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番外:疑是故人來
西南的夏天,比起王城來,要潤許多。
此番兩人一道南下,一為散心,二來也為看看觀城修建得如何,作為大樑南域最重要的出海關口,李璟打算在八年之,將整座城池的規模擴大三倍,以興南洋商路。此項工程耗資巨大,水一樣的銀子花出去,自然要派一個信得過的人來視察,現如今到底建了什麼樣。
雲倚風翻下馬,看著城門口長長的隊伍,納悶道:“怎麼這麼多人?”
“趕上了戲水節。”季燕然笑道,“我也是昨日剛知道,估城裡得熱鬧上一陣子了,你若想清靜,我們就住在郊外小村。”
“熱鬧些才好呢。”雲倚風道,“正好看看這兩年,西南百姓的生活有沒有變得更好。”
季燕然攬過他的肩膀,小聲戲謔:“這說話的腔調,果真越來越像皇室中人了。”
“這不是跟了王爺嗎。”雲倚風將馬韁遞給隨從,“若我相中的人是個禿頭老地主,那現在定然天天盤算著皮買地收租子。”
隨從被他逗得沒忍住笑,“噗嗤”一聲,又怕王爺怪罪,便趕牽著馬惶惶退到兩人後頭。季燕然也對他這皮子功夫哭笑不得,將那細白的手指攥進掌心,提醒:“過兩天見到地方員,可不準再貧了。”
“我想先住在客棧。”雲倚風道,“要比驛館更自在些。”
“說兩聲好聽的。”季燕然帶著他排到隊尾,“否則便不帶你去。”
雲倚風倒是很配合,曰:“恭喜發財。”確實好聽,還很吉祥如意。
季燕然笑得開心,用指背輕輕蹭掉他額上薄汗。兩人在隊伍裡低聲說著話,雖未公開份,但舉止氣度皆不凡,自是引得四周旅人都往這邊看,有熱口快的,已經主過來攀談,問,二位也是來參加戲水節的嗎?
“是。”季燕然道,“聽說這戲水節極為盛大歡騰,正好我們也在附近,便過來長長見識。”
“那可真是來對了。”對方眉飛舞道,“現如今大家的日子是一年比一年好過,自然了,過節時也就一年比一年熱鬧。”
雲倚風淡定問一句:“日子為何越來越好過?”
對方果真不負眾,答:“自然是因為朝廷治理有方,而且自打蕭王殿下帶兵平定叛之後,連山匪也了許多,再加上南洋商路一通,觀城可就更值錢了。”
雲倚風道:“可我當年聽說蕭王……嗨呀!”話還沒說完,就被季燕然拽進了城,不免憾,“急什麼,我還想聽他們再多吹捧王爺兩句。”
“午後太正烈,你想聽旁人吹捧,待傍晚太下山後,我再帶你出來便是,到那時我們專撿人多的地方鑽。”季燕然看著前頭,“孔雀客棧,名字倒是有趣,不如就這家?”
雲倚風欣然答應,心想,孔雀客棧,八是客棧老闆為了攬客,所以在院子中養了十七八隻藍綠孔雀,一想就富貴華極了。結果走進去後才發現,別說是孔雀了,就連孔雀都沒一,只在院中回廊下掛了一隻七彩大鸚鵡,拖著長長的尾羽,試圖魚目混珠。
雲倚風拿了一乾:“恭喜發財。”
鸚鵡嘰裡呱啦道:“發財發財,英雄發財。”
雲門主當即拍板:“就住這家!”
鸚鵡再度替自家招攬生意功,對著兩人背影繼續喋喋不休:“恩百年,出平安,生意興隆,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補鍋磨菜刀收各種破爛!”
雲倚風聽得興致:“不如我們也養一隻,就掛在臥房外頭。”
“養一隻可以,掛在臥房外頭不行。”季燕然拒絕,“否則那些我說給你的話,豈不都讓它學了去,繼而嚷嚷得人人皆知。”
雲倚風考慮了一下,一隻鸚鵡天對著來往僕役喊心肝寶貝,確實有些不太妥當,更何況除了心肝寶貝外,還頗有一些別的、不大適合被旁人聽到的……七想八想,倒是將自己想得心思旖旎。於是回房之後,二話不說,先扯過季燕然的領親了一口,道:“走,去吃飯。”
蕭王殿下隨口問:“吃完之後呢?”
雲倚風大大咧咧答曰,吃完之後,就好好讓你快活快活。
季燕然也沒料到他會突然來這麼一句,反應過來之後樂了,住他的後脖頸問:“怎麼個快活法,詳細說來聽聽。”
門主想了想:“弄它七八十本四書五經,好好讓王爺通宵研讀,學它個不亦樂乎。”
“我對四書五經沒興趣。”季燕然手下微微一使勁,雲倚風登時酸得眉鼻子都皺一團,連道:“好好好,我我我,不要四書五經了,換我,換我!”
侍衛在門外聽著這玩鬧話,也笑。看到兩人出來,便趕忙收起表,稟道:“屬下已經打聽過了,戲水節就在明天,可要通知員早做準備?”
“不必了,就當是尋常百姓到此一遊吧,否則被人前呼後擁著也沒意思。”季燕然丟過去幾個銀錠子,“難得出來一趟,你們也各自去尋點樂子,就別再跟著了,聽說這城裡有幾家小館子,酸辣魚做得相當不錯。”
侍衛自是眉開眼笑,稱謝後各自離去了。雲倚風換了清爽乾淨的白,也隨季燕然一道出去逛街,擺帶著茉莉香,引得那只鸚鵡又怪氣來了一句:“人兒,過來!”
季燕然轉過,冷冷一眼掃過去,瞪得倒楣鸚鵡脖子一,蔫蔫踱走了。
觀城有山有河又靠海,平日裡就熱鬧,戲水節時更熱鬧,小館子裡得到都是人,莫說是酸辣魚了,就連酸辣面也沒混到一碗。最後還是蕭王殿下親自進人群,買了一把烤串,用不知名的香料葉子包著,一咬一香。
街道兩旁掛著燈籠,各種都有,裡頭點著暖融融的燈火,被風吹時,滿城一起曳著。邊陲自不比王城富麗繁華,卻也別有地域特,空氣裡飄散著酸辣小料的味道,又熱鬧吉祥、又人間煙火,總之啊,其中的每一個人,看起來都是喜氣洋洋。
同幾十年前相比,西南已經徹底緩過氣來了。
夜深有些涼意,季燕然攬過他的肩膀,輕聲問:“在發呆?”
“沒什麼。”雲倚風回神,“只是在想,這裡可真熱鬧,下回也要讓星兒他們來逛逛。”
季燕然道:“嗯。”
兩人誰都不確定,對方是否又想起了江淩飛,便乾脆誰都沒有提,只手牽手在街上慢慢走著,從東走到西,從南走到北,走到街道兩旁的燈籠滅了、人群也散了,方才撿了個最清靜的小攤,分喝了一碗清涼甜湯。
半空銀河橫貫,整座小城都被鍍了一層微,漂亮極了。雲倚風心下剛剛一,季燕然便道:“若喜歡的話,我們便在這裡買一棟宅子,留著將來住。”
“天南海北,王爺說也已占了十幾屋宅。”雲倚風靠在他肩頭,笑道,“將來真打算當地主不。”
“當地主有什麼不好。”季燕然挑眉,“每日裡什麼都不做,就只躺在床上收租子,欺男霸鬥蛐蛐。”
雲倚風帶著鼻音答一句:“好。”
聽出他聲音裡的困意,季燕然便也沒再說話,只有一下沒一下在肩頭輕拍,待側之人完全睡著後,方才將他打橫抱起,帶著一路回了客棧。
先前說好的,“要讓蕭王殿下好好快活快活”,突然就變了這種溫脈脈、相互依偎的好夏夜,倒也別有一番繾綣濃的恩滋味。床鋪間散著清淡花香,季燕然抱著懷中人,指背細細過他一頭墨發,回想起初遇時的形,心裡依舊如同咬碎了一枚山楂,半是歡喜半是酸甜,全不敢想若沒有遇到他,餘生會是如何景。微微俯,用瓣蹭過那潔額頭,連親吻都帶著虔誠。
輕紗一層一層垂下來,原本就昏暗的燭,更被遮得微弱不可見。在一片令人放鬆的黑暗中,雲倚風握住他的袖,睡得越發安穩香甜了。季燕然憐他最近一直在趕路,原想睡到中午再起床,誰知翌日天才微微發亮,便已有一聲震耳聾的鑼鼓響了起來。雲倚風自夢中被驚醒,本能地便去枕下飛鸞劍,卻反被拉一個溫暖的懷抱,季燕然在他背上輕輕著,低聲安:“沒事,是戲水節開始了。”
“這麼早嗎?”雲倚風心仍在“砰砰”跳著,將臉埋在他前,“天都還沒亮呢。”
“百姓著急慶祝,是好事。”季燕然道,“說明大家食無缺,生活自在閒適。”
就這幾句話的工夫,外頭已然鑼鼓喧天起來,睡是不能再睡了。雲倚風著懶腰坐起來:“走,我們也去湊熱鬧。”
作之間,半邊服下肩頭,出大片白皙。季燕然隨手一拉,將這溫的子扯進懷中,在耳邊呢喃:“先陪陪我?”
雲倚風輕巧一閃,人已站在了桌邊,將襟兩把攏好,命令:“起床!”
堂堂王爺,白日宣何統,幹正事要。
至於何為正事,比如說吃吃喝喝,再比如說去街上到逛逛,就都能算作正事。要知道戲水節時的觀城,可不單單有戲水,還有大戲、集市,以及南洋客商也會來湊趣,拿出一些本國獨有的特小玩意,引得百姓紛紛駐足觀看,喝彩不斷,相當吸引人。
客棧老闆還心地替兩人也準備了西南民族服飾,花花綠綠各繡線,擺在床上時細好看,可待雲倚風興致往上一套,卻不管怎麼看,都像一隻五彩斑斕的錦。季燕然站在旁邊,耐心解釋:“這是老闆好客,他剛剛送來時特意說過,繡線的越多,說明客人越尊貴。”
心意倒是珍貴,但……雲倚風問:“王爺自己為何不穿?”
“我不能穿,穿了皇兄還以為我要謀反。”季燕然答得義正辭嚴,又哄騙,“只有雲兒,穿什麼都好看,就這麼出去吧。”
雲倚風拍拍他的肩膀:“若王爺說這話時能忍著笑,或許還能更可信一些。”
季燕然否認:“我不是,我沒有。”
雲倚風了那七彩繡袍,重新穿回自己的素白紗,吩咐:“帶回王城,留著箱底。”
季燕然頗為憾,不過還沒等他發表意見,便已經被拉出了房間。
到了外頭大街上,可就越熱鬧了。漂亮的姑娘們穿著最好的子,站在一起時,哪怕什麼都不做,只嘰嘰喳喳說說笑笑,也是一副極的畫。更何況們還能歌善舞,手中捧著一碗迎客酒送上前,雲倚風只喝了兩碗,便已經有些暈暈乎乎,膝蓋發。
而真正的戲水節,要到下午才會開始,城中都能潑,不過人最多的,還是得在河邊。晶瑩的水花在半空中映出道道彩虹,雲倚風也在攤上買了一個小盆,原是打算加歡騰的,可像他這樣的白公子,哪怕什麼都不做,只往那一站,都會引來大批人注意——於是乎,意料之中的,人還沒走近呢,便已有一盆盆的水兜頭潑了過來,男老皆圍上前,說是戲水,倒更像是水漫金山,活生生將一代武林高手、堂堂風雨門門主,澆得連盆也顧不上了,只抱著腦袋蹲在地上求饒。看來這熱過頭也不行,背疼,還容易呼吸不暢。
季燕然守在外頭,知道他同鄉民玩得高興,也沒去打擾,只出一錠碎銀,打發旁一個小娃娃去鋪子裡買幾串炸糕。小娃娃聲氣應一句,高高興興去了,季燕然再抬頭看時,雲倚風剛好拍著袖站起來,看架勢像是準備撿盆反擊,季燕然卻眉頭一皺,飛掠上前將他一把攬進懷中,低聲命令:“跟我回去!”
雲倚風不明就裡:“怎麼了,有況?”
“換服。”季燕然道。
好端端的,為何要換服?雲倚風依舊糊塗,低頭一看卻明白了,夏日裡本就穿得單薄,又是白,被水澆後在上……也難怪蕭王殿下會如此咬牙切齒。而周圍百姓還沒來得及反應,只覺得眼前閃過一道黑影,再想細看,那好看的白公子卻已無影無蹤了,真真像是踏風神仙一般。雲倚風被他單手摟在懷中,心裡頗為憾,道:“就這麼走了,那我方才豈不是白白被潑了大半天?”
季燕然原本都已上了一棟二層小樓,聽他這麼一說,又飛折返,如一只輕靈雨燕落上水面,靴底“刷刷”踩過河流,左手揚出凜冽力,帶出一道數丈高的水牆,鋪天蓋地向著岸邊砸去!
百姓都驚呆了!
雖說戲水節年年都有,但“戲”得如此蠻不講理又來勢洶洶的,還是頭一遭!逃都沒逃啊,只能直站在原地,一個個被潑了落湯。
季燕然低頭問:“這下高興了?”
雲倚風悶笑:“嗯。”
這頭兩人回了客棧,另一頭,小娃娃舉著一把炸糕回來,卻到都找不到方才的大哥哥。旁邊的老伯見他天真可,便笑著說,那兩個人啊剛剛已經走了,這東西怕也不要了,你就留著吃吧。
“可我吃不了這麼多呀。”小娃娃分給老伯一串,剩下的攥在手裡,尋了個安靜的地方,自己吃了一串就飽了,便用胳膊推推旁的人:“喂,你要嗎?”
那人戴著斗笠,遮住大半臉龐,穿一黑,看起來像是江湖客。他問:“要什麼?”
“炸糕呀,很好吃的。”小娃娃熱遞過來,“是另一個黑服大哥哥要我買的,但他給忘了,我已經飽了,你吃吧。”
斗笠客點頭:“多謝。”
他手來接時,小娃娃稀奇道:“咦,你手上怎麼畫了只蝴蝶?”
“不知道,我病了一場,醒來時就有了。”斗笠客慢慢吃著,“味道不錯,謝謝。”
“又不是我買的,你要謝,也該謝那位黑服的大哥哥。”小娃娃吮吮手指,“不過哎呀,你們也不認識。”
他話多,嘰嘰喳喳的像只小雀兒,倒也不惹人厭煩。河的另一頭還在吵鬧著,斗笠客吃完炸糕,在懷中出一錠碎銀:“多謝。”
“不用這麼多銀子。”小娃娃擺擺手,“而且你幫了我的忙,應當是我謝謝你。”
斗笠客便又換了一個蝴蝶玉墜:“拿去玩吧。”
那蝴蝶晶瑩剔,像冰雕一般,雖說西南玉料多,但這麼稀罕的也不多見。小娃娃新奇地接到手裡,原只想看看,可待他玩夠蝴蝶,想要還回去時,邊那戴斗笠的大哥哥卻已經不見了。
全國百姓都在傳,蕭王季燕然武功高強,風流倜儻。 如此天潢貴胄,將來要娶的那個人,定然也是琴棋書畫、煮飯烹茶樣樣精通。 尋常人家羨慕不來,羨慕不來。 蕭王府內。 這日,季燕然偶感風寒,臥床不起。 雲倚風親自下廚,淘米摘菜,燉雞湯。 片刻之後,蕭王殿下抱病趕來,頭暈眼花關切道:“下人都說你在廚房煉蠱,雲兒可是又要殺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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