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說完后, 便道:“林首輔,你說呢。”
林首輔笑了笑說道:“太后,井市流言豈能當作一回事。不過是一些肖小之道的障法, 汪清河之罪是京兆府定下, 人證證俱在, 又有苦主親告,臣亦看過卷宗,并無異樣, 殺人償命, 理該斬首。太后娘娘還是別被市井傳言所蒙蔽。”
禮親王跟著說道:“是啊。太后, 臣聽聞您近日總是頭痛難耐, 不如就好生休息,朝堂上有蕭督主盯著, 出不了岔子。”
他就只差沒說,讓太后不要多管閑事了。
無論是林首輔還是禮親王, 對于如今的朝堂簡直滿意極了,所有遞上去的折子都會及時批復, 絕對不會積,蕭朔積威已久,也沒有人敢在他面前耍花樣, 朝臣之間連斗都不敢斗, 只想著怎麼把事做好。
如今這樣的朝堂,讓他多干幾年再致仕,他也是愿意的。
所以,太后還是好好安晚年,別瞎慘和了。
太后臉有些難堪,強忍沒有發怒, 說道:“哀家擔心的是這大榮江山。”
林首輔沒有說話,只當沒聽到。
唯有誠親王憂心忡忡地說道:“云子道長還說,若是罔顧天意,是會到天譴。”
“王爺多慮了。”林首輔說道,“太后娘娘,若是無事,臣就先告辭了。”
他事多著呢,下了這麼大的雨,他跑來跑去的,也是夠嗆。
“娘娘,太后娘娘!”這時,有一個宮急匆匆地從外頭跑了進來,氣吁吁道,“太廟、太廟被雷劈了。”
太后猛地站了起來,難以置信道:“你說什麼?!”
誠王滿臉驚容,口而出道:“天譴……應驗了!”
太后的臉愈加難看,捂著口,整個人晃了晃,直地倒了下去。
“太后!太后!”
慈寧宮里,作一團。
雨更大了,伴隨著陣陣悶雷,噼里啪啦的雨滴落在屋檐上。
太廟被驚雷劈了是一件大事,不但被劈,太廟的偏殿還著了火,火勢起得極大,幸好太廟長年都有軍守衛,再加上雨又大,才及時把火澆滅。
這件事,不過短短一天,在京中就幾乎人盡皆知,百姓們人心惶惶。
其后,也不是是從哪里先傳出來的,百姓們都在議論說快要隕落的將星就是明日午后就要在菜市口斬首的汪清河。
“若是將星隕落,那是不是……大榮危矣?”
就算近年來,大榮大災小禍不斷,百姓們也都是想要大榮久安,不想要兵荒馬的,不人都商量著去菜市口看看,說不定府也會知道上天預警,不斬了呢,戲文里的“刀下留人”都是這麼演的。
或者去求求嗎?
但凡是斬首,都會有百姓們前來觀。
而到了汪清河行刑那天,前來的百姓更是絡繹不絕,幾乎把菜市口的刑場全都圍滿了,他們議論紛紛,指指點點,說著這些日子以來傳言,心頭跳。
這時,汪清河被人押解了上來。
汪清河在牢里待了幾日,更加的灰頭土臉,胡子邋遢,面上有些憔悴,更有種戾布。
他的雙臂被綁縛在背后,被押著跪倒在刑場上,一聲不吭。
有兩個衙役守在一旁。
一見到他出來,百姓們中間發了出了更大的吵糟聲:
“聽說這是白虎將星。”
“他犯了什麼罪,為什麼要斬?”
“要是真斬了,上天肯定會怪罪,驚雷劈了太廟,就是上天給的警告!”
這些話在人群中漸漸散開,人涌間,充斥著和不安。
盛兮坐在馬車里,拿著千里鏡,遠遠地看了過去,把所有人的神舉止全都看在中,然后又把目挪到了站在人群中的衛修和池喻的上,他們倆到得早,就站在最前面。
池喻嘲諷地勾了勾:“人云亦云,汪清河這等人又算得上是什麼將星,將星若個個跟他一樣,大榮早就完了。”
“不對。”池喻輕哼道,“大榮已經完了,世道不公,王法無存,這樣的朝廷留著又有什麼用。也難怪流匪橫行,民不聊生。”
“喻哥。”衛修輕喚了他一聲。
池喻循聲去看,原本了一團的人群忽然自發地向左右分開,一個仙風道骨的道人手持白拂塵從人群中走了進來,他的袂翩飛,頗有一種要乘風而去的羽化之,偏又臉上帶著無盡的悲憫,似是因為對世人的憐憫而沒能道仙。
衛修說道:“喻哥,這大概就是云子了。”
池喻點點頭,睛微微瞇了瞇,前日的事鬧開后,他也去打聽過這位云子,據說是一位得道高人,也是他給昭王妃批了一個“天命”的命。
而要說,他如何得道,就傳得有點邪乎了,說是看相極準,不論是之災,還是天降橫財,都是能一看出來,同樣的,他也極其擅長占卜之道,卜算幾乎次次靈驗,三言兩語的指點就能讓人消災避禍,就連煉出來的丹藥也能活死人白骨,在京中有不的信徒。
無論是上次的凰,還是這次的凰,最先站出來的都是他。
“道長。”
“道長,您也來了啊。”
“道長,將星是不是就是汪將軍。”
百姓們一看到他,就紛紛上前詢問,一張張滄桑的面上滿是憂心。
云子沒有直接說“是還是不是”,他輕嘆了一聲,說道:“貧道只是看來來的。”
盡管他什麼也沒有說,這一聲嘆息中,也仿佛帶著無盡的意味。
云子走到了最前面,一雙充滿著慈悲的眸默默注視著前方,又一次發出了喟嘆。
他這一聲嘆息就像是有一顆燒得滾燙的石子被丟到一鍋清水里頭,立刻就沸騰了起來,沸反盈天。
“肯定有冤屈!”
人群里不知道是誰先發出一聲呼喊,接著,就有無數的聲音跟上。
“時辰快到了。”
云長抬了抬手,待到周圍靜下來后,他又屈指卜算了一卦,沉道:“事應當還有轉機。”
他這聲音不響,不過,站在他四周的人還是聽得一清二楚,沒一會兒,守在刑場上的百姓們就全都聽說了,一傳十,十傳百,并且在不知不覺間,就傳了“云道子道長說,將星有上天庇佑,將星不會隕落,對將星有傷害者,必會到天譴。”
監刑看了一豎在刑場上的長桿,倒影已經出現,午時三刻就要到了。
劊子手把砍刀握在了手里,而汪清河則跪在地上,他發出了一聲冷笑,冷笑繼而又變了猖狂大笑。
刑場上,充斥著他的笑聲,和那一聲:“本將軍無罪!”
兩個士兵押著他的肩膀,讓他把頭低下去,又把他披散在肩膀上的頭發攏到了肩頭一側,出了脖頸。
遠傳來了凌的奔馬聲,衛修說了一句:“來了。”
昭王秦惟策馬而來,人未到,聲先至:“等等。太后有旨,汪清河此案應當重審!”
儈子手的刀剛剛舉起,監刑手上的監斬牌也夾在了兩指之間,沒有來得及擲出來,百姓們皆是一驚,心道:戲文真了?!
還不等他們驚喜,秦惟就已翻下馬,聲音略道:“太后懿旨,汪清河此案有冤,應當重審。”
隨著秦惟一起到的,還有林首輔,禮親王,鄭重明等朝中重臣。
林首輔本來不想理會這件事的,可是,昨日太廟被驚雷給劈了,朝中上下為此也頗有一番爭議,林首輔親自請示了蕭朔,得了蕭朔的同意,今天才過來看一看。
京兆尹也坐在監刑臺上,他起拱了拱手,為難地說道,“昭王殿下,汪清河此案人證證俱全……”
昭王只道:“本王剛剛分明聽汪清河說,他無罪。陳大人,這案子若真是罪證確鑿,為什麼不讓他把話說完。”
昭王向跪在刑場上的汪清河說道:“汪副將,本王奉太后懿旨而來,你若有冤,可與本王詳說,本王自當為你做主。”
汪清河眸微閃。
他在京兆府大牢的這三天,姐夫只是買通了人,遞來過一張紙條,并沒有親自來看過他,紙條上告訴他,會想辦法救他。所以,哪怕直到剛剛一直沒有見到姐夫,汪清河也是堅信自己不會死。
他看向與林首輔并肩的鄭重明,得了他一個,立刻就大肆嚷嚷道:“本將軍無罪!是楚元辰為保,故意殺人滅口,本將軍無罪!”
他的這聲囂,帶起一陣嘩然。
昭王面無表地說道:“你繼續說。”
汪清河勾起了角,神戾中,又有一種暢快的肆意。
就算沒有人告訴他應該怎麼做,他也知,強辨殺人還是不殺人本沒用,唯有把手上的把柄扔出去,而他手上拿著把柄只有一個。
他厲聲道:“楚元辰擅自在京囤兵,圖謀不軌,被本將軍在剿匪時識破,楚元辰為保,殺人滅口,不但殺了軍上下數千人,還妄圖讓我閉。”
汪清河猛地抬頭,囂道:“京兆尹與鎮北王勾結,要置我于死地!本將軍不服!”
他放開聲音說道:“本將軍在軍多年,剿匪無數,如今卻要死于莫須有,本將軍不服。”
圍觀的百姓們一下子就沸騰了,剛剛才被抑住質疑聲又一次響了起來。
將星!
汪副將果然是將星。
“重審!重審!”
不知從哪里先喧嘩了起來,越來越多的聲音匯聚在一起,化了兩個字。
監刑看了看京兆尹,京兆尹的臉也有點難看,臉微沉,一言不發。
昭王的目掃了一下四周,看著那些越發沸騰的人群,他的心里幾乎沒有任何波瀾。
趙元的謀略是有用的,已經徹底掀起了民憤,而接下來,只需要一步步往下走就行了,今日過后,他或許真得能夠借著這勢頭,登上攝政王位,只不過,他的心里沒有毫的喜悅,反而如同一個局外人般冷漠平靜,甚至還有些悲涼。
他面無表地說道:“以本王之見,此案確實應當重審。京兆尹,你說呢。”
京兆尹遲疑了一下,還不等他回答,刑場四周的百姓們一起囂著:“重審!重審!”震耳聾。
京兆尹有些坐不住了。
事鬧這樣,若是不能有個妥善的收場,他怕是也討不到好。
他下意識地看了看四周,本想看看,會不會有錦衛出來維持局面,而四周,除了京兆府的衙役和五城兵馬司外,沒有任何人出現。
首輔等人的面也有些難看。
汪清河一把撞開了押著著的他的衙差,慢慢站起來了,猖狂地笑道:“楚元辰擅自囤兵,理當死罪……”
“你說本王什麼?”
一個漫不經心的聲音自人群中響起,帶著淡淡的笑意。
楚元辰閑庭信步地走了過來,他著玄,發束玉冠,手握長劍,角噙著一抹似笑非笑,一雙桃花角輕挑,瀲滟中更著一迫人的傲意,讓人而生畏。
他的出現,讓四周為之一靜,京兆尹長舒了一口氣,只覺得自己像是被從水里撈上來的一樣,渾涼了。
楚元辰漫不經心地輕笑道:“本王好似聽說,你們在說本王什麼?”
“楚元辰!”汪清河冷笑道,“你……”
他話還沒有說完,楚元辰舉劍朝他膝蓋后頭敲了一下,速度快若迅雷,汪清河閃避不及,雙膝一痛,剛剛才站起來的他,又“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他的雙臂被綁在后頭,難以控制的平衡,整個人趴在了地上,有如五投地。
楚元辰就立在他的前,一個如英武如戰神,而另一個則卑微如草芥。
百姓們這會兒也有些遲疑了,他們都是親看著楚元辰扶靈回來的,看著他為了兩位藩王辯明申冤,在他們的心里,楚元辰是英武不凡的戰神,殺得北燕不敢犯境。
楚元辰若沒有來,所有的風向還能被輕易牽,當楚元辰站在這里的時候,他的上就仿佛有一樣,可以輕易吸引住所有人的目。
百姓們的囂聲也開始緩和了下來。
“汪清河。”楚元辰輕笑一聲說道,“是誰給你的資格,在本王面前站著說話?”
“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死刑犯。”
“有什麼話,就跪著好好說吧,不著急。”
他這一字一頓說得清晰從容,有著一莫名的迫力,在他的面前,別說是跪伏著的汪清河,就連貴胄如昭王,也弱了不止一籌。
“楚元辰。”汪清河力地抬頭去看他,咬牙道。
楚元辰從容地說道:“既然要審,就慢慢審吧。”
他使了個,有人搬了一把圈椅上來,楚元辰直接一坐,單手托著下靠在扶手上,笑瞇瞇地說道:“既是重審,也就別上公堂了。林首輔,你說呢?”
林首輔面沉之,他看著圍著刑場的百姓,默默地點了下頭:“既然太后娘娘對此案有異議,就當眾開審吧。”
云長輕嘆一聲,搖頭道:“鎮北王上的煞之氣太重,哎。”
楚元辰笑了:“本王上若無煞之氣,北燕是靠道長的卜算敗北而逃?還是說,大榮邊境,是靠道長的批命,長治久安的?簡直就是笑話!”他全氣息一斂,霸氣四溢。
云子一時語塞,有些訕訕地說道:“貧道并非此意。”
楚元辰往后頭一靠,說道:“那就審吧。”
在刑場上公然開審,大榮立國百多年來,簡直聞所未聞。
秦惟立于一邊,他的心里有些不安,楚元辰太過鎮定了。
他相信,肯定已經有人告訴他,汪清河指控他擅自囤兵的事,他依然如此鎮定,是因為他有把握翻盤嗎?
秦惟的目沉了沉。
按理說,自己應該就此收手的,可是……
秦惟突然道:“鎮北王,汪清河控告你私自囤兵,殺人滅口,你怎麼說?”
楚元辰笑道:“殺人滅口?本王要殺你,還需要等到現在?你是本王抓回來的,本王想要滅口,有的是機會,你都說本王囤兵了,有兵在手,本王還怕你作甚?”
汪清河知道這是自己僅有的機會,毫不遲疑地說道:“本將軍帶了三千軍剿匪,你若沒有私囤兵力,你又是如何拿下本將軍的。”
這話說得的確有理。
楚元辰哪怕是一代名將,單憑一人之力,也難以敵過千軍萬馬。
這話一出,林首輔也是皺了下眉,除了軍外,京畿是絕不能有任何人囤私兵的,囤兵是死罪,就連楚元辰也無例外。
如今還是大榮朝,為藩王,楚無辰樣子總是要做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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