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之前, 安大老爺聽老妻說起了洗三禮的事。
之前林驍家的雙胞胎洗三禮,安大夫人也去了,當時林驍忙碌, 竟都忘了洗三禮的事,說起來是個笑話。
暮哥兒洗三的時候,他們還說,五爺興許也來不了了,畢竟前一晚才進了京,洗三這天怎麼來得及趕回來?
可洗三剛開始沒多久, 五爺竟然飛奔而至, 眾人還以為他有急事,沒想到人來了, 是特特為孩子的洗三趕來的。
五爺看重子嗣,本也是常事, 宴夫人不好,這個孩子很有可能是國公府的世子。
可五爺瞧了孩子一眼, 就進了韓姨娘的房中。
安大夫人當時和老夫人一道在廳里坐著, 五爺同們行禮之后就去尋了韓姨娘說話。
好一番噓寒問暖, 倒是與正妻宴夫人一句話都沒說上。
安大夫人問了一句,還是宴夫人替五爺和韓姨娘打了圓場,說韓姨娘著實辛苦了。
... ...
安大老爺問五爺, “五爺也要寵妾滅妻嗎?把夫人冷落在一旁,只去疼寵姨娘?”
五爺在安大老爺的話里怔了怔, 旋即無奈嘆氣。
他沒辦法解釋。
嗣妹詹淑賢的事, 國公府只有極的人知道,而安大老爺只是隔房的大伯,對這里面的事當然不清楚。
彼時替嫁之后, 詹淑賢就以宴溫的名義,去宴家住了兩年。
所謂大十八變,等再以宴溫的名義嫁回國公府,旁人也只道表姐妹相貌相似,卻并不曉得本就是國公府的大小姐。
五爺自然是看重俞姝的,在他眼里,那就是他的妻,他從不曾寵妾滅妻。
但在安大老爺面前,他無法道清原委,他只能說一時疏忽了。
“韓姨娘生產辛苦,夫人也是知道的,寵妾滅妻之事我不會做,您放心好了。”
安大老爺并非想要質問他,或者迫使他做什麼,畢竟五爺才是國公,是詹氏一族站的最高的人。
他好言道,“我來也只是給五爺提個醒。五爺若是老國公爺嫡親的子嗣,便是今日做出寵妾滅妻之事,旁人質疑兩句又能如何。
“可五爺到底不是,不僅不是,還曾陷于妻妾之爭的泥淖之中。就算五爺再明白,可旁人看到的是五爺待姨娘過分上心,這些人免不得就會聯想許多。”
五爺無法多言,垂眸笑了笑。
“您的話我明白,就算有質疑,也是一時之境,早晚會消散。”
二房當年的事早已了舊事,阿姝與這些事完全不相干,等以后扶正了,有老夫人力,這些聲音也都會化為烏有。
他不多講,端了茶,淺淺飲了一口。
可安大老爺卻沒有就此停下話頭。
安大老爺看向了五爺,“五爺可知司松的事?”
五爺喝茶的手頓了頓,“他有何事?”
詹司松算是在安大老爺前長大的,這是老國公爺的安排,安大老爺說起來并不避諱。
“司松這些年在兵械之事上頗為用心,技藝越發湛,連工部的人都想臨摹他的圖紙,要將他所制鐵槍用于軍中。只是他不肯,執拗的很,李侍郎勸了他許久。五爺可知道是何緣故?”
五爺在這話里,手下的茶盅放了下來,發出咚的一聲響。
“他不肯為自己揚名,難道還是我的緣故?”
安大老爺看著他,沒有否認。
他只是告訴五爺,“當年的事,五爺與司松都沒有錯,但你二人如今境,不說天上地下,卻也高下有別。魏姨娘恃寵而驕是事實,到頭來五爺比嫡子位置還要高,五爺摘得清嗎?”
五爺可就要笑了。
他是摘不清,而當年的事早已無從查證。
他不在這些舊事中糾纏。
“我與詹司松素無集,既不會幫他也不會攔他,一切皆由他自己決定。若是這般,還要將此事系我上,我亦無話可說。”
“五爺正不怕影子斜,自然能說這話。”
安大老爺卻嘆了口氣。
“今日,司松不肯將所制兵械放到軍營用,是他自己埋沒自己;可改日,司松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旁人只論結果說話,說朱夫人和其兒皆沒了,而魏姨娘膝下五爺,卻是這王朝最尊貴的國公。別人如何作想?”
世人鬧不清原委,更不要說這原委本就是說不清的。
五爺角向下沉了下去。
安大老爺看住了他,“若是五爺再繼續寵幸妾室,豈不是變相為魏姨娘撐腰?助長寵妾滅妻之風?尊卑規矩何在?放眼天下,是不是那些造反之人,也有了說辭?五爺舉兵平反,反而被旁人到了自己上,屆時又是如何?”
話音落地,遠遠有和尚誦經的聲音傳過來,山中有蟬鳴鳥,可安寧的氣氛在安大老爺的話中然無存。
五爺沉了臉。
旁人還不曉得俞姝即將被扶正的事,之后若是曉得,不知又是怎樣景。
安大老爺并不曉得他心中所想,只是幽幽嘆了一聲。
“老國公曾說過,人紅極一時,自然千好萬好,可紅得過了,便也惹了人眼,只要有一星半點的錯,便回被人捉來極力放大,屆時人人都想潑一盆冷水,這份紅就涼了。”
他道,“五爺憑一人之力撐起朝廷的山河,如今又連平兩王,不可謂不是紅極一時。五爺當警醒,國公府亦然。”
安大老爺說完這話,同五爺行了一禮。
世人鬧不清原委,更不要說這原委本就是說不清的。
五爺角向下沉了下去。
安大老爺看住了他,“若是五爺再繼續寵幸妾室,豈不是變相為魏姨娘撐腰?助長寵妾滅妻之風?尊卑規矩何在?放眼天下,是不是那些造反之人,也有了說辭?五爺舉兵平反,反而被旁人到了自己上,屆時又是如何?”
話音落地,遠遠有和尚誦經的聲音傳過來,山中有蟬鳴鳥,可安寧的氣氛在安大老爺的話中然無存。
五爺沉了臉。
旁人還不曉得俞姝即將被扶正的事,之后若是曉得,不知又是怎樣景。
安大老爺并不曉得他心中所想,只是幽幽嘆了一聲。
“老國公曾說過,人紅極一時,自然千好萬好,可紅得過了,便也惹了人眼,只要有一星半點的錯,便回被人捉來極力放大,屆時人人都想潑一盆冷水,這份紅就涼了。”
他道,“五爺憑一人之力撐起朝廷的山河,如今又連平兩王,不可謂不是紅極一時。五爺當警醒,國公府亦然。”
安大老爺說完這話,同五爺行了一禮。
五爺起扶他,安大老爺看向五爺,“這家國,都擔在五爺肩上,五爺可不能出了錯。”
他說完走了。
定國公詹五爺獨自坐在廳里良久。
詹淑賢走了進來,讓安藍給五爺把涼了的茶換掉,然后隔著茶幾坐到了五爺對面。
“安大伯來,是說韓姨娘的事吧?”
五爺沒有否認,詹淑賢笑了一聲,“安大伯可真是多心了。”
說五爺何必擔心,“反正有五爺和我娘替韓姨娘撐腰,不怕。”
五爺沒有回應這話,垂著眼簾站了起來。
他是紅極一時,但月滿則虧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若為了保全自圓滿的名聲,將阿姝置于尷尬境地,他這名聲也盡是虛無。
五爺始終沒說什麼,抬腳走了。
詹淑賢看著他離開的影,指下在茶幾上輕敲。
出了一陣神,待回過神來,竟發現有人走到了邊。
抬頭看去,看到了鬢發花白的人。
“娘怎麼來了?”
老夫人看了看兒,臉上沒有什麼神。
“洗三已過,你也不必在普壇寺多停留了,明日隨我一道回京。”
詹淑賢聞言一笑,“兒聽娘的。”
*
那日晚上,俞姝又聽到了念經的聲音。
這次沒有人,只是將窗子推開些許,那念經的聲音更清晰了幾分。
小兒由著娘抱著在房中走了幾步,此時睡了,依偎著俞姝睡得香甜。
院外有了腳步聲,念經的聲音散了。
俞姝聽著五爺的腳步發沉地走進了房中。
不知前,只是思量著問他。
“五爺是不是要回京了?能把孩子留下,等出了月子,再與我一起回去嗎?”
是再不放心把孩子給旁人。
坐在床上,睜著眸發散的眼睛看過來,看得五爺一陣心疼。
因為是妾,在旁人眼里,是可以被落下的存在。
男人兩步走上前去,將抱進了懷中。
“我不回去,孩子也不走,就在這陪你把月子做完。”
他挲著的肩頭。
俞姝被他抱在懷里,他的懷抱很暖,相比前一日他臨時離開的不安,此時的懷抱莫名覺得安實了些。
從前只有自己,陷困境也不怕,可現在不一樣了,眼睛不好,只怕護不住孩子。
與五爺再是對立,兩人小兒的心總是一樣的。
俞姝在那懷抱里,聽著旁小兒深深淺淺的呼吸,心下定了定。
但聽著五爺的意思... ...一時不離開?是不是也意味著,朝廷一時半會沒有要攻打哥哥的意思?
倚在他懷中,聽到強而有力的心跳。
“皇上沒讓五爺出去打仗?”
問,五爺笑了一聲,“阿姝是想問我,是不是要同俞厲開戰吧?”
俞姝被他猜中心思,也不避諱,直言,“我也同五爺一樣,甚是欣賞俞厲,不想五爺同他開戰。”
五爺低頭看了看懷里的小娘子,失笑,“不知道的,還以為俞厲才是你最親近的人。”
在這話里,俞姝沒開口。
五爺笑笑便算了,他說不戰,“照理是該與他一戰,不然天下異姓都稱王,豈不大?”
他說到此一頓,“但我確實欣賞俞厲,不可否認俞厲也確實得人心。此戰我主和,已上書朝廷,派人詔安。”
俞姝有預,但聽他親口說出這話,還是稍稍有些意外。
雖然詔安也是站在朝廷的立場,但若是詔安不,這期間卻給了哥哥在秦地站穩腳跟的時間。
俞姝不想到和哥哥剛進京的時候,那會的五爺,連想都不想,只要取哥哥命... ...
時間一晃,竟到他邊一年了。
小兒睡著,角出來一個泡泡,啵地一聲破開了。
俞姝微微低頭,輕輕拍了拍小兒。
詔安之事,知道哥哥不會同意,五爺也不了。
但不管怎樣,也算能得一息安寧,不管是哥哥、五爺、兵將百姓,又或是與小兒。
俞姝沒有再追問下去,暮哥兒醒了,睜開眼就嗚哇了一聲。
只能將小寶貝抱了起來去,搖晃著,輕拍著。
小兒不哭了,咕嚕嚕的大眼睛轉著瞧人,一眼就瞧見了他爹,朝著他爹眨眼。
五爺心下的不行,從俞姝懷里接過孩子。
暮哥兒細的手指,了五爺過去的臉,然后指頭一彎,撓了五爺一爪。
“哎呦!”
俞姝看不見,聽見男人低低這麼一聲,還以為孩子尿了。
要娘進來,但五爺輕輕笑著在耳邊。
“這孩子怎麼子跟你似得,冷不丁撓人一下,還疼的。”
俞姝被他嗆了一嗆,抬眼去瞥他,燈影下,竟看到了他臉上的笑意。
再看清楚些,卻聽見他細微的嘆息聲。
他從進了門,似乎就有心事一樣。
“五爺有心事?”問。
五爺點了點頭。
他本不想說,怕阿姝多想,但說與不說,以后都難免會到陳年舊事的影響。
他干脆把安大老爺的話告訴了。
“... ...你在我眼里就是妻,可惜這話無法宣之于口。不僅如此,還可能被舊事影響了你。”
安大老爺說得對。
詹司松是朱氏最后留下的人了,若是詹司松有個好歹,那些盯著他的人勢必會拿妻妾之爭說事。
他不可能似安大老爺的意思,讓俞姝這個妾一直立在妾的位置上。
他扶正俞姝是必然的,只是到時候陳年舊事被翻出來,俞姝便是首當其沖。
五爺不免為此頭痛,暮哥兒呀了一聲。
他低頭看著暮哥兒清澈的眼睛,那里干凈純粹,可一想到有可能潑到他們母子上的污水,他心中便說不出的難。
人言可畏,在政治權利的漩渦里更是如此。
然而俞姝默了默,問了五爺一個問題。
“五爺有沒有想過,再去查一查當年的事。若能查清原委,說不定能洗掉魏姨娘上糊涂的污名。”
五爺知道的意思。
他心里始終不相信是他姨娘害人。
然而朱氏的兒淑悅,從樹上落下來的時候,五爺早已被魏姨娘送去了魏連凱家里,等他回來,魏姨娘和樹都沒了。
他后來也試著去查,可朱家的人掌管二房,將所有人洗了一遍,當年的人都找不到了。
而他彼時和二房已經無關,也不便手二房之事。
五爺說難查,“此事已過去近二十年,去哪查呢?”
這也是事實。
俞姝一時無話。
夜深了,蟲鳴鳥都輕了。
暮哥兒瞇著眼睛打盹兒,不多時又睡著了。
五爺將暮哥兒放到了床榻最里面,讓俞姝睡了中間,他在最外面護著母子兩人。
時節已秋,夜里清爽了許多,窗下有螢火蟲繞在草叢間。
寺廟里的和尚在山上來回走著,敲響鑼鼓打更。
“天干燥,小心火燭。”
... ...
半夜時分,外面突然喧鬧了起來。
五爺聽到第一聲吵鬧,便從床上騰的坐起。
他一,俞姝也跟著醒了,“出什麼事了麼?”
五爺拍了拍,“我去看看”,自己下了床,披了裳往外面去。
文澤的聲音響在了門外。
“五爺,山下國公府的田莊走水了。”
“哪個田莊?”山下有詹家好幾座莊子。
但文澤告訴他,“是二房的田莊,七爺鍛造兵械的莊子!”
他說得七爺,正是詹司松。
五爺眼皮不安地跳了一下,問了火,因著莊子里存了不糧食,這一燒竟然燒得頗大。
“有沒有人出事?”
文澤還不知道,“回五爺,眼下還在撲火。”
五爺皺眉,轉頭了俞姝,“你和暮哥兒再睡會,我去山下看看。”
俞姝點頭應了,“五爺小心。”
男人說好,轉出了院子,騎馬下了山去。
這火順著山風,竟連著竄了兩家的田莊,寺廟的和尚都提了水桶前來滅火。
等火滅下來,房梁都燒斷了。
五爺讓田莊里的清點人數,看有無傷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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