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史南星錯愕地看著他莫名其妙後退的舉,上前還想拉他,「趕上去啊,再晚點他們就要下班了。」
「舅。」祁凱惶然地開口,「咱們把這錢還給銀行吧?」
史南星盯著他,眼神一點一點銳利了起來:「你反悔了?」
「舅,咱們這樣太冒險了,沙蓬那幫人……萬一被抓住全完蛋了!到時候我爺爺,還有外婆們……」
史南星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近他詢問:「什麼意思?你是不是在外頭聽說了什麼?」
「沒有!」祁凱在他強烈的迫下下意識否認了,隨即臉蒼白地捂著額頭輕聲道,「舅,我頭疼……」
史南星瞇著眼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突然什麼也沒說,轉便獨自拾階而上。祁凱被一個人留在原地,呆了幾秒之後,上前想要拉住對方。
史南星揮開他的手道:「滾!」
「舅!」祁凱怎麼可能真的滾?一路拉拉扯扯又說不明白,終於還是走進了銀行。祁凱在倔強這方面從不是他的對手,史南星從他手上奪走了印章,跟隨部人員進了辦公室,祁凱只有隨其後試圖告知對方自己的惶恐,史南星坐在沙發上,卻始終只是翹著二郎回以輕蔑的視線。
祁凱的腦袋痛得快要裂開,拿著印章離開的銀行工作人員片刻後又匆匆回來了。
史南星一反對祁凱的答不理,立刻站起來,想要同對方說話。
但那位經理臉卻異常凝重,搶在他開口之前,便率先打斷:「史總,很抱歉,鎮雄地產賬面上只有八百萬資金,我們不能授理您的提現要求。」
他此言一出,就連還在喋喋不休的祁凱都愣住了,幾秒種後回過神的史南星錯愕出聲:「怎麼可能?我們公司的財務剛剛才查過,有一筆四千五百萬的資金從迅馳地產……」
「我知道您的意思,上午時確實有一筆四千五百萬的款項匯進這個賬戶。」那經理點了點頭,但隨後便拋出一個驚天巨雷,「不過這筆錢只在賬面上停留了四十分鐘,現在已經被燕市銀行劃走了。」
「……」史南星張著,在對方滿含歉意的眼神中半天說不出話,隨即猛然意識到什麼,如夢初醒地回過神來。
祁凱被這神來一筆鎮得目瞪口呆,手足無措地看著自家舅舅:「舅,這……」
史南星不理他,只搶過他的電話,手指抖地撥出了一串數字。
是燕市銀行信貸部的負責人,同他相當有的一個老朋友,倘若不是有這層關係在裡頭,當初五寶山那塊只是轉移了開發權的一點不符合貸款規則的土地也不可能批出九千多萬這個巨大的數字了。幾天之前他還同這位老朋友親無間勾肩搭背地在外應酬吃喝,此時在電話里,對方的聲音卻冷漠得彷彿一個陌生人。
「史總,不好意思,鎮雄地產的信譽在風控那實在是不過關,劃款的決定是上面直接開口的,五寶山的貸款已經捅出一個大窟窿了,我也沒辦法左右。」
「還款日期在今年年底啊!!!!」史南星的聲音尖銳得像是一記拉響的警報,「你們提前劃款,這個流程完全是不合法的!!!」
「抱歉,史總,這塊土地是共同持有的,齊清地產現在的負責人我們始終聯繫不到,有很強的潛逃風險,我們只是在合理規避這個可能。」對方公事公辦地建議,「假如您對此有什麼異議,可以直接走法律程序。」
對方說完這話就直接掛斷了電話,留下史南星一臉空白地舉著那塊大部頭手機,祁凱聽得一知半解,方才的惶恐也忘了,只知道大概是錢出了什麼問題,還想上前詢問:「舅……」
「滾!!!!」史南星一把推開了他,拿著電話狀若瘋狂,「江恰恰呢!!!快聯繫江恰恰!!!!」
法律程序?法律程序個屁!那筆貸款剛開始就是不合法的,燕市銀行這是吃準了他不敢鬧大!
誰也沒想到最終會在這個環節出現問題,原本無足輕重的江恰恰立刻為了問題關鍵所在,史南星祁凱連帶整個鎮雄地產的人都奔走尋找起來,然而彼時齊清地產早已經人去樓空,就連辦公點里的桌椅板凳都被離開的員工們變賣了。
家裡沒有人,公司里也沒有人,江恰恰彷彿憑空消失一般,人間蒸發在了這座城市。史南星拼命撥打電話,現在才突然想起幾天之前祁凱就聯絡不到對方了,原本還能打通的電話在一則響完的忙音後終於徹底無法接通,史南星繞開那群蹲守在門口的民工,找人撬進了江恰恰的家門,當即如遭雷擊。
房子整整齊齊,但幾乎所有值錢的東西都已經不翼而飛,保險箱門大開著,江恰恰停電關機的電話安靜地躺在主臥的床上,無聲地嘲諷著湧進家門的一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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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南星同沙蓬再度確定了款日期,掛斷電話後,立刻通知家裡:「我要出國。」
他不是第一次出國了,之前學也是在外頭上的,加上群南走私的案件破獲後出海躲避,史家人對此早已經輕車路,只是對這突如其來的要求也不免好奇:「你沒事兒出國幹什麼?」
「老同學給我安排了一個好項目,我出去發展發展。」史南星的聲音很平靜,「沒有意外的話,以後我可能就定居在那邊了,等你們在國退休,我就接你們出去養老。」
「好!好!好!」史家眾人喜不自勝,「你啊,終於願意認真過日子了!之前在國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有什麼勁兒?早該這樣了,就跟肖家那肖馳似的,好好做正經生意。」
聽到肖馳這個名字的瞬間,史南星深深地吸了口氣,他按捺住抖的牙關,電話那頭的家人問他:「什麼時候走啊?」
「越快越好,最好在這周之。」他同沙蓬約好的給錢日期就在兩周之後,史南星立刻回答,頓了頓之後又加上一句,「那項目搶手的,你們小心別洩出去,誰都別說。」
他深吸一口氣道:「祁凱家裡也別說。」
史家人雖然不明所以,但對他言聽計從慣了,並不提出任何異議,放下手機後,史南星茫然地坐在駕駛室里,抬頭著窗外燕市廣闊的天空。
突然有一種狂躁的挫敗湧上心頭,他朝著方向盤拳打腳踢了一番,無宣洩,張瘋狂地大喊了一聲。
而後他迅速平靜下來,驅車趕往祁家。
祁凱病了,躺在家裡發了兩天的高燒,史南星拎著水果登門,笑著朝出來迎接自己的祁老爺子問好,上樓探。
祁凱一見他眼睛就亮了,虛弱又開心地喊了一聲:「舅!」
史南星站在門口看了他一會兒才進的屋,難得溫和地坐在床邊了下他的額頭:「好點沒?」
「好多了。」祁凱見爺爺轉下樓,才滿含期冀地著史南星問,「舅,你跟沙蓬談好了吧?合作取消了吧?」
史南星發了幾秒鐘的呆,而後角短促地勾了一下:「嗯。」
這個回應如此的沒有分量,對方卻立即無條件相信了。著祁凱在得到回答後迅速陷沈睡的面孔,史南星長久地陷了迷茫當中。
史南星不怕執法機關,如同之前在群南的走私事件中毫髮無傷那樣,明面上的任何勢力都不敢對他太過深究。史家只有他一個獨苗苗,包括作為姻親的祁家,這勢力斐然的大家族不論到了什麼時候都會傾盡所能地維護他不傷害。但這份面也不是誰都會買的,比如沙蓬,那群亡命之徒眼睛里只有錢和珠寶,惹急了他們,天王老子他們也敢下手。
江恰恰一直找不到,銀行被劃走的那筆錢無法追回,短短兩周時間,史南星再也沒有任何可以嘗試的渠道了。
他得走,趕在沙蓬發現自己被耍之前,剛才有一個瞬間,他猶豫過是否要帶著祁凱一起走。
但人越多越容易出紕,假如被沙蓬發現行蹤,那一切就都完蛋了。
媽的!媽的!媽的!
史南星站在祁凱的臺上吹著冷風了一地的煙頭,但刺激的尼古丁並不能使他得到哪怕一刻的清醒,他反倒越發迷茫,怎麼都想不明白,事為什麼會弄到這個地步。
好像老天爺都在跟他作對似的。
手機響了起來,他趕忙接通,母親的聲音從聽筒里傳出來:「星星啊,已經安排好了,這週五的飛機行不行?週五之前你剛好回家住兩天,媽媽和好久沒見你,想你想的不得了。」
「好。」史南星掐滅手上的煙,輕聲回答了一句。
他不知道自己離開後沙蓬是否會展開瘋狂的報復,他只知道自己這一離開,恐怕就永遠無法再踏回這塊土地了。
他著夜發了一會兒愣,手想要從兜里煙盒,煙卻已經完了,只到兜里一疊厚厚的信封。
史南星拿出來,看到落款才突然想到他今天出門時胡套的是掛在帽架上已經很長時間的外套,兜里揣著的是先前想找人接著給肖家寄但由於五寶山突然進駐的火葬場不得不暫時擱置的肖馳和林驚蟄的照片。
這世上有一些人總是過得無比坎坷,比如他自己。
有一些人則如同肖馳和林驚蟄那樣,如此驚世駭俗居然都能逃制裁。
史南星從臺出來時祁凱已經醒了,期期艾艾地看著他。
史南星若無其事地朝他告別,出門前突然想到什麼,回首朝祁凱道:「對了,我記得你是不是認識一個在燕市有能耐的誰來著?把他聯繫方式給我。」
祁凱問:「你找他乾嘛?」
史南星輕笑:「有點小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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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甜甜一出校門便小麻雀似的撲到了林驚蟄上撒:「哥哥我累!」
撒耍賴時的聲音又甜又脆,像極了被糖澆灌長大的小公主,眼下又被林驚蟄養得越來越不像話,即便從校門到停車場的那麼幾步路都耍賴不肯走,林驚蟄寵慣了,只好背過去朝道:「上來吧,我背你上車。」
沈甜甜輕得像是一片羽,趴在他背上全心信任地搖晃著自己的腳。林驚蟄將放進車里,又幫系好安全帶,俯時沈甜甜看到他領里一紅線,好奇地手扯了出來,才發現原來是個護符。
「咦?」這個歪歪扭扭的護符不像是批量生產的,但卻莫名覺得非常眼,好像在誰上看到過似的,因此開口問,「哥你什麼時候戴起這東西了?」
林驚蟄抬手從手中接過那道老太太手作的符,雖然不信這玩意,但到底是老人家的心意,他戴在脖子上後便再也沒摘下來過:「戴久了,好看麼?」
沈甜甜嘻嘻地笑了起來:「真難看。」
「臭丫頭。」林驚蟄掐了把的臉,索就掛著這個護符不塞回服了,繞到駕駛座發汽車,「帶你買子去。」
他答應了沈甜甜那麼久,才終於出了半天的空閒,沈甜甜坐在副駕駛座上一徑地歡呼,像一隻被批準放風的聒噪的小仔兒。
抱著林驚蟄的胳膊扎進商場里,看見什麼都說要,林驚蟄便好脾氣地跟在後頭付錢拎包,走了一個多小時都不說累。
兩人之間重復著相似度超過百分之八十的對話——
「哥!好看麼!」
「好看,好看。」
「哥!!我要這個!!」
「行!買!」
這種不講道理的縱容和寵溺讓沈甜甜從到靈魂都浸泡在甜的糖水里。一點兒不缺錢,沈眷鶯和林潤生再怎麼嚴肅也從未短過的食花銷,但那總歸和現下是不同的,穿著林驚蟄大肆誇獎之後為買下的小高跟鞋,覺自己每一步都踩在雲朵里。
有哥哥真好!一會兒一定要跟肖妙使勁兒炫耀炫耀才行。
逛累了街道,林驚蟄驅車帶到了一天咖啡廳,將手上的手提袋留在車上,打發先去咖啡廳佔個好位置。
沈甜甜背影里寫滿了雀躍,邁著小碎步跑遠了。
林驚蟄上車去找車位,但才開出一會兒,脖子便覺得的。
他抬手一撓,那懸著護符的紅繩便突然斷裂了開,輕飄飄的符包羽一樣落在了上。
林驚蟄趕忙去撿,拾起時大敞開的窗外也不知道哪來一怪風,直接將他還沒拿穩的護符吹出了窗外。
林驚蟄低罵了一聲,余看到隨風飄舞的護符,想到那是肖家那可的老親手做的,還是將車停在了路邊開門去撿。
護符靜靜地躺在行道樹旁上,他扶著樹俯手。
後傳來一聲驚天地的猛烈的撞擊,巨大的聲響讓他一個踉蹌險些摔倒,林驚蟄驚愕地直起來,轉頭朝後看去。
他方才停車的地方,一輛不知道從哪兒來的紅的大貨車徑直撞了上去,將他那輛相較之下矮小許多的廂式車撞了一堆廢鐵。
車已經狼狽地擁在了一起,那大貨車仍未減速,胎碾在車頂,聲勢浩大地退了下來,如此反兩遍。
四下響起路人的驚聲。
林驚蟄反應過來,便聽到一聲險些破音的銳響:「哥!!!!!!」
他轉頭看去,沈甜甜赤著腳發了瘋似的從廣場徑直朝車禍現場奔了過來。
他站在樹後,位置還有點遠,沈甜甜嚎哭著撲到了破爛的轎車上,試圖去開那扇已經變形的門,林驚蟄回過神來,立刻想要出去告知對方自己沒出事兒。
但下一秒,沈甜甜已經在圍攏過來的眾人的簇擁下,不要命地跳起來抓住了那扇想要逃走的貨車的車門。
貨車毫無章法地退了幾米後終於停下了。
林驚蟄嚇得夠嗆,生怕沈甜甜出事兒,著妹妹的名字快步跑了過去。
咚的一聲,一從大敞開的貨車駕駛室門裡摔了出來,砸在地上,滿頭鮮地爬行著驚恐地喃喃:「我喝多了……我喝多了……」
「甜甜!」林驚蟄震驚地看著那個已經被打得不人形的司機,朝著眼看就要跳出駕駛室接著手的沈甜甜大喊了一聲。
沈甜甜渾一震,猙獰的神如同水般褪去,愣愣地看著突然出現在視野里抓著護符毫髮無損的林驚蟄。
「哇!!!!」突然驚天地嚎哭起來,不顧一切地從駕駛室縱一躍,跳進了林驚蟄的懷抱里。
「哥!!!!!」
林驚蟄尤自驚魂未定,但仍同樣地抱住,側目著那個一酒氣在地上試圖逃走卻已經被圍觀路人按在地上彈不得的滿臉都是的貨車司機,他急著溫地沈甜甜因為打鬥變得七八糟的長髮。
「不怕了,不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