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岳便爽朗地回答獨孤申叔說：「王太尉（王武俊已拜太尉）過慮了，德、義武兩軍自然和河朔其他叛鎮不同，始終都是朝廷的忠臣，朝廷可在任何地方建行省、廢藩道，但這兩不可以，其實王太尉的擔憂，某早已與中書門下協商過。所以在今日讓子重回去，給士平及義主個底，某自此，韋令在此，杜保也在此，共同申明，德、義武的旌節和制，此後五十年都不變。」

獨孤申叔大喜，便問：「那也就是說？」

「然也，朝廷是行中書省制，德和義武便還是藩道節帥制，賦稅、人事甚至連軍隊都可保留不變嘛，這就是一國兩......」

還沒等高岳說完，獨孤申叔便忙不迭地道謝致禮。

於是眾人也都大喜，竹聲再度響起，大家重新坐定席位。

然沒過多久，忽然曲江對面數個坊街及寺廟、樓苑人聲大作，煙塵四起。

亭子中，韋皋、杜佑和高岳無不立起。

而四面，三鎮的扈從、軍馬也立刻列好隊勢，嚴陣以待。

「好像是夾城道中有事端，莫非大明宮有變？」高岳遙遙去，問到。

韋皋和杜佑這時的神態卻有些蹊蹺，連說不知。

可不一會兒，就看到許許多多的神威軍子弟舉著長矛、火銃，從夾城湧出來，散往各街頭和城門，大部分手裡揮著布帛，還有的好像飲醉酒了，都在高呼著什麼。

不久，聲音清楚了，他們高呼的口號是「新皇祚延壽永，千秋萬代」！

然後不坊的百姓也加到歡呼雀躍的隊伍中。

只有批士人，帶著驚怖的神，站在寺院或坊牆邊沿，冷眼旁觀。

曲江亭筵席上，高岳先是也起來觀下，而後迅速坐了下來，手裡握住象牙食箸不松。

天際烏雲翻湧，從大明宮的方向過來，很快覆蓋到曲江亭子上，周圍一片昏暗，筵席里的侍從和樂師正手腳忙，添置臨時照明的燈臺和蠟燭。

高岳抬起眼來。

眼中，到是走的人影，遠則是被風掀的樹木、帷幕。

而韋皋和杜佑，不知何時起也坐在席位上，定定地看著自己。

三人眼神錯。

三人也是忙的人群里，唯一靜坐不的。

高岳不說話，似乎在思索什麼，但也好像在發獃。

其實韋皋和杜佑也十分張，住案角的手心，也都滲出汗來。

不久，筵席上的蠟燭依次被點亮，明重回，冬風也慢慢平息下來。

就在眾人準備前去問個究竟，或再次開筵時，高岳將拿著食箸的手，重新舉高，用肘撐住食案，清清楚楚問了句：「方才神威子弟在曲江彼側，呼喊的新皇是什麼意思？」

話音剛落，上空毫無預兆，猛地響起陣清脆的冬雷，好像銅鼓、銅鉦齊齊地敲打起來似的，嚇得其他人無不頸匍伏。

可韋皋和杜佑卻巋然不，他們全部的神，都集中在高岳的一舉一上，純乎到了無它的境界。

「要是軍卒胡喊新皇，那可就是殺頭族誅的大罪。」杜佑開口。

韋皋趕把四位隨的牙將喚來，接著解下佩戴的朱笴劍，到他們手中，「你等前去打探究竟，要是軍卒呼的話，將帶頭的斬殺掉，而後點集隨行兵馬，隨本令和高宮師、杜宮保一併殺宮去。」

聽到「殺宮去」，高岳的眉輕微跳下，旁人幾乎無法察覺。

當四位牙將唱諾離去后，整個筵席又歸於死寂平靜。

不一會兒后，牙將匆匆趕回，神全都是驚愕的，說了句：「陛下剛剛出禪詔書，將皇位讓於太子殿下！」

「什麼？」還沒等高岳有所作，韋皋和杜佑當先站起來，驚呼不已。

「有詔書後，今日清晨神威軍有人心不穩，太子便徑出院，腳穿白麻鞋，喊我已得陛下禪，然後便出南庫藏的百萬貫錢帛分賜，神威子弟每人二十貫，巡城監金吾子弟每人十貫，於是眾人乃安，高呼新皇千秋萬代，以至傳遍夾城，直到曲江來。」

韋皋此刻接回朱笴劍，忽然又悠悠問了句：「既然是禪太子，為何陛下事前不與我等及宰執商議？」

這話甫出，席又是啞然。

杜佑的眼神則直接對上住了高岳，充滿迫切，但又有點心虛。

高岳緩緩將食箸放下，回答說：

「陛下應該是禪之心篤定，但又害怕和宰執、方岳商議時，人心不一，招致麻煩，故而先出詔書，意思也是希我等繼續輔弼新皇，推行新政到底。」

這話不聲，但卻讓韋皋和杜佑的心中，長長地鬆了口氣。

韋皋微微將劍柄收回一寸合鞘，然後嘆息到：「逸崧所言極是，然而陛下為太上皇，儲皇新登大統，如我等大臣不預不覺，終究有些......」

「城武，只要立的，還是他李家的一塊，我等都得盡忠臣本分。」高岳很輕鬆地說到。

在心底高岳忽然，很見地心痛起皇帝，不，現在是太上皇李適來。

微者，恆為人所微，這大概就是命運。

更何況，微自己的，是親兒子。

剛才要是自己反應過激，韋皋和杜佑便會立即趁機領兵，找個借口突宮中，那樣之下，別說皇帝、太子，怕是連萱淑和小承岳，生命都得遭遇不測，長安城可就了，連帶整個國家都得。

「所以我等不用慌。」高岳最終總結說。

「逸崧所言極是，我等都和你是相同想法。」杜佑拍案贊同說，「不過貞元新政讓魏博田氏、淄青李氏惶惶不可終日，他們的使團已過了留後院，正日夜兼程向長安而來，要是在此節骨眼上，有禪之事，那麼我恐朝廷還沒準備好時，此兩大鎮會先作起來。」

高岳閉上雙眼，做出思考的樣子，然後睜開，從容回答說：

「確實，若群臣見不到太上皇和新皇，未免人心浮，也會給地方上作的借口。我想了想，最好的辦法，便是擇選魏博、淄青使團來大明宮客省時，宰執、方岳、常參、外國使節和他們一道，至宣政殿正衙，一起參覲二位人君，這樣天下就可鎮定下來。」

「好，好！」韋皋和杜佑對此完全贊同。

「李逢龍啊李逢龍，這怕是你這輩子最大的坎，千萬希，千萬希你在正衙中，別給我鬧出什麼幺蛾子來！你得茍，茍活下來，懂嗎！」高岳而今唯一的擔憂便在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