正經的，九爺打聽到了那張琴的來源， 的確與當年的謝小姐有關。”他將事大致講了一遍， 又道，“雅樂居的管事嬤嬤記不清年月，我們也只能模糊推測出，那陣距離盧將軍兵敗， 應當已經過去了至十年。只是不知們主僕二人為何到江家，因何起爭執， 那句‘我為何要對得起將軍’，又究竟是什麼意思……謝小姐做了什麼對不起將軍的事嗎？”

“十幾年前的事，想要徹底查明，單靠江淩晨一人的確有些難度。”季燕然道，“八要淩飛親自出馬，還得是他當上掌門之後。”否則江家那一群人，在江淩飛與江南震徹底決出勝負之前，怕也不會特別親近哪一個。

“江南震看起來已經完全放棄了掌門之爭。”雲倚風道，“蒼松堂裡來來往往，進出的全部是大夫，藥味能散出五裡地。下人們都在議論，說五爺病起來的架勢，竟比當初掌門走火魔還要更嚇人。”

自然，江南斗也聽到了這個消息。

他靠在床邊，費力地想要聽清窗外嘈雜，巍巍問道：“老五那頭怎麼樣了？”

“病了，據說染了極厲害的風寒。”下人替他，“家裡的大夫，還有丹楓城裡最好的大夫，這兩天都守在蒼松堂裡，藥味兒熏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那淩飛呢？”

“三爺也去探過五爺，不過沒能進門。”下人低聲音，“現在家中人人都在說，下一任掌門，怕就是……三爺了。”

江南斗閉起眼睛，嗓音幹啞。

“是他，也好。”

煙月紗中，月圓圓正在忙著清點賀禮。江家掌門人選三天兩頭換風向，著實苦了城中前來道喜的各大門派，先前有給江淩旭送禮的、有給江南震送禮的，還有暗中勾搭過江淩寺的，這陣只好全部重新準備，將丹楓城大一些的古玩鋪子、錦緞鋪子、藥材補品鋪子買了個空，七七八八拼出許多大紅盒子，敲鑼打鼓送往了江三的住——心裡暗求可千萬莫再出什麼新的麼蛾子了，實在不了這種折騰法啊。

而江南震的梧桐苑也送來了一份賀禮，是江家諸多銀號鏢局的帳目，月圓圓檢查完後，吃驚道：“除了五爺自己的商鋪，還有先前大爺給他的一批，零零總總加起來，足足占了江家每年收的八。”

“五叔費心了，好好收著吧。”江淩飛隨手把帳本丟回去，“其它事準備得怎麼樣了？”

“一切妥當。”月圓圓高興道，“請柬已經送出去了，酒席也已備好，過了明日，爺便是江家新任的掌門！”

而許多心思深沉，走一步看十步的門派，此時已經在考慮另一則江湖傳聞了——若江淩飛當真做了江家山莊的掌門，那麼這將來的武林盟主之位……嘖，難說，難說啊。

但無論如何，事先討好總是沒錯的，於是連帶著雲倚風也沾了些。早上起床後他正在睡眼惺忪往樓下走，小二已經笑容滿面拎來一個鐵籠子，說是由黃河谷的劉穀主親自送來，對方聽聞雲門主正在多方尋貂，故忍痛割，將自己的寵送來以供賞玩。

黑漆漆一條，又瘦又兇，在籠子裡“哐當哐當”上躥下跳，利齒一呲，看起來像要吃人。

雲門主冷靜後退半步，將劉穀主忍痛割下來的這份“”，又原封不送了回去。

“小紅還沒找到嗎？”季燕然想起來問。

雲倚風歎氣，不好找啊，最近暮雪連影子都沒一個，不接生意，人也不知去了何，千萬別說已經金盆洗手，攜貂帶馬居田園，那我有一句話，不管當講不當講都一定要講。

季燕然他的頭，以示安。

……

江淩飛的接任大典舉行得極為順利。

順利到什麼程度呢？順利到江家絕大多數人在宴席散去後啊，心裡仍有一強烈的不真實，總覺得五爺與大爺明爭暗鬥這麼多年，怎麼最後上位的居然會是三爺，當真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嗎？

那這鷸與蚌相爭的時候，漁翁究竟是站在一旁冷眼觀看，還是……曾於暗中推波助瀾呢？

越想越膽寒，也便沒人敢再想了。

煙月紗一片狼藉，花草皆被踐踏歪斜，紅紅綠綠碾泥，酒香淹沒花香，連月也被燈籠照淡了。

江淩飛站在窗前，看著昔日心被糟蹋至此，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

而江家新掌門上任後的第一件事，便是調查那張古琴的來歷。尋了個別的藉口，沒提盧將軍與謝小姐，只說與西南部族有關。

掌門親自下令，與先前江小九的打聽相比，影響力顯然不可同日而語，僅僅過了三天，便又有一名雜役想起來，的確是有過這麼兩位客人，當時是住在二爺的院中。

江家二爺江南牧，已於五年前因病過世，膝下唯有一，還早早就遠嫁到了滇南一帶，院子裡的僕役走的走散的散，只剩下一個耳不聰目不明的老人，問半天話，才能暴脾氣地答一句“我吃了，吃過了”。

雲倚風：“……”

“二叔向來病弱，從未習武，極出門。”江淩飛道，“不過文采過人，琴棋書畫樣樣通，格也十分溫和，算是江家的善心老好人。”

雲倚風道：“冒昧問一句，二爺他生前……紅知己多嗎？”若紅知己遍天下，那麼所謂的“對不起將軍”，似乎就有了某種解釋。

“不多，或者乾脆說是沒有。”江淩飛卻搖頭，“二叔只在十八歲時，父母之命娶了門當戶對的李家小姐，此後兩人便相敬如賓，和和氣氣過了一輩子，在叔父過世半年後，嬸嬸也因傷心過度，跟著一道去了。”

至於李家小姐，也是家世清白、豪紳老財主的獨生兒，世世代代皆居於丹楓城，與盧廣原、謝含煙更是扯不上半分關係。

那這就更奇怪了。雲倚風與季燕然對視一眼，江家的二爺與二嬸，聽起來都是深居簡出的本分人，那怎麼會認識謝含煙，還留宿在院中？

“現在只是一人之言，尚且算不得準。”江淩飛道，“我再接著查一查吧，還有家中舊的書信帳目，也先全部翻過一遍，或許會有新的線索。”

聽起來是一項頗為浩大的工程，畢竟江家家大業大，宅子扯出幾裡地，人口數量能頂偏遠西北一座城。雲倚風道：“這回可真是辛苦江大哥。”

“誰讓他是江家的人，又舍不斷江家的事，只能負責到底。”季燕然站在窗邊，看著各門派陸續離開，“鬧了這麼久，丹楓城總算能消停片刻。”

“丹楓城是暫時消停了，可消息傳回隴武城後，黎青海怕就要坐不住了。”雲倚風慢慢煮著茶，“不說別的，他一定會想，王爺既然能幫江大哥奪掌門之位，自然也就能繼續出手，爭奪盟主之位。”更何況若江南震所言為真，黎青海曾與江淩寺勾結，靠著給江南斗下藥贏得了盟主之戰，那此時只怕上的燎泡更要急出一大串。

“依靠你對黎青海的瞭解，此人有沒有可能狗急跳牆？”季燕然坐到他對面。

“狗急跳牆，與王爺、與朝廷對著幹，是不可能的。”雲倚風替他將茶杯燙好，“但至於會不會做出別的事，好令自己洗清嫌疑，不好說，還是先保護好那位四爺吧。”

季燕然點頭：“我會令西北加強戒備，也會提醒淩飛。”

雲倚風煮完一壺茶，又取銀匙往里加了炒米與蜂，他：“嘗嘗看。”

“又是從哪裡學來的吃法？”季燕然笑道，“像是小娃娃扮家家酒。”

“小二教我的。”雲倚風興致，“如何？”

茶加現的炒米與蜂，再難吃，那就當真沒天理了。

蕭王殿下很給面子，一口氣吃下七八盞，誇了個天上有地下無。

雲門主深鼓舞，打算再接再厲，開發一些新式吃法，甜的鹹的，乾榨菜，統統試上一遍。

季燕然聽得眼前一黑，果斷將人抱到懷裡：“若是頭不暈了，那從明日開始，你便帶著風雨門弟子去江家給淩飛幫忙，如何？”

實在想煮飯，就煮給江淩飛，放心，我絕不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