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一行無不謹小慎微,活像他什麼大老虎,一言不合就會張吃人似的。
也不知道什麼病。
酈雲也變了,和十幾年前的昏黃老照片裡的模樣大不相同。
遠的山峰終究還是被挖得千瘡百孔,這倒和林驚蟄上輩子所知的進程一般無二。車開過主幹道,可以看到新蓋的樓房和翻修過的一中,彩的跑道隔著老遠便能抓住視線,暑假期間,沒有課程,只有零星的一群孩子在裡頭奔跑玩耍。
胡玉溫的面孔上滿是懷念:“學校還是老樣子啊,真好。我還記得驚蟄畢業那會兒,校門口到都著橫幅的樣子呢。真可惜沒拍下照片來。”
“橫幅?”肖馳聞言不挑眉,“什麼意思?”
“咦?你不知道麼?”這件事可是胡玉教職生涯裡永遠的驕傲,“驚蟄那一年高考,可是咱們酈雲市的第一名,在全省考生裡都名列前茅,市裡的報紙新聞連續報道了好幾天呢。”
這麼說著,臉上都散髮出了充滿驕傲的彩,肖馳牽著林驚蟄的手微微一,俯首看他:“那麼厲害,怎麼從來都沒提過?”
故事重提,只有林驚蟄知道其中的,他不由赧:“十多年前的事了,又沒什麼了不起的,提他幹嘛啊。”
他一邊回答,又忍不住回憶曾經,視線變得懷念而悵然。這幢悉而又不悉的建築經久地佇立於此,喚醒了他埋藏在心底深的記憶,很多很多年前,在一個細雨綿綿的驚蟄天,他也曾站在這個位置,獨自遙遠方。
那時候的自己是什麼樣的心,此時的他已經無法追憶,當下只有肖馳時刻散髮著熱力的手掌溫暖著他的掌心。
“咦?胡老師?您什麼時候回的酈雲?”一中大門口的傳達室裡突然傳來了一聲驚奇的問候,裡頭隨即鑽出來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家,胡玉一眼認出了對方,“趙老師?!”
是一中一位資歷頗深的語文老師,林驚蟄和高勝他們也有印象。
這位老教師不認得什麼商場上的面孔,只當胡玉是回鄉探親,分別十多年的同事再度相見,一時手拉著手,說不完的話滔滔不絕。
得知胡玉現在在燕市的師範大學當教授,對方頗為驚奇的境遇,等到胡玉說完了自己考研功後被推薦留校任教一路的歷程,不免諸多慨。
“當初你突然辭職,學校裡的老師們都很擔心你遇到了什麼問題,往後經常談起你,沒想到居然是這樣。”對方的心態明顯平和,眼中竟然找不到毫嫉妒,只如釋重負地微笑著,“好,過得好就好。以後有機會了,大家一定要約著聚聚,到了咱們這個年紀,往後也不知道還見多回了。”
胡玉笑著點頭,又留下自己的號碼,對方記錄的時候,突然想到了什麼,抬頭問:“胡老師,你還記得李老師和陶校長嗎?”
胡玉一時竟沒反應過來:“誰?”
“李老師,李玉蓉,還有咱們一中之前那個陶方正,禿頭大臉,胖乎乎那個。”趙老師比了比自己的肚子和頭頂,“以前他倆在學校可沒幹壞事兒,你忘啦?”
胡玉總算想起了那段被塵封在記憶裡的過去,想起這兩個給帶來過諸多苦難的故人,眉頭不蹙起:“原來是他們,我沒忘,記著呢。”
對方便湊上來一臉凝重地說:“陶方正死啦!”
死了?胡玉沒想到居然會聽到這麼個消息,當即一臉呆滯:“怎麼可能……?我記得他今年應該才不到七十?”
“死了!零四年的時候就死了!”趙老師撇著:“就他那樣,切,還活到七十呢。被雙規之後哪個正經單位會要他?他老婆也因為知道李玉蓉的事跟他離婚了,兩個小孩誰都不搭理,還是瞿校長看他可憐,雇他回學校當保安。結果他不了這個氣,乾不了兩個月就鬧著要走,離開酈雲沒多長時間,他家孩子就回來辦喪事,說他犯高死了。”
胡玉聽得一時怔然,這是邁老年後,生命裡第一個離去的故人。
哪怕關係並不怎麼好,聽到一條生命就這樣輕飄飄地離去,仍不免悵然若失:“唉,這可真是……”
讓人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還有李玉蓉,李玉蓉你總記得吧?之前被陶校長他老婆弄得是在酈雲待不下去,突然就走了。”趙老師常年待在酈雲,顯然通諸多八卦消息,聊得興起,後續滔滔不絕,“你當去哪兒了?去臨市的小學教書了!不能進編製只能當臨時教師,沒幾年乾不下去就找了個什麼公司當翻譯。後來聽說找了個外省做生意的結婚,剛開始還好的,結果陶方正的老婆是真恨,又找到家裡說了以前跟陶方正的事。從那以後們家就天天吵,老公還找陶方正打了一架,估計也覺得丟人,沒幾年就全家搬走了。誰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惡有惡報啊。”趙老師說完這些,總結了一句,“人這一輩子,真的得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胡玉只是嘆息搖頭。世事無常,當初在酈雲教書被李玉蓉和陶方正百般欺辱時,何曾想到過自己會有如今的好日子。李玉蓉和陶方正,恐怕也從沒想到過自己最終會落得如此下場吧?
高勝和高爸爸倒是高興的,說實話事業有的高爸爸在了解到妻子從前在酈雲教書時到的委屈後,曾經提出過不下一百種為妻子解氣的建議,要不胡玉心思豁達一直阻攔著,估計陶方正和李玉蓉的悲慘結局裡還會有他們父子倆的手筆。
花園路如今已經不是酈雲最高端的富人區了,但舊式的小樓依然靜靜地坐落在斗轉的時裡,這一片多年沒那麼熱鬧過,但今天打一早便開來了無數豪車。
鄧父早已退休的年紀,骨子裡仍舊帶著工作狀態的雷厲風行,他將自己開了多年沒更換過破爛高大的吉普車■當■當開過來,停在一眾大奔裡,收穫了四周不知多老總的白眼。
一看那破車就知道又是個想來混臉的小角,也不知道要跟其他人小角似的低調一點,放在平日老闆們非得訓斥訓斥不可,可今天況特殊,誰都沒那個多餘的心思搭理他。
鄧父帶著老闆在原地站了半天也沒搞懂這麼多陌生人堵在林驚蟄家門口想幹什麼,周圍也沒人搭理他,看了眼手機,記起兒子剛才打電話說已經到酈雲了,他索去推林家大門,準備進院子裡等待。
反正那麼多年下來,林家老宅的清掃工作都是他來找人安排的,鑰匙也在他手裡。
可手剛到大門,他便聽到後嚴肅的制止聲:“等等!不要!”
他作下意識一頓,回頭看去,便見到了一張悉的面孔,立即認出對方:“姚廠長?”
是前酈雲暖瓶廠的廠長姚公正,十幾年前因為周家夫婦雙雙下崗的問題鄧父還去找過他,雙方鬧得很不愉快。一轉眼時飛逝,對方也已經白髮蒼蒼,只是眉目仍舊刻薄,充斥著不可一世的傲慢。
國企整改之後,暖瓶廠被幾十萬賣了出去,姚公正換了另一家工廠,聽說做的也不怎麼順利,鄧父聽到消息,對方的眼睛好像盯上了酈雲近期發現的幾稀土資源,最近總帶著兒子東奔西走跑關係。
姚公正顯然也認出了他,眉頭當即厭惡地聳起,只是自持份,並不想大庭廣眾之下跟鄧父多說什麼。見喝退了對方隨意去推貴人家大門的舉止,他便傲慢地收回了目,恰逢邊的兒子出聲詢問:“爸,我的天,您看看周圍這陣仗,今天來酈雲的到底是什麼人啊?”
“噓。”姚公正朝兒子使了個眼,示意他聲音放輕一些,態度頗為謹慎,“張主席連夜通知的,說是好幾位燕市的貴客,迅馳集團、始於集團,還有那個海棠食品的老總都來了,一會兒見到他們,你一定要好好表現,稀土礦的事我已經跟張主席提過了,他沒什麼意見,你可別給老子掉鏈子。”
小姚聞言便倒吸了一口涼氣:“迅馳?始於?還有那個海棠食品,是不是咱們家用的醬菜醬料的那個?”
“還能有哪個?”海棠食品如今的影響力進千家萬戶,姚公正對這個公司不太了解,但大抵從超市的貨櫃上就能看出對方的規模。這種巨型企業,手指頭裡隨便出點沙子都夠他們吃飽喝足,因此姚公正毫不敢怠慢,一大早便起來整理儀容。
出門時他急用非凡搜索搜索了一下這幾家公司的背景,記了下這幾位公司老總的名字,總覺得說不出的耳,不過那麼有名的企業,也有可能是在什麼聚會會議上聽到過。
他這樣琢磨著,約覺到似乎有那裡不對,接著不等深想,便聽到了人群外響起的喧嘩聲——
“來了!來了!”
來了!
他雙眼當即一亮,即刻拽住了兒子的胳膊,回首一看,果然遠遠在路的盡頭看到一幫步行靠近的人。
“走開!”姚公正隨著人群一併邁開的步伐中途被鄧父的阻攔了一下,不耐煩地皺起眉頭撥開對方的肩膀。
而後也不搭理對方是什麼反應,匆匆朝著來跑去。
張仁丙的面孔在所有群南的企業主眼中比巨星還要眼,他剛出現人群便引發了,不過今天的他居然還不是最終主角,姚公正進人群,同他匆忙打過招呼後,便笑得一臉和善,探究地掃過同對方一起到場的人。
他們從天不亮起就等在這裡,等候了好幾個小時,只為了能見到他們一面。
人群中英俊的年輕人中最臉的必然是公開宣布在一起的大名鼎鼎的集團老總,這事兒很讓人難以接,但當面面對他們,立場堅定的眾人連個多餘的屁也不敢放。
小心翼翼和對方問好並得到了回應之後,姚公正反倒覺得寵若驚,他強行讓自己的目從兩個男人握的手上轉開,下一秒看到其他面孔後微微一愣。
咦?
怎麼總覺得……?
張仁丙對他尚算悉,還想為他介紹周家和高家的人,隨即便見姚公正面上的笑容一點一點變得僵。
“姚廠長?”張仁丙莫名地看著他變幻莫測的神,“您哪裡不舒服嗎?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海棠食品的丁香丁董事長,這位是丁董事長的丈夫,也是家人連鎖餐廳的董事長,周能周董。”
姚公正的著周父那張和年輕時幾乎沒什麼變化的臉,脣微微抖起來。
他因為找不到自己的聲音打招呼遲緩了幾秒,周母終於認出他來,眉頭微微一皺後緩緩鬆開:“是您啊,姚廠長,好久不見,還好?”
“好……好。”姚公正被方才皺起的眉頭嚇得肝都險些起來,連連點頭,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咦?”張仁丙立刻好奇道,“丁董原來和姚廠長也認識嗎?這世界真是太小了。”
姚公正無言以對,周母對此釋然一笑:“是啊,世界真是太小了,十幾年前我跟我家老周還是酈雲暖瓶廠的工人呢。”
張仁丙當即一愣。
周父臉一直板著,此時看到妻子的笑容,終於微微鬆開。他恨了這個廠長很多年,恨對方公報私仇乾綱獨斷,但直到現在再次見到對方,他才發現自己早不把過去的坎坷當做一回事了。
他們有了現如今擁有的一切,原以為無法走出的苦難在戰勝之後便了不值一提的塵埃,一切都是生命給出的最好的安排。
他哼笑了一聲,出手去:“是啊,說起來也該好好謝姚廠長,要不是他當初安排我們夫妻倆下崗,我們想必不會有今天的生活。”
姚公正巍巍地握住他的手,隨即接到張仁丙驟然鋒利的眼神,只覺得五雷轟頂,膝蓋都跟著了。
現場氣氛當即尷尬起來,直到下一秒周父張開雙臂,朝著人群後方大喊了一聲:“鄧大哥!”
一聲洪鐘般的回應從人群之後傳來,隨即西分海似的出現一條道路,老當益壯的鄧父邁著大步從人群中走出,與周父結結實實地抱在了一起。
雙方很能見面,每每相聚,都忍不住要紅一紅眼眶。高父也上前擁抱,林驚蟄這群小輩們乖巧地同這位退休的老警問好。
四下原本以為這人是來混臉的一眾老闆:“……………………”
“快快快都別在這堵著了路上辛苦快讓林董他們回家休息。”氣氛終於和緩,張仁丙如釋重負,趕忙開口指揮眾人散開,然後護在周家父母邊進了林家大院。
”張……主席……”姚公正見狀臉煞白,追幾步,抓著張仁丙的手還想說什麼,“我兒子的稀土礦……”
“不急不急。”周家人雖然沒說什麼負面的話,張仁丙此刻卻一點也不想再和他扯上關係了,只含糊地搪塞道,“以後有空再說吧。”
眾人涌進了林家的院子,姚公正父子被怔怔被留在原地,半晌之後,他聽到後一聲急剎車聲。
江曉雲拉著兒子匆匆從車上下來,一見這條路便楞了一下:“怎麼是這裡?”
“快點快點,別愣著了。”為在中間牽線搭橋的介紹人催促道,“沒想到一大早居然會堵車,媽的,說是張主席和貴客已經早一步到了。”
“到哪?”江曉雲隨同對方匆匆的步伐,瞥了眼路邊站著的兩個奇怪的正在發呆的人,心中總到不妙。
幾分鐘後,姚公正便見剛剛才進院子的江曉雲,再次出現在了自己的視野裡,這次是臉煞白地拉著兒子奪路而逃。
江潤還有些回不過神來,回頭看著那套悉的大房子:“林驚蟄……?”
江曉雲魂飛魄散地撲上去捂住兒子的,長久辛苦的生活在肩頭十幾年,早已謹小慎微,杯弓蛇影。
“閉!閉!”回憶起那個在屋子裡被眾人簇擁著的影,想到被對方發現之後的可能,只覺得眼前一黑,肝膽俱裂,“不許說話!我們快跑!”
屋裡,看到兩張似曾相識的面孔還來不及打招呼便見對方奪路而逃的林驚蟄:“………………”
肖馳問他:“怎麼?”
林驚蟄遲疑了一下才著臉問:“我看起來兇不兇惡?”
“……”肖馳看著他一雙大而閃亮的眼睛和張開時出的一雙潔白的兔牙,見地為難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決定維護住住人的自尊心,點點頭誠懇地回答:“兇的。”
作起來嚇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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