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了自己手上提著的水果，跟在兒子後，忐忑而緩慢地走著。

來拜訪周海棠和高勝兩家人是他自己的意思，就像沈眷鶯說的那樣，缺席了那麼多年，他這個不稱職的父親總該對從小一直對兒子給予照顧的好心家庭表示謝。

來前他因為不知道自己該送什麼東西好幾天沒能睡著覺，還是林驚蟄從沈眷鶯那裡得知這一況之後，攔下了他預備去買金條的舉，建議說買點水果就好。

周家和高家現在都不缺錢，送的禮太貴重就不是那個味兒了，反倒是普普通通的水果更不容易出錯。

門是高勝開的，高勝穿得一港範兒，據說是在港島拍廣告時認識的幾個男明星一起幫他搭配的，看著還算能眼。開門一見林驚蟄他他就笑了，趕忙將人拉進門，直至見到林驚蟄後的林潤生，微微一頓。

眼神變冷了一些，但他掩飾得良好，看在林驚蟄的面子上，還是和氣地喊了一聲：「林叔叔好。」

「你好。」林潤生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要那麼嚴肅，拉出了一個笑來。

所有人都在，包括平日里為了新工廠來去匆匆的周媽媽，都專門空出了一天時間。老早就跟林驚蟄說起想和林潤生見面，見見這個不負責任的父親到底長什麼樣子。

林驚蟄並不希他們起衝突，一直不肯將林潤生帶出來，為此還專門同周母提了好幾次，這才好歹打消一些對方心頭的怒氣。

周海棠好像被林潤生嚴肅的外表嚇到了，很乖地跟著高勝人，一向格綿的胡玉也點頭示意，在家中另兩個爸爸遲疑的問好聲和林驚蟄的目下，周母嘆息著讓步了，接過林潤生手上的水果：「您太客氣了，既然是驚蟄的父親，把這裡當做自己家就好，不用帶那麼多東西。」

林潤生也勉力出和善的一面：「應該的，應該的，很慚愧，第一次來，不知道大家喜歡吃什麼，就隨便買了點。」

眼見雙方第一次見面的開場尚算和平，林驚蟄總算松了口氣，在雙方當中介紹著活躍起氣氛來。林潤生雖然沒怎麼盡到父親的責任，但因為上輩子的恩怨，林驚蟄並不希見到發小兩家人破口大罵對方的場面，因此能控制住場面當然很好。

林潤生雖然不善於際，原本張的心還是逐漸鎮定了，這兩家人比他原本想象的要和善許多。

話題逐漸步正軌，林驚蟄放心地把局面給了互相陌生的長輩，高勝朝他招手，示意有事要告訴他。

眼看林驚蟄的背影消失在了周海棠房間的門後，一直客客氣氣的周母眼神逐漸銳利了起來。

林驚蟄問看起來神兮兮的高勝：「什麼事那麼的？」

高勝嘿笑了兩聲朝周海棠的書桌走去，周海棠立刻意識到了什麼，撲上去就要阻攔，但終究沒能快過高勝的速度。

高勝迅速從書桌屜里抓住一大疊試卷扔到林驚蟄懷裡，周海棠慘一聲：「別看！」

林驚蟄疑竇叢生，立刻翻開，頓時難以置信地皺起眉頭來。

「靠。」他丟開試卷上前兩步一腳踹在周海棠屁上，將還在憤怒追打高勝的周海棠踹得翻到在地，騎上去一把按住就打，「你跟我開玩笑呢吧？」

周海棠被他打得快要哭了，偏偏不敢還手，又不敢掀翻他，只能可憐地抬高手臂捂著臉躲避：「我真的盡力了啊……」

「線代都他媽掛，你跟我說盡力？」林驚蟄在他胳膊上使勁兒拍了一掌，「二十！二十分！這數字怎麼考出來的我求求你教教我！就你這績還想轉專業？轉母豬的產後護理嗎？」

高勝蹲在地上狂笑。

周海棠趕忙去捂他的：「小聲點，把我媽引進來了，我媽還不知道呢！」

「唉我。」林驚蟄頭疼地松開他，「不是，你這績瞞著你媽有什麼用？下半年專業轉不了，早晚要知道。」

周海棠被這心的一刀捅得幾乎想要落淚：「那怎麼辦啊？我真的，我真的努力去學了，真的！高勝天天逃課，我從開學到現在一堂課也沒逃過。」

被無心出賣的高勝接收到林驚蟄警告的目，咬牙踹了周海棠一腳：「你聽他胡說八道，我天天逃課還能考九十二？我跟你說他就是傻，沒救了。」

林驚蟄被這倆小子搞得心得要命。因為海棠食品廠的建立，家裡原本打算讓讓周海棠大二把專業轉到管理的，對此周海棠自己也沒什麼意見，進大二之後變得高深的計算機和編程原理他自己也沒太大興趣。可就是這個績，真的是剪不斷理還，比鄉愁還讓人發愁——梧桐大學轉專業的要求非常嚴格，專業課程就不用說了，就周海棠這個公共科目的績，想達到要求真是比登天還難。

林驚蟄半晌後沉道：「這樣下去不行，從明天開始，我找人給你輔導。」

周海棠覺得自己年輕的生命似乎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但讓他跟林驚蟄對著來，又實在是沒有那個膽量，只能留著眼淚表示同意。

「嘿，我跟他提了一百次他都不肯同意，果然你一說就管用。」一旁的高勝對此樂見其，又朝林驚蟄出主意，「找個兇點的老師，他就怕兇的。」

林驚蟄問：「就跟我爸那樣？」

周海棠一聽尿都快出來了，被按在地上瘋狂地搖頭，剛才林潤生一進門，把他給震撼的，簡直就像看到了系主任。整個梧桐大學里，他最怕的就是那個系主任，路上看見都會遠遠繞開，林潤生的威嚴卻甚至比起對方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聽到這個話題，高勝卻立刻沒有了說笑的心，表一點點變嚴肅了：「我聽說你爸現在在瀚海大學教書，這條件不是好的嗎？以前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問的就是林驚蟄年除了年邁的外公外無人看顧的事，包括他在的高週兩家所有人都因此對林驚蟄和他再度來往的事難以接。在他們看來，如此不負責任的父親，不打一頓都難消心頭之恨，林驚蟄著實沒有必要再給對方什麼面子。

林驚蟄嘆了口氣，他小時候確實是怨恨過林潤生，但越長大，經歷得越多，他越難以輕易地斷言是非對錯了，因此只回答：「一言難盡，說來話長，不過你放心吧，我現在過得很好。」

高勝定定地盯著他的眼睛看了一會兒，片刻後才嘆息著掐了下他的臉：「隨你吧，你自己高興就好。」

說罷估著外頭剛才給自己使眼的周母現在應該說得差不多了，起便道：「出去吧，我媽燉了牛骨湯，我給你舀一碗喝。」

林驚蟄不疑有他，又給了周海棠兩下，才起就就接到肖馳的電話，肖馳道：「我下班了，代叔剛才通知我說聯盟要開個例會，三十分鐘以後開，你在哪兒？我去接你。」

「那麼趕？」林驚蟄看了眼手錶，趕忙將周家的小區名告訴對方，離開房間後剛想告辭，就敏銳地發現到了客廳的氣氛有一些不對勁。

他頓了兩秒，看著林潤生有一些紅的眼睛，和周高家長輩在沙發邊緣難以用言語描述的表。

林驚蟄：「……」

他突然明白了過來，無奈地回首給了高勝一個眼神。

外頭的長輩們明顯在剛才自己離開的那段時間里進行了一些不怎麼愉快的談，但林潤生終於撐著沒有哭出來。他沒那個臉哭，也實在沒那個臉委屈，周母的話其實說得不重，只是非常客氣地詢問他為什麼那麼多年沒有回酈雲探過林驚蟄，哪怕看上一眼。

跟林驚蟄相認之後，林驚蟄一直沒有對此表示過什麼不滿，他似乎就是很平常地接納了這個突如其來的父親，不索取，不指責，甚至還非常溫和地對待此前全無聯繫的沈眷鶯母。林潤生在這樣自然的程序里，從來沒有被質問過如此鋒利的問題，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居然在林驚蟄的退讓和包容下似乎慢慢心安理得了，但這是不正常的，他對孩子的虧欠絕不該因為對方的平和而被抹去，而是永遠客觀存在著。

周媽媽的記憶中，小小的林驚蟄總是一個人背著書包上學，他的外公年紀大了，腳不方便，不能總是接送他，他便總是很突兀地孤一人行走在滿街牽著家長大手的孩子里。他被表哥一家嘲諷沒爹沒媽，鬱、孤僻、叛逆、被欺負，不願意和人接，直至四年級之前，午睡時都會下意識蜷在小夥伴們的懷裡。

林潤生艱難地調整自己哽咽的嚨，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該用怎樣的態度來對待這個自己諸多虧欠的孩子。

林驚蟄雖然不知道他們聊了什麼，但總歸就是那些，看著周母和胡玉的表，生怕林潤生在這裡哭出來會把們嚇暈，趕忙上前兩步，將手上的東西朝林潤生懷裡一塞——

「爸，你看看這個。」

林潤生滿腔愧疚地埋著頭，連看也不敢看兒子一眼，垂著眼沒什麼神地慢吞吞地翻開這團東西，看了兩眼後，作立馬頓住。

「這什麼東西？」他擰起眉頭，聲音雖然發得有些艱難，但看起來終於恢復平常的模樣了。

「不像話！」他注意力集中在試卷上，眉頭越皺越，臉越繃越臭，鼻子不酸了，嚨也不哽咽了，只難以置信地看著紙上像是狗爪子刨出來的那筆字和一堆牛頭不對馬的答案，「x1+x2+x3=0，這通解出的時候什麼玩意兒？誰做的卷子？出來！」

全家人：「……」

林驚蟄：「……」

「……」周海棠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林驚蟄給了他一個活該的眼神，道：「爸，這就是我上回跟你說的海棠。他學期末要轉專業了，不過公共課績實在是不行，你有空就給他補補吧。」

涉及到學問題，林潤生第一時間把全世界都拋到了腦後，他抖地盯著那張試卷上前所未見的績，而後恨鐵不鋼地看向那個跪倒在地不像話的孩子：「過來！」

這要是他手上帶的學生，敢考出這個績，他非得把對方拽到家裡不眠不休補上三天課讓對方補考到及格不可！不像話！

周海棠膀胱一，屁滾尿流，周家客廳客廳里隨即響起了林潤生嚴厲的訓斥聲——

「筆呢！」

「參數a等於多？你再給我說一遍？！」

「你這個表達式要不要寫得再漂亮一點？我看頭也不用要好了！」

「這是幾？這是幾！」

「這個矩陣再畫錯一遍，今天你不要吃晚飯了！」

周海棠痛哭流涕地在他的指點下一遍又一遍地將一道大題改了七遍，還是不對，慘狀不可言述。在場眾人皆心有戚戚，就連林驚蟄都下意識躲遠了幾步。

周媽媽沈默了半晌之後悄悄地從沙發里爬了出來，算是看出來了，林潤生就不是正常人。

剛才說林驚蟄小時候的事，說著說著這人眼睛就紅了，泫然泣的模樣生生將周媽媽之後嚴肅的指責嚇回了裡。現在對方卻翻臉比翻書還快，好在倒霉的了周海棠，周媽媽這會兒一點也沒心思去計較兒子線代考了幾分是否及格這種問題，覺得自己需要先離開冷靜冷靜。

朝屋裡的眾人道：「馬上要吃飯了，我去買瓶酒。」

說罷給了生無可的親兒子一個恨鐵不鋼又略帶同的眼神，隨便拿了個包便匆匆離開。

聽到關門聲之後林驚蟄才想起自己要提前離開的事，朝一旁於呆愣中還沒有回過神來的幾個長輩告別過後，他拉了林潤生一把：「爸，我公司還有點事兒，咱們得走了。」

「你先走！我等他把這張試卷全部重新寫完再說！」林潤生此時本沒有多餘的心神去注意他說了什麼，一雙銳利的眼睛地盯在周海棠改了第八遍還是沒算對的答案上。天哪！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學生？他簡直恨不能直接搶過筆來幫著寫完，或者掀開對方的腦門看看對方頭髮的囊是不是扎了腦子里！

又算錯了！

他甩開兒子來拉自己肩膀的手，拍著茶幾聲若洪鐘：「9？9？P的秩為多，你按照我寫的這個公式再算一遍？？？！！！」

周海棠瘋狂地埋頭題海！

林驚蟄：「……」

高勝：「……」

高勝地躲回了房間里。

下樓的周媽媽回憶著林潤生的哭哭臉和氣氣臉，渾發了陣抖，定定神朝樓下走去：林驚蟄那麼久沒來，可得給對方做點好吃的。

從小區大門出去的時候，一輛漆黑的車停在了路邊，車漂亮，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就見駕駛座鑽出來一個英俊而高大的青年。

哦喲，長得好帥，跟港島明星似的。

周媽媽最近在追一部電視劇，對帥哥比較敏，不由多看了兩眼，隨後便被對方站直之後的個頭給震驚了。

這得有一米九多了吧？對方站在馬路牙子上，比周圍路過的行人至都高了半個頭。我的天，北方人可真是能長。

如是嘆了兩句，而過後，又回首看了眼這個又高又帥的年輕人，對方拿著大手機，正看著小區裡頭的樓房說話，背影充滿了沈穩可靠的氣息。

「我到門口了，你下來還是我去接你？」

聲音也好聽。

唉，這就是別人家的孩子，怎麼就偏偏都長那麼靠譜？跟驚蟄似的。周媽媽覺得自己要是有兒，理想的婿應該就長這個樣了。

但現實是只有一個線代考二十分被林驚蟄父親罵得慫一團屁滾尿流的倒霉兒子，沒什麼屁用，在家裡頓頓張著等飯吃。

唉，是不是生之前忘了拜菩薩啊？

周媽媽後悔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