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咔嚓——」

林驚蟄聽著快門的聲音， 看似平靜， 實則張得脊背都要僵了。

方老爺子說要補給他一份表彰， 他一直以為應該就是個錦旗或者或者獎狀之類的，誰也沒告訴他會是這樣嚴肅的一場盛會！

他渾僵直地坐在偌大的會場，這似乎是一場國打擊走私活的表彰慶功會， 前後左右坐滿了各方代表，甚至還有扎著繃帶打著石膏到場的員。所有人姿態莊嚴，形容肅穆， 雄渾的國歌聲中， 全場同時起立。林驚蟄下意識跟隨站起，愣愣地著舞臺背景板那幾張黑白的照片， 照片上的年輕男們大多穿警服，面帶笑容， 一正氣，但他們注定無法親眼得見自己親歷這場戰役的勝利。

打擊走私的活從群南的第一槍開始， 在之後的一年多時間迅速擴散至全國，無數不法分子落網的同時，包括價值巨額的文在， 更多非法商業鏈條折損在這艘傾覆的大船裡。

汽車、煙草、珠寶、金屬、糧油……影響到了許許多多的領域， 猖獗的不法分子被嚴厲肅清，這是一場建國起力度最大的打擊活，且連戰告捷，給予了國各行各業的執法者們強大的信心。

林驚蟄余捕捉到一個胳膊吊著石膏錚錚鐵骨的軍裝中年男人，在敬禮完畢後著舞臺上的照抹眼淚。他有一種說不出的緒， 直至被點名起，仍舊沉重無比。

先前登臺的人們都是在走私的各個環節曾經奉獻過極大力量的參與者，唯獨他的邀理由是莫名其妙的「文捐獻」。相比較那些以命相搏付出一切的貢獻者們，哪怕那批捐獻的青銅價值不菲，林驚蟄仍覺得自己立不正。他並沒有這些人們如此高尚，兩輩子以來也從未專門去關注過文和走私的案件，他頂多只是個時事的評論者，還是不怎麼走心的那種。他甚至不記得上輩子這個時候，有沒有過如此恢弘的活。

對此他到自慚形穢，也認定自己此番估計只是走個過場而已，豈料主持人報出大名，他原地站起時，會場的掌聲卻比上一位登場時更加熱烈，且經久不息。

林驚蟄到茫然，舉目四顧，竟連第一排的許多人都特地回首和悅看他。

方老爺子朝鄭存知嘆：「可算是看到這天了，不然我這心裡總是著件事兒。」

「要沒有驚蟄那批古董，咱們的打擊活不可能組織得那麼順利，別說您惦記了，您看周老他們的眼神。」鄭存知笑著遙指了會場的前排一下，而後在方老的笑容里神略微嚴肅下一些，「祁老爺子前些日子住院，這是摻和進去了吧？我最近在外頭可聽到一些不好的傳聞。」

「誰的？」

「祁家那小子的唄。」鄭存知嗤了一聲，「咱們現在活正熱鬧，他從前在群南那事兒還沒全過去呢，現在不知道被誰又翻騰出來了，細節說得有鼻子有眼。還有他的那什麼鎮雄地產，好像也有些經濟上的問題，欠了一屁債。」

方老搖頭：「窩裡反啊，與虎謀皮，就是這個下場。」

一個眼皮子底長大的孩子走上了不歸路，這對大院的老人們來說是一件值得悲傷的事，鄭存知看方老緒不好，趕忙轉移話題：「小林拿完這個表彰，專案組的調查力度就該升級了吧？一個推走私全面進程的國寶捐獻者被疑似走私活的嫌疑人暗殺，史南星這次想必躲不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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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得不錯，打擊走私初戰表彰活之後，那場車禍的側重點立刻出現了改變。參與打擊活的好些重量級參與者在大會之後都開始關注林驚蟄這位拉響第一槍的吹號人，史南星在群南剿滅的走私團里是個什麼角，雖然藏得，該知道的人們都心知肚明。得知他倆槓上，且背後博弈，遲遲難分高下，不人都跟著怒了，世上哪有如此無法無天的事？

史南星雙眼赤紅地看著手中的日報，這是全國傳播最廣銷量最好的紙，現在頭條卻連續三天都在糾纏同一個重點。

-《全國反走私專案小組初戰告捷，慶功表彰大會日前在燕市開展，致敬英烈》-《最年輕獲表彰者——估值上億國寶級珍藏捐獻人》

-《打擊走私困難重重，國寶捐獻者曾遭人暗殺》

史南星重重地將報紙作一團砸在地上。

這些新聞早已經在極短的時間於全國擴散開，史南星那些遠在西南的朋友都為此打來電話問詢。之前港島的八卦小報曾經報道過他的各種負面新聞，鬧得沸沸揚揚，現在國正規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知人一下就能看出報紙中提到的那位「暗殺捐獻者真兇」影的是誰。傾軋層層遞進，史家人近來全為此奔忙，已然疲力竭，他則因為沙蓬的存在，最近連門都不敢出。

事鬧到這個地步，已經無可輓回，他除了離開這片土地不作他想。只可惜以往群南的出海路線已經被一網打盡，其他其他城市的離開渠道，他和家裡人又沒有可信的門路。

祁老爺子說放手就反手，留下史家人獨自面對這一死局。聽說專案組里那位被問詢調查的貨車司機已經有了松口的跡象，可能撐不了多久，前些日子史家老太太幾乎絕，反過來勸說孫兒自首認罪：謀殺案雖然板上釘釘，但林驚蟄畢竟沒死，他們傾盡全家之力，判個十年八年的，總不至於讓史南星一輩子蹲在牢里。

史南星沒有同意，有全而退的可能，他憑什麼要去坐牢？

老太太找了一圈的舊友，無人搭理，最好放下電話心力瘁地哭罵報社編輯。

一室死寂，安靜了好幾天的電話鈴聲突然響起，讓習慣了門庭冷落的一家人甚至沒能立刻反應過來。

老太太隨即撲了上去，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音時，只覺得頭頂的天都亮了，抓住救命稻草般祈求起來。

電話那頭的祁老爺子語氣比那天在醫院讓他們滾蛋時還不好，卻奇異地沒有發作，只是在老親家幽幽的哭聲里沈聲道：「你們帶著那個小兔崽子來醫院一趟。」

這意思明顯就是有門兒。放下電話後，全家人都驚了，史南星折騰到了祁凱的頭上，知老爺子心的他們都一早篤定兩家勢必絕。史母著全家唯一表現得有竹的兒子，不發問：「你究竟乾了什麼讓他鬆的口？」

史南星著臉一整襟：「他最寶貝的東西。」

史家人出門的準備像是在拍諜戰劇，史南星出門前疑神疑鬼地讓人排查好久才上的車，車離開車庫之前，他便將後座的窗簾結結實實拉了起來，特殊時候，不由己。

聽說沙蓬已經離開西南，史南星不確定對方會去哪裡，但很大可能是燕市。

他切斷了自己一切對外公佈的聯絡方式，就是為了躲開對方的耳目，先前約定好的款期限已經超過，在徹底離開國之前，他必須小心謹慎一些。

加護病房裡的老爺子還是老樣子，看起來恢復不，神奕奕的，用那雙格外鷙尖銳的渾濁雙眼定定地盯著史南星。

史家人原本以為這是一場和解儀式，但事實明顯與他們想象的不同。

氣氛詭異沈默了許久之後，祁老爺子蒼老的嗓音響起：「祁凱過去的那些事，是你放出去的吧？」

史南星微微一笑，在家人錯愕的注視下找了張椅子在病床邊坐下，開始為祁老爺子削蘋果。

祁老爺子怒極反笑：「你很聰明，知道還是要從祁凱上下手，以此迫我。不枉費我教導你那麼多年。」

「我說過，有些船一旦上來，就永遠下不去了。」史南星低頭看著蘋果，躲開這位過去的家人再不復以往的視線，語氣不不慢，「更何況我還是留了一線的，比如有關您的東西，我就一點都沒拿出來，全爛在這裡。」

他拍拍肚子。

這是無比直白的威脅，祁老爺子劇烈咳嗽起來，稍歇時喝了口水，啞聲詢問：「你想要什麼？」

「我想走。」史南星的目終於與他對視，烈火般焦灼，「越遠越好。」

史家沒有這個能力，但他知道祁老爺子有，當初群南事發，就是老爺子為他聯繫出的國。只是那次的離開是暫時的，這一次，期限卻是永久。

祁老爺子已然是心灰意冷，被一個從前無比疼寵的孩子威脅到頭上的覺並不好過，他實在不明白，自己風一輩子，臨了臨了，怎麼就會落得如此下場？

當初有多寵，現在都有多憎恨，但為了大局著想，他除了退讓沒有更好的選擇。

史南星毫不意外聽到了肯定的回答，卻出奇得並不覺得多麼高興，那種空茫的覺更加明顯了，在祁老爺子厭惡的目中，他知趣起告辭，臨走前終究還是問起了那個自己今天一直都沒能看到的悉的影：「祁凱呢。」

老爺子平靜地回答：「最近風聲，我把他送去外頭了。」

*****

老爺子聯繫的路子，當然跟普通渡不同，他找了一艘巨大的外資遊，讓史南星混在遊客中渾水魚。

史家掏空了所有賬面上的資金，人們甚至變賣了一部分珠寶，統統兌金，讓史南星隨攜帶，以便於出國之後，用在那邊的假ID註冊新的合法戶頭。

遊的影下，史家人哭淚人，就連強壯的父親都縱橫著淚水，唯獨史南星抬頭著巍峨的船，眼中看到了未來的曙。

「走吧。」擁抱過後，史父滿眼不捨地為兒子整理外套，「出去之後，記得好好過日子。短時間別聯絡家裡，我們會想辦法和你聯繫。」

「你這一走，下次見面得是什麼時候？沒多年好活了，也不知道臨死前還能不能再看你一眼。」老太太哭泣著孫兒的臉頰，想想將手上帶著的金手鐲也取下來，塞進了史南星的口袋里，喃喃道，「好好的，我孫兒一定要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星星，算媽求你，咱們去自首，咱們就在牢裡呆它個幾年，至家裡人還能有機會去探你，咱們何苦跑那麼遠？」

史南星給了母親一個擁抱，在對方越發澎湃的淚水中，著心腸推開：「我走了。」

人們在後碎步追趕，直至被擋在登船通道外。

史南星強自鎮定地遞出證件，在對方審查時一顆心悠悠提起，直至對方放行，才終於落地。

他將行李放進客艙後，到甲板低頭，家人們仍舊等候在那裡，隔著無比遙遠的距離，卻一眼就認出了他，拼命招手示意。

傍晚，游啓，漸漸拉開了遊客們和岸上送別的親人的距離。

史家人始終站在那裡，從一丁點米粒的大小直至消失不見。

史南星著遠絢爛的海岸線，腥咸的海風撲面而來，遊客們喧鬧激的尖充斥了整個甲板。

史南星安靜地扶著欄桿，像一個在普通不過的遊人，過往在背後那片土地的生平盡數浮上心頭，說來奇怪，他從前出國過不次，但哪怕是第一回 ，也沒有當下滿懷複雜的慨。

他久久地沈默著，終於張開雙臂，迎接自己的新生。

去他媽的監獄！

******

岸上，哭得肝腸寸斷的史家老太太終於被收回目的兒子兒媳扶上車子。

生活恍若荒誕的電視劇，每一刻都在上演著相聚別離的戲碼，他們或許是角里最不幸的那一撥，連掌聲都不曾獲取，淒涼的退場只換來其他送別的乘客家屬們莫名其妙的視線。

幸而遠還有在關注他們表演的人，肖馳目送那輛黑車走遠，重新將視線落回海面，他朝著電話那頭詢問：「確認他的房間號了嗎？」

「確認了，6006。」

肖馳重復了一遍，然後掛斷電話，瞥了副駕駛一眼：「聽到了？」

沈甜甜這會兒看起來全然不是在林驚蟄面前的模樣，臉沈，聞言直接拿出自己的手機，開始打電話。

連打了三四個，才終於安排完，掛斷電話罵了句娘：「史南星這狗東西，可算是被我逮住了，他那一家老混蛋和小混蛋還跟那做夢呢，想抗不過去坐個兩三年的牢意思意思，呸！他一天不死，我一天睡不好覺。」

肖馳沒說話，史南星背景複雜，作風又詭譎，是個絕無僅有的大禍害。對方現在盯著林驚蟄，一次失手，總有他目的達的時候，但只要史家那一家人還在，就一定會拼死保住對方。

要不是萬般無奈，他也不想出此下策，只是沒想到來滬市的飛機上，居然會撞見沈甜甜。

這丫頭……

肖馳半天後沈聲道：「記得別告訴驚蟄。」

驚蟄和他們不一樣，雖然商場上同樣詭計多端，骨子裡卻是個相當安分守法有社會責任的良好公民。上次那個走私小組表彰大會，為了出現在舞臺上的那些英烈照，他足足難過了好多天，還帶頭在燕市地產圈組織了問犧牲執法人員家屬的捐款活，最近盡忙這個呢。

沈甜甜聽到他哥的名字，險的表立馬就慫了一下，而後強自氣地翻了個白眼：「跟我哥有什麼可說的，當我傻啊。」

史家人的車開遠了，肖馳啓車子，也離開了停車場，修長的手指搭在方向盤上，西服外套上碧綠的袖扣吸走了沈甜甜的目。

沈甜甜噘著看了一會，咳嗽了一，將脖子上的紅小天使心吊墜從里看似不經意地整理了出來。

肖馳看起來似乎瞥都沒瞥他，晚霞的余暉一個轉彎後從前擋風玻璃外照進來，他開口使喚：「甜甜，幫我拿一下包里的墨鏡。」

沈甜甜心說wtf？這樣的線犯得著戴墨鏡？

但剛才畢竟合伙愉快，還是給面子地幫忙打開了包。

下一秒，沈甜甜渾僵直。

肖馳的包里，配件都整整齊齊放在一個長盒里，打開來，除了兩幅好像跟哥同款的墨鏡外，邊緣的小格子里全都是各種和材質的，閃閃發的領帶夾和袖扣！

等等，這個盒子不會也哥買的吧？

這個款式非常新，明顯不是國在售款式的包……

沈甜甜默默挑了個眼鏡遞出去，肖馳在傍晚昏暗的線里非常自然地戴上了，然後側頭看車外的後視鏡，出自己扎得整整齊齊的卷小揪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