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來都來了

據蛛兒的供述，野馬部族所居的地宮很大， “像一座城池那麼大”， 裡頭不知道藏有多人， 牆上鑲嵌著深海明珠， 以暗格來控制晝夜替。雲倚風道：“鷓鴣先以靈芝為換， 與鬼刺達了合作協定，後又提供了無數林中的奇花異草， 雙方現在已是臭味相投， 恨不得同穿一條子的熱切關係。”

在盧廣原與昌的戰譜中， 只提到野馬部族民風彪悍、擅制陷阱。寥寥幾筆記錄， 怎麼看都只是一群普通的彪悍山匪， 實在與地宮啊、明珠啊，扯不上任何關係——哪來這麼雄厚的財力與人力？

“地宮未必出自野馬部族之手， 也有可能是前人留， 只是被鷓鴣發現了口。”季燕然道，“這片土地上，曾建立過繁盛一時的雀氏古國， 史書有載， 雀族人以金縷為，擅採石，擅築，聽起來完全有能力挖建地宮。”

雲倚風歎氣：“倒他撿了個現便宜。”

“這幾天城中鬧哄哄的， 你也跟著辛苦。”季燕然握著他的手，將人拉到自己懷中， “累不累？”

“自然累。”雲倚風道，“但我若不做，這些事便要落到王爺頭上，思前想後，還是捨不得。”

季燕然笑笑，抱著他坐在桌邊，又從袖中取出一枚黑扳指，只比兵符小一圈的，輕輕套在他指上：“初見面時，總鬧著跟我要虎符，正好這西南玉料多，我便找人做了個差不多模樣的。”

雲倚風握了握手：“風雨飄搖的，王爺還有這心思？”

“風雨再飄搖，也不至於不吃不喝，只天唉聲歎氣。”季燕然與他十指握，“外頭一團烏煙瘴氣，也只有看到你時，才能稍微舒坦一些。”

那兵符漆黑翠帶虎紋，玉料倒是好玉料，就待季燕然走之後，雲倚風將扳指放在太下細看，順便回味了一番兩人初遇時的那段時，轉恰好看到暮雪，便舉起手問他：“如何？”

暮雪看了一眼：“好。”

雲倚風細問：“好在何？”

暮雪答：“好在我沒有。”

雲倚風：“……”

雲倚風面不改，將扳指揣回袖中，暗自在“奪貂之恨”上，又怒加一條“嘲諷扳指”的新罪狀：“臘木林中如何？”

“風平浪靜，看不出任何異常。”暮雪道，“不過的確沒見到年野象，只有零星三四頭小象，在河邊得皮包骨頭。”

“奪母棄子，此等行徑可真是喪盡天良。”雲倚風搖頭，“那暮兄先休息吧，我再去軍營看看。”

暮雪答應一聲，轉回了臥房，開關門時，一道雪白影飛撲在他上，親昵萬分。老父親余瞥見，自是百集，酸溜溜地拿起飛鸞劍，走了。

昏黃日暮，軍營裡正在生火做飯，一片嘈雜喧鬧聲。自各地調撥的駐軍已經陸續到了，黑一片營地搭建起來，至看著也能更安心。鑒於雲門主“在西北大戰時衝鋒破陣”與“將蕭王殿下調戲得說不出話來”這兩樁大功績，已經傳遍全大樑，所以西南諸軍對他也頗為尊敬，紛紛笑著打招呼，又道：“王爺在壕裡。”

那是為阻攔巨象準備的，已經挖得很深了，雲倚風縱躍下，反而將季燕然嚇了一跳，趕手接住他：“這下頭又又髒，你來做什麼。”

“我來看看王爺。”雲倚風被他抱習慣了，手就想攬脖頸，後頭及時想起周圍還有好幾十號人，便淡定拍拍他，“放我下來。”

“下頭積水，又難聞，我還是送你上去吧。”季燕然連一點泥星子都捨不得讓他沾，換了個單手抱的姿勢，另一手攀住繩索，雲倚風卻突然道：“等等！”

季燕然不解：“什麼？”

雲倚風揚揚下：“角落裡有東西。”

那是一截被破布包著的子，被土埋了半截，眾人合力刨出來：“王爺，是把鏟子。”

鏟子不稀奇，但出現在幽深地下的鏟子，可就稀奇了。雲倚風接到手中一看銘刻，心下微微一，當即便回到玉麗城中，招來幾名風雨門弟子，命他們火速去找一個人，是鏟子的主人、也是大樑數一數二的飛賊，地蜈蚣。

季燕然慨：“可當真是福星。”

“風雨門出來的，凡事自會比旁人多留幾分心。”雲倚風道，“不過王爺既覺得我能招福，是不是得弄些瓜果點心供著？”

“玉嬸今天替你煮了四頓飯，不準再吃了。”季燕然拍拍他的臉頰，“我還有件事要同你說。”

“嗯？”雲倚風順勢靠在他上。

季燕然道：“今晨近軍來報，沒有在滇花城中找到雷三與芙兒。”

雲倚風：“……”

是不能再調了，雲倚風站直：“所有商隊都尋過了嗎？”

“是。”季燕然替他倒茶，“他們夫婦二人是跟著周家商隊去做買賣，可老周說在商隊剛出發時沒多久，雷三就稱芙兒不舒服，要在村落裡暫歇幾天，往後就再沒了消息。”

雲倚風微微皺眉。前段時間玉麗城中百姓皆被疏散，他擔心雷三與芙兒聽到消息後會著急，季燕然便吩咐護衛軍隊在路過滇花城時，順便說一聲，讓他們暫時安心住在那裡，等事結束後再回來，可誰曾想，竟會是這麼一個結果。

有了江淩飛一事，哪怕再親近依賴，也不得不再多留幾分心。但是想一想“玉嬸一家人可能有問題”這件事，雲倚風就已覺得頭暈目眩，食頓失，很想趴在桌上唉聲歎氣。

“也未必是呢。”季燕然拉著他坐起來，“不管怎麼說，得先把失蹤的人找到。”

雲倚風點頭：“你吩咐沿途兵多加注意，我也會命風雨門弟子去尋。”

路過廚房時，玉嬸還守在爐火邊，正“咕嘟咕嘟”給眾人煮著宵夜，懷裡抱著咿咿呀呀的小孫子，怎麼看，都很慈祥。雲倚風在門外站了一陣，思前想後，腦子也糊塗了，只能暗歎一聲，也沒道理自己邊的人全都是別有用心之徒吧，總得有一兩個正常人不是？

玉嬸的世，當初在初下雪山時，就已經查過，普通鄉下大嬸一個。至於雷三，雲倚風在前陣子也派人去打聽了，說是南邊山林中的採石人，父母雙亡家境貧苦，直到前幾年改行經商，天南地北到跑著，日子方才好了起來，還娶了王城裡的白淨媳婦，似乎……也正常。

晚上睡前，季燕然道：“還有種可能，要不要聽？”

雲倚風來了神，是什麼？

季燕然道：“野馬部族的人知道你厚待玉嬸，所以綁了雷三與芙兒，以做要脅。”

雲倚風抬起胳膊擋住眼睛，有氣無力道：“你還是別說話了。”種種分析都如此令人頭禿，今晚怕是再難眠，但幹些風花雪月的事，又實在沒有那份心，便邀他：“喝酒嗎？”

“大戰在即，我若放縱飲酒，便要自領軍了。”季燕然道，“不過可以看著你喝。”

雲倚風撇：“不喝了，無趣。”

季燕然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雲兒可當真難伺候。”

雲門主扯住他的頭髮，我哪裡難伺候了。前幾年春霖城裡有個李財主，娶了個貴媳婦，去酒樓吃飯，非得相公親手一挑乾淨魚刺才肯筷子，那才難伺候。我這樣的，統稱糙好養活。

季燕然笑著親親他，兩人在被窩裡鬧了一陣，雲倚風總算有了困意，只是眼睛剛閉上沒多久，門外便有人輕聲稟道：“門主，人已經找到了。”

雲倚風一時沒反應過來，找到誰了？

弟子道：“地蜈蚣。”

雲倚風：“……”

中午剛差人去尋，晚上飛賊就被帶到了臥房門口，繞是風雨門門主，也不由產生了一種“本門做事何時變得如此高效俐落”的迷，他披出門，迎面便是一張強出笑的大臉：“雲門主，別來無恙啊！”

弟子在旁解釋，說最近有不大盜都聚於西南，所以剛出城就到了。

這裡的“大盜”，純屬看在地蜈蚣的面子，找了個相對好聽的描述。事實上自打季燕然調西南駐軍開始，全大樑的兒們便都了活絡心思，一窩蜂地湧來西南了。趁好下手嘛，一群以狗為生的下九流，難不還能指他們心存正義，放過戰火流離地，放過國難財？

地蜈蚣嘿嘿乾笑：“我先前也在西南一帶，就四瞎看看，瞎看看。”

“這把鏟子，是你的吧。”雲倚風丟給他一個布包，“別說不是，上頭有你的火銘。”

地蜈蚣打開一看，爽快點頭：“是我的，不過已經失了很久。”

“丟在哪兒？”

“就在這一帶。”地蜈蚣道，“那陣我初出茅廬，只有十三四歲，聽說這裡是古國舊址，地宮裡埋有金銀，就帶著傢伙來挖寶貝了。”

結果寶貝沒挖到，只挖到一空的地下城，心裡失得很。

雲倚風不聲：“說說看，那地下城是什麼樣子？”

“沒什麼樣子。”地蜈蚣仔細回憶著幾十年前的事，“除了大，縱橫錯的，能裝上萬人。裡頭一無金銀，二無珍寶，連壁畫也揭不下來一幅。”

雲倚風追問：“牆上沒有鑲嵌明珠？”

“可拉倒吧。”地蜈蚣一臉嫌棄，斬釘截鐵道，“沒有，什麼值錢貨都沒有。”

雲倚風與季燕然對視一眼，按照兩人先前的猜測，地宮、明珠，以及野馬部族這麼多年來私下活所需的銀兩，或許都是上古留，可現在看來，似乎只有地宮是出自古人手？

那鷓鴣是從哪兒弄來的銀子？不說滿牆明珠，單說整個部族、整支軍隊的吃穿用度，這麼多年下來，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地蜈蚣問：“我能走了嗎？”

雲倚風道：“來都來了，還走什麼。”

留下做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