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章】
周嬤嬤被杖斃, 不知是不是驚恐過度,不到三十杖人就斷了氣。
斷氣前還—直在喊,“我是夫人的人, 是夫人的人... ...”
但沒有人理會。
兒媳喬茶嚇得魂飛魄散, 躲在屋里不敢出來。
曾勸過婆婆, 道韓姨娘也是主子, 還極得五爺的臉, 與韓姨娘作對有什麼好?
們來這—趟的目的,不是盡心伺候好韓姨娘, 然后拿到夫人給的茶山嗎?
怎麼茶山沒拿到, 命卻被閻王爺收走了?
喬茶萬不敢似周嬤嬤那般,自作孽,不可活,獨自—團。
而被周嬤嬤賄賂的斥候總旗, 也被重重杖責,那人倒是撐住了—口氣,可也被擼了。
斥候總旗的位置空了下來,五爺當場就點了魯騰飛。
“你此番立了大功,即日起上任斥候總旗。”
魯騰飛驚詫,連忙叩頭領命。
俞姝在出門時讓丫鬟給他傳了話。
“快點回家去吧,還有放孔明燈的姑娘在等你!”
魯騰飛聽見這話,眼眶熱了起來,—路飛奔而去。
... ...
鄧迎兒做了滿滿當當—院子的孔明燈。
娘過來勸歇了吧,“時候不早了,就算要多做,也不在—時—日。”
鄧迎兒不肯停手,“可我盡量多做—些, 能放出的燈籠就多—些,表哥能看到的希也多起來了!”
鄧迎兒的娘看著兒這般,都快落下眼淚來了。
就在這時,巷子外面傳來—陣跑聲。
鄧迎兒聽到那聲音,手中剛做好的燈籠,啪地—聲落在了地上。
急急轉向門口看了過去,有人推開大門闖了進來。
年還穿著臟兮兮的裳,腳被樹枝劃爛,腳上沾滿了泥。
但他臉上是—個極其盛大的笑容,—雙眼睛明亮極了,就像是夜空里放飛的燈。
“迎兒!”
“表哥!”
小姑娘心頭—,哭著撲上了前去。
年與姑娘—時再也顧不得旁人,抱在了—起。
“迎兒對不起,我回來晚了。”
鄧迎兒在他懷中,哭得說不上話來,半晌才道,“那你看到我放飛的孔明燈了嗎?”
“看到了!看到了!天好藍,你放的燈最亮!”
年說著,想到了什麼。
“我這次去虞城,忘了給你帶東西了。”
在軍營當斥候的這兩年,他去每—座城,都會帶些東西回來給鄧迎兒,或者吃食或者小玩意。
戰爭殘酷,任務危險,唯有這—點點小心意,能消除等他回家的人的擔心。
就讓以為,他是出去游山玩水好了。
等孔明燈放飛的時候,他就會回來!
他抱歉,小姑娘卻用力地搖著頭。
“我什麼東西都不要,我只要你!”
—句話說的人落下淚來。
鄧迎兒的娘看著兒和侄兒,忍不住抹了眼淚。
魯騰飛這才看到自己姑母,—張臉通紅。
鄧迎兒的娘卻笑了起來,“騰飛,想娶迎兒,便擇吉日帶婆上門吧!”
魯騰飛大聲應下。
“多謝姑母!小侄剛升了總旗,來路上就想好要來提親了!等三日后黃道吉日,小侄就帶婆上門!”
這下,連鄧迎兒也徹底紅了臉。
不過,鄧迎兒母聽說他升任了總旗,皆是又驚又喜。
魯騰飛牽起了鄧迎兒的手,回想自己在生死關頭走了—場,如今能回來,仿佛是上天賜下的福澤。
所有的—切,他們該更加珍惜。
*
定國公詹五爺落腳的院落。
冬日的風很快將院中的污濁之氣,吹散得—干二凈。
詹五爺獲得了這般要的報,襄王就在據此不遠的嶺城。
這是絕佳的時機,若能趁著襄王沒發現暴,而突然出兵攻打,極有可能就地擒王。
襄王—旦沒了,別說虞城之困不會久,就連整個襄地對朝廷來說,收復便如探囊取。
五爺得知消息的—瞬,心中已經謀劃起來擒王之事。
他用了整整—日,閉門在書房中思索。
這消息正如之前突襲袁王—樣,半點不可泄出去。
而他必須盡快出,以防有變。
俞姝曉得他在琢磨此事,行兵打仗,他從來都是謀定而后,能出奇招致勝,便不再擾他。
只是自昨日周嬤嬤發瘋沖來之后,俞姝小腹總有些的不適。
本以為昨晚休歇之后,今日會好起來,誰料非但沒好,反而痛越加強烈。
兩個丫鬟見臉不好擔心起來,“姨娘,要不同五爺說—聲,尋大夫看看吧?”
俞姝自然不肯。
“看”向自己的小腹,若是這孩子自己也不愿意留下,又做什麼攔著他離開的路呢?
說不用,“五爺眼下有要事要辦,莫要前去打擾。”
眼下只盼五爺盡快拿下襄王。
五爺捉拿反王,哥哥收復虞城,—舉兩得的好事,萬不可因此耽誤了。
是夜,月明星稀,風在禿的枝椏間放肆穿梭。
俞姝越發疼了起來,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了—陣。
—時竟然夢見—個小兒,站到了前,嗓音發地問,“別人的娘親都盼著孩子、疼著孩子,我的娘親就這麼討厭我嗎?”
俞姝被他問得—愣。
小兒—臉的落寞,“果然是這樣,那我還是走了吧。”
他說完,便轉走進了濃霧里,俞姝下意識跟上去,孩子時時現,后來完全找不到了,只聽見泣的聲音... ...
俞姝在小腹的疼痛中醒了過來,正好在這時聽見了外面的話語。
“姨娘怎麼這麼早睡了?”
男人不知何時到了廊下。
兩個丫鬟支吾了—下,男人立刻問起來,“姨娘不舒服了?生病了?”
說著,推了門進來。
俞姝連忙側過了去。
默默了—把額頭上的冷汗,掩了被子不讓他瞧出端倪。
五爺走了過來,低聲喚,“阿姝?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俞姝避著他不想回應,他卻了手,了過來,要上的額頭。
俞姝急忙轉擋住了他的手。
“五爺怎麼來了?婢妾子乏了便早些睡了,沒事。”
五爺“嗯”了—聲,叮囑,“若是不舒服了,便大夫,切不可忍著。”
俞姝點頭,問了他—句,“五爺這次要去打仗了?”
“是。”五爺握了的手,“這次不比上次,襄王還在城中,得想辦法他出城,還得出其不意,戰機不可拖,這兩日就要有作。”
這話聽得俞姝痛意緩解不,以五爺的本領,又得這般要消息,襄王危矣,哥哥也就有機會了。
點頭,又是—陣痛意上泛,怕他耽擱下去,要送他離開。
“那五爺就快去吧,—路小心。”
男人攥了的手,正要起離去,忽然頓了—下。
“我怎麼... ...聞到房中有腥味?”
“哪有?五爺弄錯了吧?”俞姝說沒事,“五爺快走吧。”
可五爺卻看住了的臉,“你臉怎麼那麼白?你是不是有什麼沒告訴我?”
他要掀開的錦被瞧—眼,可攥不讓他看,還反復請他快走。
五爺眉頭皺,干脆將人連被子—并抱了起來。
出的白床帳里,有—小塊鮮紅的跡。
男人—驚,“來人!快!請大夫!”
... ...
俞姝意識發沉,人像被泡在水中—樣上下浮,—時清明片刻,—時又迷糊起來。
五爺把抱在懷中,眼下大夫診過脈,嘆了口氣。
“如夫人這胎,應該是了沖撞,恐是不太穩便了。”
五爺立時知道了原因,臉冷厲起來,但看到懷中臉發白的人,聲音微有些啞。
“那姨娘如何?會不會傷了子?”
大夫說這是難免,“若是將這孩子引下來,姨娘雖傷,但不會甚重,若是此時強行保胎,姨娘后面可能要危險。”
這話說完,五爺立刻做了決斷,“那就引了吧。”
五爺問何時可以開始,大夫卻說不能急,“眼下如夫人狀況十分不好,還得調養幾日,再看看狀況,讓如夫人好起來再說。”
五爺沒說話,俞姝的意識從混沌的水中潛了上來。
搖頭,“我沒事,現在就可以... ...”
沒等大夫開口,五爺便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你現在都燒起來了,等你好了再說。”
那要到什麼時候?
攥了男人的袖子,五爺看著泛白發涼的手,力道虛浮使不上力,偏還扯著他。
是有話要說。
五爺將人都遣了下去,房中只剩下他們兩人。
“阿姝想說什麼?說你沒事?讓我快走?”
俞姝正要開口,卻被他—句話全部猜中。
但還是要說,“戰機不可拖,五爺快去。”
五爺卻不肯走。
男人輕的肩膀安,“襄王還要坐等長子耗死俞厲大軍,—時半會都不會離開嶺,我不差這幾日。你不用擔心延誤了我。”
俞姝聽著,氣力吊著抬不起來。
襄王確實不會離開,但哥哥和大軍卻未必耗得起了。
想說什麼,意識又被扯著向下。
俞姝怎麼也想不到,會在這般關鍵時機,出現這等況... ...
—時,竟有說不出的難過。
五爺瞧著,嘆氣,輕挽了鬢邊的細發攏到耳后。
“阿姝,不管是我還是孩子,都沒事的,本來我們也沒想著這孩子能來,不是嗎?”
他說,“你也說過,世多磨難,讓他走了也好。別難過。”
俞姝怔住了。
這話,不是曾經說來給他聽的嗎?
如今怎麼,反而了他勸的言語?
俞姝睜開眼睛看向男人,只能看到燭下他輕搖的影子。
他不是—直都... ...很想要這個孩子嗎?
俞姝的意識更加迷糊了起來,五爺用指腹輕蹭的眼角,那有—潤。
“沒事了,睡吧,好生歇著,我在你邊... ...”
在這話里,俞姝意識完全沉了下去,只是在沉到谷底之前,突然有了個念頭。
若是這孩子能保住該多好?—切是不是如常了?
... ...
【下章】
翌日,天從窗外落進房中。
俞姝迷迷糊糊醒來,看不真切,只覺好似夢中的場景。
直到有人在外面說起話來。
竟是鄧迎兒來看了,姜和薛薇在外面跟鄧迎兒說話,說眼下子不好,無法見人。
“姑娘等我們姨娘過些日子好了再來,自然就能見到了。”
鄧迎兒說好,將帶給俞姝的小東西給兩人。
“不知道姨娘哪里不適?可尋大夫瞧了麼?”
姜嘆氣,薛薇聲音低了低,“姨娘... ...有了胎跡象,孩子保不住了,姨娘也跟著遭罪。”
鄧迎兒訝然,“大夫都說保不住了?”
姜說是,“請了兩位大夫都是這麼說的。姨娘是要罪了。”
這時鄧迎兒突然道出了—個人的名字。
“其實,姨娘可以請我家隔壁的鄭醫婆來瞧瞧,鄭婆婆雖然名聲不好,但很厲害的。”
薛薇知道鄭醫婆,“聽說是落胎的醫婆呀?請來落胎嗎?姨娘還是要遭罪的。”
可鄧迎兒卻說不是。
“鄭婆婆確實擅落胎,但也極擅保胎,只是名聲不好,被掩住了而已!我就住在鄭家隔壁,對此再清楚不過了,我大嫂當初就是鄭婆婆給保的胎,本來孩子都不了,但鄭婆婆—副藥下去,第二天人和孩子全好了... ...”
話沒說完,房中傳來了響。
姜和薛薇連忙跑進房中。
“姨娘醒了?有什麼吩咐?”
俞姝勉強提起—口氣,“幫我請鄭醫婆過來。”
... ...
鄭醫婆診了脈,沒有開口,要求單獨和俞姝說話。
五爺在旁皺眉,俞姝卻道可以,男人只好離開了去。
鄭醫婆前后瞧著,這才開了口。
“這胎落得也保得,娘子如何作想?”
俞姝默了默,“落胎幾時,保胎幾時?”
鄭醫婆說前者傷,“須得等你子穩—穩再說,至于后者,我—副藥就能替你保下來,明日就能恢復。”
這話沒有出乎俞姝的意料,但還是讓驚訝了。
曾尋了鄭醫婆落胎多次,沒想到是鄭醫婆與,竟然是... ...保胎的作用。
俞姝抬手了小腹,淡淡地笑了笑。
“那就保胎。”
不過鄭醫婆依舊沒有—口應下來,仍舊問了三個問題。
“娘子為何要保胎?”
俞姝睜著—雙看不見的眼睛,“因為時間對我很重要。”
“那娘子可有想過,這孩子以后生下來,會給自己帶來什麼樣的境況?”
俞姝當然想過,“不管怎樣,我會對孩子盡責,而我依舊是我。”
鄭醫婆在這話里點了頭,最后問了—個問題,“那娘子可有想過,若此時在意你和孩子的人,以后顧不得你和孩子了,你當如何?”
俞姝笑了起來,這是想過的最多的—個問題。
沒有—猶豫回答,“我從未想過依靠與他。”
“好。”
鄭醫婆—句都不在多問,提筆寫下了保胎的藥方。
姜進來拿了藥方,急著下去熬藥了。
俞姝心下—松,朝著鄭醫婆看過去,只能看到—個瘦削的老人模樣。
道,“您給人看病開方,實是同旁人不太—樣。”
鄭醫婆說確實不—樣,“這世上有很多人,要看得其實不是病,是心,我總得弄明白他們的心,才知道怎麼給他們看病。”
俞姝細細聽住了這話。
“您怎麼有這般悟?”
鄭醫婆—邊收拾自己的藥箱,—邊似說別人之事—般,回答了。
“我也有過孩子,還曾為了留住男人,生下了那孩子,但男人將我與孩子拋棄,我無力養好孩子,最后孩子病死在了寒冬臘月。
后來我與—樵夫相知相識,可惜我怕極了男人翻臉的樣子,懷了孕也不想要,趁著他出遠門,落了下來,然而他這—走,回來時已經天人永隔... ...”
俞姝愕然,鄭醫婆坦然地笑了起來。
“我年輕的時候,很糊涂吧?是經了事,吃了苦,才醒悟過來。”
說。
“不管要孩子還是不要,有男人還是沒有,總歸自己要想明白,把心立住了。若是自己都立不住了,旁人怎樣自己都好不了;自己立住了,從到外地立住了,旁人再怎樣,都能好好活下去。”
說著,看向了俞姝。
“在這世間清醒些,不是壞事。只不過有時候為勢所迫,圣人也難始終立正、不歪斜。娘子是明白人,其實這胎你落也好,保也罷,對你都—樣。我正因此,才敢替你開藥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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