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下班時間，燕市各大商圈開始了最後的忙碌,從公司辦公室裡放眼去,高架、路面,眼所及之，一片大紅尾燈。

這是一座裝載了無數人夢想的城市，它寸土寸金,遼闊而狹小，無數人終其一生忙碌的目標，或許只是在這裡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小窩。

城北,商圈的核心地段,海棠食品在這裡擁有一整幢獨立的大廈辦公。這是03年搬遷住的新樓，由始於建築親自刀,總高二十層,全玻璃外墻結構。整幢樓浮雕有公司使用多年的海棠花logo，近看不怎麼明顯，遠看時卻能給人鮮花盛放的錯覺,十分賞心悅目。

從以往在太街小吃店免費供應的自家醬料發展到如今的規模,海棠食品的發展史無疑是食品行業中為人津津樂道的一則傳奇。十餘年的時間,周媽媽為存放醬缸租用的城南居民樓地下室已經不復存在，海棠食品位於世界各地的各大生產製造工廠已經完全可以滿足的這一需求。但明顯不滿足止步於此,在海棠食品已經被稱作全國最大醬製品生產企業的今天，正有一座規模超過千畝的航母級製造基地在南方小城建造。基地投資逾十億，涵括了海棠至今所有投放市場的產品生產線。落之日，龐大的生產能力足夠推公司向海外開拓的腳步更加穩健迅捷。

周海棠一路翻著報表埋頭前行,微蹙著眉頭，神十分嚴肅，路過幾辦公區時引得員工頻頻回首。

他不跟不的人說話，也不跟高勝似的八面玲瓏，在外頭的形象並不怎麼隨和，甚至還獲得了“閻王臉”那麼一個頗使人敬畏的外號。

他行匆匆，就很員工們害怕，還不等背影消失在視線中，沿途各工作小組非凡聊天群就已經炸——

“周總這是怎麼了？又有哪個倒霉蛋犯在了他手上？”

“可怕，他剛才走過我座位的時候我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是這樣我都差點窒息。”

“咱們要不還是晚點下班吧，我看他進咱們層會議室了，萬一一會兒出來看到辦公區的人走……”

“下班誠可貴，飯碗價更高，加班加班，憋廢話了。”

周海棠顯然不知道自己一點點微小的靜掀起了整層樓員工自願加班的熱，助理為他推開會議室的大門之後，裡頭的談笑聲便撲面而來。

周海棠掃了屋裡一眼，便看到了高勝臉上稱不上多麼正經的笑容，和他聊到笑得花枝的幾個接待部員工接到他目的瞬間便知道不好，各自咳嗽一聲，訕訕地喊他：“周總。”

周海棠也不說話，沒有表的面孔朝後的大門比了一下。一群孩立刻乖巧離開，大門合攏之前，仍有幾人目不死心地在會議室裡那位風趣幽默的鑽石王老五上流連。

人走後，周海棠將拿在手中的文件丟到桌上，朝沒一天讓自己清閒的發小翻了個白眼：“你差不多得了，高勝傳裡那一幫漂亮姑娘還不夠你聊的？沒事兒上我們公司沾花惹草來。”

周海棠覺得高勝這丫本就沒安好心，才來了公司幾次啊，就把海棠一樓到頂層所有的員工都給得春心盪漾。

高勝咳嗽了一聲：“瞎說八道什麼？我要是還沾花惹草世界上就沒有潔自好的男人了。從上次分手算起，我都快有四個月沒正經談過了吧。”

周海棠站在門口位置靜靜地看他翹著二郎吊兒郎當死皮賴臉的模樣，片刻後掏出手機來用攝像頭對準他：“要不要我把你這個樣拍給驚蟄看看？”

他倆在林驚蟄面前各有一副與對外工作時截然不同的面貌，高勝聞言秒慫地坐直了，尷尬咳嗽兩聲：“找我什麼事兒來著？我都在這等你半個多小時了……”

“你還好意思問！”周海棠聞言上前就給了他一腳，“下一季你們給的廣告策劃是什麼鬼？說好的一線明星呢？”

高勝被按在沙發裡揍一頓，也不以為意：“一群一線明星穿著高定拍醬菜有什麼意思？這是我們公司新簽的幾個，也給新人點機會嘛，我們代言費可以一分錢都不收……”

■■■，砰砰砰。

裡頭拍桌子砸椅子談得十分激烈，間或傳出高勝和周海棠中氣十足的爭辯對罵聲。外頭守門的員工聽得後背發涼，隨同周海棠砸東西的聲音一齊聳肩膀，直至半小時後爭辯稍歇，才壯著膽子送進去兩杯潤茶。

雙方各退一步，算是談出了滿意的結果，高勝松了松襯衫領口束縛著的領帶結，掏出手機來看了眼時間：“去吃火鍋？”

“我沒意見。”周海棠贊同地點頭，“上驚蟄吧，久沒見他了。”

雙方同一時間互證了對方的變臉，周海棠跟林驚蟄說話時聲音溫吞而憨厚：“高勝說想吃火鍋，帶上你家肖馳一起出來喝一杯？”

可惜這次時間趕得不太湊巧，林驚蟄滿含抱歉的語氣從揚聲裡傳了出來：“下回吧，今天要陪妙妙一起看婚紗。”

被拒絕約會的哥倆緒低落一前一後離開會議室時，周海棠意外地發現外頭的員工們居然都沒走，正在一個個目不斜視地敲擊電腦。

在心中讚嘆了一下自家員工的崗敬業，周海棠心總算好轉了一些，琢磨著最近報表數字那麼好看，是該給大夥兒加加獎金了，他離開時心中重新充滿了欣。孰不知自己背影徹底消失在電梯門後的那一刻，辦公區域發了多麼熱烈的歡呼。

*******

林驚蟄掛斷電話的時候肖馳朝他瞥了一眼：“高勝和周海棠？”

“嗯。”林驚蟄道，“約咱倆一起出去喝酒吃火鍋，我給推到明天了。”

“幹嘛推明天，今天就去唄。”肖馳倒是一臉的不以為然。

林驚蟄看了眼開在前頭給自己兩人帶路的黑車，神十分無奈：“咱別鬧脾氣了行嗎？妙妙結婚那麼重要的事，平時你逃避也就算了，取婚紗還不肯到場，像不像話？”

肖馳面無表悶裡悶氣地反駁道：“我才沒逃避，我那是懶得陪逛，我哪兒有那麼多時間。”

林驚蟄聞言只是笑而不語。

工作室隨可見華麗的擺，眾人剛一進屋便被接待邀請至休息室落座。肖妙三個月前在這裡選中了一套高級定制的婚紗，前天終於做好從黎空運回來。孩們對即將現世的品頗為頗為期待，等待服的間隙，興地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試穿其他婚紗。

試間的紗簾拉開，肖妙換了又一套新子出來，臉頰浮現出兩朵紅暈：“好不好看？”

準新郎看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只能一個勁兒著手激地點頭，林驚蟄非常捧場地舉起手機拍攝每一條婚紗的試穿影像：“好看好看！”

“哎喲我的天，哥我求你別拍照了，你看看你把人拍什麼樣了。”沈甜甜瞥了眼手機屏幕，當即出一臉慘不忍睹的表，一邊勸阻自家哥哥的不自量力，一邊抬手去推肖馳的肩膀，“肖哥，你手機呢？到你發發熱的時候了。”

肖馳此前一直一語不發地盤珠子，被推了一把後目才從膝上攤開的雜誌上挪到試穿臺妹妹的上。盯著肖妙面無表地看了一會兒後，他舉起自己的手機對準目標，肖妙以為哥哥要幫自己拍照，趕忙擺好pose出溫婉的笑容。

肖馳一直舉著胳膊，眉頭微微皺起，看起來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到底拍沒在拍。十五秒鐘之後，他終於收起手機，張開金口說了進這扇大門之後的第一句話：“不拍，醜。”

眾人：“…………”

沈甜甜無奈地掏出自己的手機來代勞，林驚蟄朝妹妹無可奈何地搖頭，肖妙了自己笑到差點僵的臉頰，沒好氣地朝一臉不屑的哥哥翻了個白眼。不過幾十年來從小被惡整到大，早已習慣了這種不對盤的互損，因此也不覺得生氣，被攙扶著從臺子上下來，繼續高高興興試婚紗。

眾人無一例外地捧場，穿哪一件都評價好看，唯獨一直沉默的肖馳像是突然被揭開了封印，狗裡全程吐不出象牙。

大擺不好看、小長不好看、大紅不好看、不好看，連試了七八件子，沒有一件能得到他正面的評價，大夥兒有致一同地忽略了他的意見，直至那件昂貴的婚紗終於取出，孩們被邀請移步。

只剩下男士們等候在休息室裡，準新郎因為兄長們的陪伴張得滿頭大汗，林驚蟄看著肖馳在妹妹走後繼續默不作聲地窩在沙發裡盤珠子，十分無奈地給了他一拳：“咱稍微配合點不行嗎？”

肖馳問：“我哪兒不配合？”

“你說妙妙的子不好看……”

“本來就不好看。”

“……那你幫妙妙拍幾張照片……”

“不要。”肖馳懶洋洋靠到他肩上把玩黑屏的手機，“拍什麼拍，無聊。”

商談無果，林驚蟄只得放棄，正當此時，試間厚厚的簾子被人一把拉開。

那瞬間仿佛整個銀河從天空墜落了下來，目的風景讓林驚蟄都不由呆滯了兩秒。這條婚紗華麗的擺比之先前任何一件都要來的蓬鬆，輕薄的罩紗宛若籠罩在遠山外的一層細霧。尾不知道有多長，拖出老遠還有一部分被工作人員抱在手裡，藕的上點綴了無數渾圓瑩潤的碎鑽和珍珠，將屋暖融融的燈倒映出璀璨的芒，手繡的圖案讓它看上去宛若一件本該被悉心珍藏展覽的藝品，而不是被人穿在上。

肖妙高挑的被勾勒得凹凸有致，肩膀到胳膊纖細的線條更是將的麗彰顯得淋漓盡致，似乎對這件獨屬於自己的作品十分滿意，的雙眼激地染上瑩潤的水，對著前方的鏡子照了半天，才想起詢問旁人的意見，略有些地開口：“好看嗎？”

準新郎已經被跪下了，此刻只想親吻的手指。

沈甜甜倒退了幾步，追求麗是鐫刻在人類骨中的天，這樣不在乎婚姻的人，此刻眼中都不由流出嚮往來。

“好看，非常好看。”林驚蟄起上前，驚艷的目逐漸被不捨和溫取代，他手為肖妙整理了一下前方的擺，手掌在紗細膩的材料上輕輕過，笑著誇獎，“我們妙妙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的新娘。”

“是吧？”他說完這話，轉頭想看看肖馳的表。

但休息室的沙發上空空盪，肖馳早已經不見蹤影了。肖妙取完婚紗出來時，眾人才在工作室外頭找到他，肖馳背著手站在路邊著擁堵的車流，面對林驚蟄的詢問只若無其事地回答：“裡面太悶，我出來歇會兒。”

*****

林驚蟄可算知道自己當初和肖馳結婚時家人們忙碌的滋味了。

禮服、酒席、請柬、菜、和婚慶公司通、挑選靠譜的司儀等等等等，肖沈兩家退休的爸爸媽媽仿佛再度投進了充滿激的工作。

林驚蟄作為兄長，需要負責的細節不可謂不多，包括婚禮當天迎接賓客，還得看住家裡的老太太，不讓吃糖果。

“！”老太太自從被當場抓包後再不偽裝自己的手腳不利索，拄著個拐杖一不留神就跑得飛快，林驚蟄在角落裡逮到時，正笑瞇瞇地手抓盤子裡的巧克力球。

朝自己兜裡揣的手一個轉彎遞到了被家長牽著赴宴的小朋友面前，小客人嚇了一跳，隨即乖乖接過巧克力和這位熱的老道謝。

肖直起腰來，若無其事地看向小孫孫：“是驚蟄呀？什麼事兒？”

“……”林驚蟄心力瘁地扶著遠離甜品桌，姜永遠是老的辣，他自愧不如。

肖馳在門口幫忙招待，以肖馳和林驚蟄現如今的社會地位，嫁妹妹無疑已經了一件非常惹人關注的新聞。再加上肖妙的男友家庭那邊影響力也很不一般，燕市乃至全國數得上號的都在開場前幾個小時就悉數到場。他們圍在酒店進大門的那塊紅毯兩邊，等候多時，只為了拍攝到一張新人的照片回去播報。

這群人很難纏，好在以肖馳的能力，足夠游刃有餘地制住他們。

胡峰看著他沉穩自若的模樣頗多慨：“我肖哥果然還是我肖哥，遇上什麼事都不會張，我記得十幾年前跟驚蟄結婚的時候他好像就是這樣。”

方文浩深以為然，事實上這一次對方表現得還要輕鬆一些，即將嫁掉自己唯一妹妹的肖馳看上去平靜得似乎只是在參加一場尋常晚宴。

禮貌地寒暄握手後請進又一位到場賓客的林驚蟄對此只是回以微笑——不張？

他看了眼手錶，朝外掃了一眼，打點完畢席的肖馳已經悄無聲地離開了。

這令林驚蟄不由得想起那天玩肖馳手機不小心點進相冊看到的那堆一張沒刪的肖妙試婚紗的照片。

胡峰疑地張：“唉？肖哥呢？”

方文浩有理有據地推理：“估計是去上廁所了。”

***

酒店，後場，與前方擁的人截然不同的安靜區域。

空無一人的走廊裡，只能聽到皮鞋跟部和地面敲擊時發出的悶響，和頂端音響中播放出的輕緩音樂聲。

門後的化妝間同樣忙碌，肖媽媽站在兒的座位後，看著鏡子裡兒梳妝後艷的面孔，笑容裡寫滿了不捨。以往總是心兒不結婚，生怕兒會孤獨終老，但真的到了這一天，原本以為的喜悅卻全然蓋不住心中叢生的悵然。

蒼老的手和年輕的手握，宛若兩段人生的重疊。

肖媽媽舉著梳子含淚為兒梳頭，大喜的日子又不願哭出來，只好轉開話題，挑這場婚禮裡細節的不滿意：“你這個頭紗做的不夠漂亮，應該再讓他們弄得大一些，多鑲點東西才對。”

“子太重了，門口有臺階，一會兒出門的時候可得小心點，別被自己絆倒了。”

肖妙被母親弄得心中酸楚，說不出話來，只垂首乖巧地點頭。

吉時將近，媽媽終究耐不住這種離別的氣氛，藉口去看看外頭的布置暫時走開。肖妙被一個人留在這寬大的梳妝室，什麼也不想做，只著鏡子發呆。

安靜的房間裡突然響起了一陣腳步聲，嚇得從怔楞中驚醒，回頭一看，卻是張意料之外的面孔，稜角分明，視線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