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一座空城
蛛兒被關押在一空房裡,聽到門響, 或者更確切來說, 是聽到走廊腳步聲時, 便已經準確分辨出了那是誰, 趕忙帶著幾分欣喜抬起頭, 雙目急切向前盯著:“……公子。”
季燕然推開門,見對方這副熱烈盼求的模樣, 心裡萬分不悅, 剛將後的人擋回去, 雲倚風卻已道:“王爺先出去吧。”
季燕然:“……”
雲倚風看他一眼, 你當真不出去?你不出去, 這裡怕是有個哨子要。
果不其然,還沒等兩人再開口, 蛛兒便已經尖銳地嚷起來:“公子!”又憤怨地看向季燕然, “你休要他,你這惡賊也配?”
雲倚風拍拍季燕然的口,如今還指著能供出二三線索, 想想玉麗城中的百姓, 惡賊就惡賊吧。一邊往後一推,就這麼著,蕭王殿下便被生生“請”出門,變了“在走廊上等”。
小二不明就裡, 路過時看到,還當王爺被雲門主趕出了臥房……吵吵鬧鬧的趣嘛, 大家都懂,都懂!便主扛來一把八仙椅,笑容滿面放下了。
聽到外頭的靜,蛛兒眼底越發狠毒,看著雲倚風:“那男人有什麼好?”
“鬼刺在哪?”雲倚風坐在對面。
“那男人有什麼好!”
又問了一遍,這回聲音更刺耳了。
“鬼刺在何。”雲倚風微微俯,提醒,“這是你唯一能和我說話的機會。”
兩人的距離只更近了不到兩寸,蛛兒卻因這小小的變化,渾都僵了,眼底一瞬間湧上貪婪、膽怯與更狂熱的癡迷,細聲道:“神醫、神醫就在臘木林裡。”
據供認,當初鬼刺是接到消息,說南海佈局有變,震天火炮已經對準了迷蹤島,便急忙折返去看究竟,誰知卻在船上被人打暈。再蘇醒時,便已到了西南玉麗城外的地宮,野馬部族的老巢。
雲倚風問:“頭目都有誰?”
“鷓鴣,玉英,還有一名姓謝的婦人。”
“江淩飛呢?”
“就過一次面。”蛛兒回憶著,那時他應該剛回到家,然後就再沒出現過了,聽說是犯了錯在責。
“責?”
“跪在暗室中反省,他地位不低,無人敢用刑。”
季燕然靠在門外,聽著屋兩人的對話。若只是跪著反省,他倒寧願謝含煙再多罰江淩飛一陣,最好三月半年別放出來,讓雙手再無機會沾到錯,直到自己攻破野馬部族為止。
雲倚風又問:“鬼刺在與鷓鴣在謀什麼?”
蛛兒卻只顧著盯他,視線過那俊秀緻的眉眼,纖細的手指,連袖口暗紋刺繡也看了三四回,方才道:“我不知道,不知道。”又急急道,“公子,公子你回來吧,我們再去迷蹤島上,那樣的日子不好嗎?”
那樣的日子可太不好了。雲倚風提壺倒了一盞茶:“不知道鬼刺在謀什麼,總知道長右那些紅藥水,要用來作何吧?”
“是用來馴的。”蛛兒道,“我見過他們用藥水飼象。”
“數量?”
“上百。”
至於白象之外還會不會有其它牲畜,甚至直接用來飼人。據蛛兒說,因長右執意不願出這“祖傳”藥方,鬼刺亦沒能研製出究竟是何巫毒法,所以只能以重金購買品,每次新購的藥,鷓鴣都會第一時間喂給象群,現在長右被俘,野馬部族中應當也沒多存貨。
這算是個相對利好的消息,至那片瘴林中的猛,不會都變紅眼惡魔。但近百頭巨象對玉麗城而言,一樣是巨大威脅,尤其現在長右與蛛兒皆被俘,藥供給已然中斷,那對方手中的象群發瘋,只是遲早的問題。
季燕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招手過侍衛,命他儘快將黃武定與石東找來。屋,雲倚風問完話後,轉離開,蛛兒卻手來抓他,腰間纏的枷鎖叮咣,與淒厲喊聲相雜糅:“公子,公子留我在邊吧!”
雲倚風反手“砰”地關上門,饒是知道此時的蛛兒對自己並無半分威脅,也依舊滲出一冷汗。季燕然拉過他冰涼的手,徑直將人帶回了臥房。
雲倚風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一下。
“我不是怕。”
但在先前那段漫長歲月裡,每一次蛛兒的出現,都要伴隨著酷刑與折磨,實在烙下了太深的印象,再見時難免心悸。季燕然用拇指蹭過他的下,輕聲問:“待你,一直這般瘋魔?”
雲倚風想了想:“吃醋了?”
“我如何會吃那瘋婦的醋。”季燕然無奈,“是心疼你。”
“向來就將我當私有,自然見不得王爺。”雲倚風道,“就像先前所說,在迷蹤島時,許多丫鬟侍都喜歡我,便將們都殺了。還買了許多華貴的新,每每我虛不能時,就迫不及待地抱來,一套套替我換上,再坐在床邊,仔細地看好幾個時辰。”就好像自己是一偶,一個緻的布娃娃,可以被用來隨心所,打扮任何模樣。
季燕然聽得皺眉。
雲倚風笑笑:“因為這個,我原是最不喜歡換新的,但後來卻遇見了王爺。”
他握住他的手:“王爺喜歡替我買服,我也喜歡換上七八十套給王爺看。”
即便是土黃配亮紫,穿在上也只有意,當然,翠綠腰帶是真的不能再加了。
“我已讓人去找黃武定了。”季燕然道,“他正在審訊長右,若蛛兒所言為真,那必須儘快疏散玉麗城中的百姓,以免瘋象橫沖傷人。”
這是一項不小的工程,玉麗城為邊境六城中最熱鬧繁華的一座,人口眾多魚龍混雜,若理不善,很容易惹出子。目前城中兵的數量顯然不夠,只有儘快從西南駐地再調一批。
雲倚風又道:“聽起來江大哥與謝含煙的關係,像是並不親近,至也存在某種分歧。”否則不至於在這種時候,還要日日被罰跪。
季燕然咬牙:“我倒盼著他被打得下來不來床。”
江淩飛被這飛來橫咒念得後背一涼,手中銼刀也歪了一歪,險些刻壞了那塊青玉。床頭明珠還在幽幽亮著,他小心吹去雕刻末,又用布料重新包好,塞在了枕下。
玉英推門進來,手中端著一碗湯:“我聽下人說,你又沒有吃飯?”
江淩飛道:“沒胃口。”
“這是姐姐親手燉的。”玉英坐在床邊,“向來最關心你,如今這局面,也只是恨鐵不鋼罷了。”
江淩飛接過碗,默不作聲一口氣喝了:“我娘呢?最近怎麼總不見。”
玉英卻道:“大樑的軍隊很快就要打來了。”
江淩飛將空碗重重放回床頭,不耐煩道:“那又如何?”
玉英歎氣:“別讓姐姐失。”
江淩飛閉上眼睛,只淡淡應了一聲。
……
黃武定也已審完了長右。就像先前季燕然所推測的,貪財好之徒大多貪生怕死,沒熬多久就哭嚎著供認了,就是個手段毒的老子,沉迷制蠱,仗著會些功夫,便裝神弄鬼,又因手中握有能令巨發狂的祖傳蠱方,所以與野馬部族有了聯繫,從中謀得了不錢財。
“前前後後加起來,對方應當已經飼喂了百頭巨象。”他說。
石東聽得膝蓋發,這上百頭瘋象若跑進城,那哪裡還有活路?
“安排百姓連夜撤離,挑最值錢的東西帶在上。”季燕然吩咐。長右說那蠱方無藥可解,若象群當真瘋沖出來,數萬兵即便能將其全部捕殺,玉麗城怕也會被踏為平地,現在一切皆未知,唯有按照最壞的後果來做打算。
暮沉沉時,整座城都沸騰了,突然就要離開故土,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百姓個個驚慌,石東帶著師爺,挨家挨戶親自勸說解釋,連嗓子都快冒煙了,後頭索派了個大嗓門的差,一路敲鑼嚷嚷著發瘋巨象一事,連騙帶嚇唬,總算讓那撥最頑固的人,也一溜煙回房收拾行李去了。
翌日清晨,這支龐大隊伍便推著車,趕著馬,浩浩離開玉麗城,前往沿途各座城鎮暫時避難,由縣令石東帶隊,另有五千兵相護跟隨,以確保百姓安全。
昨天還熱鬧喧嘩的城池,現在突然就空了,連客棧老闆也舉家遷徙,幸好還有一個玉嬸在,讓雲門主不用親自下廚做羹湯,荼毒自己,荼毒蕭王殿下。
“此事還要多謝雷三。”雲倚風道,“幸虧他當日提了一句巫師,否則野馬部族還不知要借長右之手,養出多瘋來。”
“他也就隨口一說,真正做大事的,還得是門主與王爺。”玉嬸神有些擔憂,又問,“當真會有巨象嗎?”
“會,不過嬸嬸不必驚慌。”雲倚風安,“王爺已調大軍數萬,定能護住玉麗城。”
蕭王殿下的函被快馬加鞭送往各,一夜之間,整個西南的佈防都悄然發生了變化,分散駐守在各地的大軍陸續整裝,向著玉麗城的方向進發。沿途百姓雖不懂出了何事,卻都惶惶意識到,怕是又要打仗了。
上一次的廝殺戰火,還是二十餘年前盧將軍率玄翼軍清匪,可這一次,天下太平的,一點土匪的影子都沒有,那蕭王殿下如此大張旗鼓地調兵遣將,又是要去打誰?
人們紛紛猜測,心裡惴惴,連天上的雲也凝固了。
天氣愈發沉悶燥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