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月后, 程兒順利誕下一名嬰。

　瑾瑜并不曾回來，他只給不曾謀面的妹妹，捎來許多玩。

　他這一去就是五年。

　程云傷的消息終究是傳了出去。

　自從程云坐鎮邊關, 蒙兀便討不得好, 又知崔奕掌控朝堂，程云沒有后顧之憂, 大晉無堅不摧。

　是以蒙兀如蛇一樣伺機而，悄悄蟄伏，一旦找了機會便下了狠手。

　程云右重傷, 幾乎是廢了，他只能拄著拐杖在軍營指揮。

　蒙兀趁機在這些年，頻頻出擊。

　全靠瑾瑜挑起了大梁。

　這個十六歲的年，經過五年熱侵染，已經長了二十一歲的男兒, 為邊境新一代戰神。

　數月前，瑾瑜兵出澗霞關, 分三路大舉包圍蒙兀三部，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擒住了蒙兀一個郡王，得對方投降。

　于是, 崔奕派了楊寧的長子去邊關犒軍, 并負責談判，再通過皇帝下旨，讓程云回京修養。

　瑾瑜布置軍防后，親自護送舅舅一家三口回京。

　幾年不見，悅然長了大姑娘，亭亭玉立, 秀無雙，容直當年的程兒。

　程云回京，皇帝特在皇宮擺了慶功宴，悅然為長公主與大都督之嫡，自然是備關注。

　席上也有不京城眷子嗣。

　程悅然一出現，蕭旭的兒子，被號稱京城四大公子之一的蕭赫便把譽為京城第一人兒。

　程悅然一時名聲大噪。

　坐在案后，四下掃了幾眼沒看到表哥崔蘊之，便悄悄拉了拉瑾瑜的袖，

　“哥，蘊之表哥呢？”

　瑾瑜許久不曾回京，京城爺爭相來給他敬酒，此刻他已喝得半醉，他伏在案上，眼尾揚起，帶著幾分風流和醉意，

　“蘊之不這樣的場合，我回來還沒瞧見他呢。估著是怕哥哥我訓他，躲哪里去了。”

　悅然噗嗤一笑，笑眼彎彎，提著擺起，“我去尋他。”便輕如燕，繞過人群從殿后側門溜了出去。

　瑾瑜著輕快的背影，嘖了一下，緩緩搖了頭。

　這邊悅然悄悄繞著乾坤殿走了一圈，還真在乾坤殿后面，連著浮香閣的廊橋上找到了崔蘊之。

　蘊之穿著一件淺深藍繡竹節紋的長袍，姿秀沐浴在月之下，四周水霧伴隨月華，如仙霧繚繞，襯得他仿若謫仙。

　二表哥總是這般好看。

　只當他是一個人在這里，悅然提而上，正要開口喚他，不料對面傳來一道清脆的嗓音。

　“蘊之，我已經跟皇兄求了婚，皇兄說你的婚事，他做不了主，讓我來問你，你說呀，你樂不樂意娶我！”

　程悅然聽了這話，眼眸瞪得老大。

　這是.....公主的聲音？

　要嫁二表哥？

　悅然心里忽然就突突地難，酸腫脹，一雙清凌凌的眸子，募的就蓄滿了水珠，仿佛有什麼極為重要的東西被人奪了似的。

　橋上的清冷男子，語氣極為冷淡，

　“殿下，臣的回答跟上次一樣。”

　黎瀟瀟的臉瞬間就垮了下來。

　崔蘊之上次告訴，他不想做駙馬，崔家不做下之臣。

　黎瀟瀟還想說什麼，卻被崔蘊之冰凌凌的眼神制住。

　蘊之懶得跟周旋，轉準備出宮，便看到一道許久不見的倩影立在橋下。

　只見穿著一件杏的披帛，一條姜黃的碎花，個子高挑秀逸，如秋水般的眸子此刻盛滿了淚意，雙肩微，隨后提著擺翩然離開。

　崔蘊之先是怔了怔，當年明眸皓齒的小丫頭，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為大姑娘了。

　今日夜宴他原本在城郊辦差，聞訊匆匆趕回，還沒進殿便被公主了來，卻不曾想被悅然表妹聽了這樣的話。

　原想追過去解釋，可蘊之終究沒有邁出步子。

　他知道哥哥屬意表妹，這麼多年心心念念守著表妹，便是等著娶的。

　而舅舅是什麼想法，蘊之更明白。

　當年他不過想開口留下表妹，卻被舅舅厲聲截住話頭。

　他們都喜歡瑾瑜，他心里清楚的。

　崔蘊之沿著水廊走下，從另外一側出了宮。

　程兒今夜并沒有宮赴宴，橙橙下午吃多了果子，正在鬧肚子。

　廊下亮了一層宮燈，將清暉園照得通明。

　蘊之上了回廊，緩步朝正房走去。

　走著走著就聽到小祖宗的聲音。

　“娘，你說表姐這一回京，必定會嫁人，京城這麼多才俊，得多難選呀。”

　程兒刮了刮小兒的鼻頭，

　“你胡說些什麼，你舅舅哪里舍得把嫁去別家！”

　蘊之聽到這里，堪堪止住步子。

　橙橙聞言卻是瞪大了眼睛，著程兒的胳膊，

　“娘，你啥意思，莫非打算讓哥哥娶表姐？”

　程兒覷了一眼，“那是自然，然然嫁去別家我也不放心呀。”

　邊說邊慨，小兒也不知道為何，打小就有很多奇思異想，才四歲多便古靈怪的，什麼都懂，卻又什麼都不懂。

　羅漢床上，穿著小子的崔橙橙頓時震驚了。

　哥哥與表姐乃是近親結婚啊，近親結婚啊！

　這怎麼，得想辦法阻止才行！

　“不是，娘親，大哥不能娶然然姐姐！”

　“為什麼？”程兒不高興了，掄起繡枕就打算橙橙的屁，“你這張，你再瞎說試試！”

　眼瞅著親娘要真格的，橙橙閉了，眼珠子一圈圈轉溜溜著。

　這邊蘊之掀簾踏，先朝程兒施了一禮，目看向妹妹，

　“橙橙好些了嗎？”

　“哥哥！”

　橙橙看到蘊之便沖了過來，徑直抱住了哥哥的大。

　蘊之神微緩，抱著坐在了羅漢床上，了的腦袋，

　“肚子好些了嗎？”

　“已經沒事了，哥哥我再也不貪吃了。”橙橙朝蘊之眨著星星眼。

　沒別的，這個哥哥太俊了。

　俊得人神共憤，比現代哪個男明星都帥。

　想當年胎穿過來，睜開眼第一個看到的，便是這張俊臉，當時就震得七葷八素的，再后來發現的親娘和親爹，一個個都是畫卷里的神仙人兒。

　要不是這逆天的值，沒法這麼快接胎穿的事實。

　蘊之見妹妹依偎在自己懷里，神和，一天的煩悶被驅散。

　這小丫頭出生后，就賴著他，有的時候他回來晚了，還不肯吃飯，說是楞要對著他這張臉才吃得下飯，里總是神神叨叨的。

　不過他喜歡，這是他最親最的妹妹。

　一家人把寵到了骨子里，整個京城任橫著走。

　“哥哥，你還去書房嗎，帶上我吧，娘親快要念叨死我了。”橙橙抱著親哥的胳膊撒。

　對面坐在圈椅上喝茶的程兒臉板起，

　“你哥哥累了，你讓他歇一歇。”

　程兒看出兒子的疲，不由溫聲道，

　“蘊之，宴席怎麼樣了？”

　“我有事并不曾宴...”正要細說，廊外傳來丫頭的聲音。

　“夫人，國公爺帶著大爺回來了。”

　程兒聞言連忙迎了出去。

　蘊之抱著橙橙跟著出了正房，站在院門口的宮燈之下。

　程兒沖到前面，抱住了瑾瑜。

　“瑾瑜！”

　“娘親！”

　瑾瑜臉有灑意，一邊安程兒，一邊朝橙橙打招呼。

　橙橙卻背過，給了他一個冷眼。

　瑾瑜頓時不快了，跟程兒哄了幾句，朝這邊走來。

　“小丫頭，快來讓兄長抱抱。”

　“哼，你走開！”橙橙抱住了蘊之的脖頸不肯撒手。

　瑾瑜過來要掰扯，嚇得哇哇大，

　“你把別人家的妹妹當親妹妹，我每年過生日你都不回來，我沒有你這個哥哥，你走開！”

　瑾瑜聽了這話，哈哈大笑，叉著腰與蘊之對視，無奈道，

　“妹妹倒是喜歡你。”

　“當然，我最二哥了！”橙橙扭頭覷著他。

　崔奕走過來，從蘊之懷里接過橙橙，把小心肝摟在懷里，

　“傻丫頭，你哥哥沒有把別人的妹妹當妹妹，他是想把別人的妹妹拐回來給你當嫂子，你別吃醋。”

　崔奕鮮說這樣出格的話，瑾瑜都被鬧了個紅臉，蘊之則眸黯淡了下來。

　橙橙聞言立即搖頭，“便宜爹，你不能把然然姐姐嫁給哥哥，他們是親戚，有緣關系，生下來的孩子容易出問題。”

　崔奕見小兒又開始胡言語，黑著臉抱著往里邊走，

　“我跟你們母親要休息了，你們兄弟倆好好敘一敘，早點休息。”

　崔奕抱著到了門檻。

　橙橙卻著門框不肯進去。

　“不要，我今晚睡哥哥的院子！”

　親爹和親娘每晚都做兒不宜的事，不要在這里睡了！

　辣眼睛！

　橙橙死命抱著門框不肯。

　可沒把兩個兄長給逗樂。

　要說崔奕最奈何不了誰，不是瑾瑜，一定是橙橙。

　“橙橙！”他低喝了一句。

　橙橙拼命朝蘊之使眼，蘊之卻忍著笑不敢。

　倒是瑾瑜走過去，一把將小丫頭給撈了起來，

　“爹，娘，你們休息吧，妹妹今晚歸我了！”

　比起看直播現場，橙橙表示還是跟親哥聯絡下更好。

　蘊之跟著到了瑾瑜的懷玉閣。

　兩兄弟倒是沒有多話，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天，只顧著往肚子里灌酒。

　有些事，不需要說，心里都明白。

　橙橙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一個勁給他們解釋近親結婚的危害。

　結果被兩個哥哥胖揍了一頓。

　丫的！

　蘊之在四年前考了狀元，又在翰林院待了三年，如今剛調任吏部觀政，出太極殿，是天子近臣。

　時，小皇帝最喜歡瑾瑜，如今卻是最倚仗蘊之表弟。

　次日，兄弟倆齊齊去了程府吃酒，悅然卻托病不出。

　夜里，待二人離去，程云將悅然到書房，李靈素也在場，夫婦倆都神嚴肅看向兒。

　“然然，爹爹打算把你嫁給你瑾瑜表哥。”

　悅然聽了這話，眼淚先一步落，驚愕道，“爹，娘，我一直把瑾瑜哥哥當親哥哥的，你們為什麼要把我嫁給他？”

　程云聞言臉立即拉下，

　“你與瑾瑜一起長大，你怎麼可能不喜歡他？”

　程云以為悅然賴著瑾瑜，是喜歡他的。

　哪知道悅然哭著搖頭，“不，爹爹，兒是把瑾瑜表哥當親哥哥的，兒喜歡的是蘊之表哥！”

　程云聽了這話，一口差點沒噴出來。

　“你.....”

　他氣得面鐵青，

　“我讓你姑父把瑾瑜留給你，以至于瑾瑜這麼多年都不曾娶親，結果你現在告訴我，你喜歡蘊之？”

　悅然也急了，委屈地哭道，

　“爹爹，你也從來沒問過我呀！”

　程云聽了這話，拍案而起，就連著他哪只右都作痛。

　李靈素見狀連忙扶著程云，“你先別著急，慢慢說！”

　耐著子勸了一句，扭頭看向兒，

　悅然含淚垂眸，早已哭了淚人兒。

　“你這是怎麼回事？今日程家哥哥來赴宴，你為何不出來見人？”

　悅然搖著頭，啜泣道，

　“我聽說，陛下想把公主嫁給蘊之哥哥，我難。”

　李靈素眉頭微皺，“不會的，你姑父不會讓蘊之娶瀟瀟。”

　“真的嗎？娘，那我....”

　“你閉！”程云扭頭朝喝了一句，神冰冷道，

　“然然，你瑾瑜哥哥視你若珍寶，這麼多年都在等你，你不能這麼對他。你回去仔細想一想他對你的點點滴滴，再做決定。”

　悅然啞口無言。

　他們三人不知，此時窗外院中，立著一道卓然的影，他呆呆聽完里面每一個字，心如刀割，轉消失在夜里。

　瑾瑜來到蘊之的青竹軒外。

　夜濃稠，無風，驅不散夏日的燥熱。

　瑾瑜擰著他的酒囊，坐在長廊外的欄桿上，一口一口喝著酒。

　蘊之從室踏出，他邊理著袖邊淡淡看向瑾瑜，

　“哥，你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喝悶酒？”

　瑾瑜眼底仿佛是暈染了濃稠的墨，怎麼都渲染不開。

　蘊之還是頭一回，瞧見這樣的他。

　瑾瑜扭頭覷著他笑了笑，把酒囊往蘊之懷里一丟，靠在柱子上含笑問道，

　“蘊之，你喜歡然然嗎？”

　蘊之神一愣，旋即瞇了瞇眼，“哥，你為什麼這麼問？”

　瑾瑜對上他清湛的眼眸，已經知道了答案。

　他轉著庭院，廊外有一個葡萄架，藤蔓深深，青果累累，像極了他在塞外給然然摘的野果子。

　“舅舅想把然然許給我。”

　瑾瑜聲音沙啞得仿若生了銹的弦。

　蘊之聞言俊的面龐如同罩了一層冰霜，他垂下眸，著腳底垂落的葉，

　“我知道。”

　默了許久，他答道，“我早就知道。”

　瑾瑜啞聲開口，“但是，然然想嫁的是你。”

　蘊之猛地抬眸，定定看著瑾瑜的背影。

　瑾瑜已經年過二十，早已不是當初那個肆意風華的年，他轉，

　“所以，小七，哥哥把然然給你，行嗎？”

　他臉上帶著笑，笑意不及眼底。

　蘊之神復雜著他，一時滿腔緒翻騰，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瑾瑜的眸若陷山谷的湍流，笑得肆意，有如萬馬奔騰。

　他不等蘊之回答，頭也不回離開，

　“小七，這只酒囊給你，它是哥哥在邊境的福星，幾次死里逃生都是它救下了我，哥哥把它留給你，祝你們白頭偕老，琴瑟和鳴！”

　蘊之抱著那酒囊，深深閉上眼，一抹清淚自眼角下。

　瑾瑜來到了清暉園，橙橙已經睡下。

　崔奕正歪在塌上陪著程兒聊天，談起小兒，二人總是有說不完的話。

　瑾瑜在窗外了一會兒，忍不住失笑。

　只要他們開心就好，如果用他一人換所有人開心，他樂意。

　他排闥而，跪在崔奕和程兒跟前，將事一五一十說出。

　程兒和崔奕夫婦竟是啞口無言，程兒臉更是白一陣青一陣，難看至極。

　有那麼一瞬間，都已經不打算讓然然嫁崔府，可瑾瑜卻是揚著笑臉道，

　“娘，爹，我知道你們疼我，這些年總是覺得虧欠了我，其實你們錯了。”

　“真正苦的是小七，小七這十九年一直都在你們邊，替我這個長子盡孝，做著本該是我該做的事，他卻毫無怨言。”

　“明明我是世子，我會繼承崔家一切榮耀，他卻什麼都要靠自己，可他何曾說過半個字。”

　“反觀我，這些年一直順承自己的心意活著，我見過塞外的風，我去過西域小國，我當過一軍統帥，我殺過敵將首級，爹，娘，瑾瑜這輩子什麼榮耀都有了，也該知足。”

　“可小七不一樣，他照顧著所有人的緒，他把自己的喜好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