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姻緣 001、秋雨夜
深秋的雨淅淅瀝瀝,打在屋頂瓦楞上,在如潑墨般濃黑的夜裡發出啪啪嗒嗒的聲音,在靜謐的夜裡像極子時高時低的飲泣聲。
南蜀國京畿南碧城的城東與城北是高貴族與皇商富商才能居住的地方,以往日子,即便是這樣的雨夜,城東與城北皆燈火通明如白晝,然近半個月來,莫說了夜這幾乎夜夜笙歌的兩地方沉寂如死水,便是白日裡都極有人走,好像京畿裡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一般,連帶著整個京畿都陷了一種詭異的氣氛中。
秋雨依舊永遠不識人間滋味地下著,將城北相府深一個破舊小院屋裡本就昏黃微弱的火潑得朦朦朧朧,將映在窗紙上的子影打得搖搖晃晃。
此刻,一名背部有些佝僂的老婦正冒著雨穿過小院月門,急忙忙地往亮著昏黃火的屋子走去,只見手裡捧著什麼,正努力地彎著腰用子擋著冰冷的雨水藉以護住捧在手裡的東西,老婦的腳步本就匆匆,在看到屋子裡的火時立刻變得慌,嚇一般往屋子奔去。
“小小姐!”還不待屋冬暖故應聲,老婦已慌張地徑自推開了虛掩的屋門,往倚窗而置的放著豆油燈的漆桌幾跑去,聲音因慌而抖,“小小姐快把燈熄掉!要是被宮裡的人看到就糟了!”
“宮裡人也是要睡覺的,這種時辰誰個宮裡人會出來?”靠窗的桌幾旁坐著穿淺綠布的冬暖故,見著老婦慌的模樣非但不張,反是擡手握住老婦將豆油燈拿起的手,輕輕一笑道,“就算宮裡有人出來,也不見得會到這左相府來,六娘就是瞎張。”
冬暖故二八芳華,有著一張緻漂亮的小臉,如白脂玉,眉細而彎,眼睛墨黑靈,鼻尖翹,脣潤澤,此刻昏黃的火在墨黑的瞳眸裡跳躍彷彿碎在夜幕上的漫天星辰,儘管穿洗得有些發白了的布,卻也毫掩不住上的瀲灩流。
“宮裡不是還有那些只在夜裡纔出現的人?”名喚六孃的婦人面上的張更甚,依舊想要去拿那豆油燈起來吹熄了去,冬暖故不再攔,只是看向另一隻手裡拿著的瓷盅故作驚訝道,“六娘手裡拿著的是什麼?”
冬暖故這麼一問,六娘果然轉移了注意力,忙將手裡的瓷盅放到冬暖故面前的桌幾上,作很小心,好像那瓷盅是什麼寶貝怕會摔了一般,面上的張也被慈笑所取代,“這是我從大廚房給小小姐拿的,小小姐快吃,要是涼了就不好吃了,小小姐吃完了也好把燈給熄了。”
瓷盅的蓋子被六娘打開了,一淡淡的紅棗味向鼻尖撲來,是一碗還溫存著些熱氣的紅棗小米粥。
冬暖故看到六娘背上的裳幾乎溼,花白的頭髮也幾乎被雨水打溼,然這盞瓷盅上卻只沾著三兩滴雨水,可見這一路回到這個院子六娘是用的子來給這盞瓷盅遮雨,然而,這只是一碗紅棗小米粥而已,只是,而已。
冬暖故微垂的眼裡有變幻莫測的閃過,卻是沒有接過六娘已經遞到面前來了的瓷盅,只是站起就要往櫃的方向走,卻被六娘不解地攔住,“小小姐您還趁熱吃,您要做什麼我幫你去做,您快坐下快坐下。”
“替六娘拿塊乾布巾子,六孃的子溼了,這種時節容易染風寒。”冬暖故含著淺淡的笑意道。
“老奴……我自己拿就好,我自己去拿,小小姐您快些吃。”六娘說著,還不待冬暖故應聲,便轉大步往櫃方向走去,腳步有些急,生怕冬暖故會攔下一般。
冬暖故捧著瓷盅,卻是沒有要喝的打算,只是看著六孃的背影,當看到六娘那因疾走而顯得明顯跛了的腳步時,臉倏地沉了下來,將手中也沒一口的紅棗小米粥擱到了桌幾上。
六娘只拿著布巾草草拍下自己上的雨水便轉回到了冬暖故旁,看到冬暖故竟是沒有吃那小米粥,忽的一臉心疼焦急道:“小小姐您怎麼不吃?是不是哪兒不舒服?是不是嚨又疼了?這,這可怎麼辦纔好?”
“六娘,我沒事,我只是胃口不好,吃不下而已,你不用慌。”冬暖故拉過六孃的手,六娘那糙得近乎割手的手心讓的瞳眸猛地一,卻還是溫和道,“我嚨沒事,不疼。”
“小小姐您要是真覺得難就跟我說,我去向老爺給您求個大夫來,您始終是他的兒,老爺不會不管你的,您好不容易能張口說話,可不能再沒了聲音,這樣小姐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六娘說著,滿是細紋的眼眶裡竟有了溼意,冬暖故卻是故作沉了臉顯出不悅,六娘看出的不悅立刻不再說這個話題,卻還是心疼冬暖故道,“小小姐還是吃些吧。”
“我吃不下,聞著便難,六娘吃替我吃了就行。”冬暖故輕輕挲了一下六孃的手,清楚地著六娘那糲的五指及掌心刮過自己手心的覺,眼裡有淡淡的寒芒忽明忽滅。
“那就留著給小小姐明天早上吃,如今天氣涼了,放到明天早上也不會壞,只是冷了可能有些難下嚥,明兒我再從大廚房給小小姐捎些別的吃的。”六娘一副死也不肯那碗紅棗小米粥,冬暖故知道,六娘不是不想吃,只是不捨得吃而已。
冬暖故不再堅持,微微點頭表示同意了,六娘慈祥一笑,將瓷盅的蓋子蓋好,作勢就要去吹那盞豆油燈,冬暖故卻拉過的手道:“六娘先別急著吹,先和我坐一會兒說些話再吹掉也不遲。”
“這……”六娘有些遲疑,眼中有張閃過,冬暖故只當沒有發現,是要拉著六娘坐下,六娘卻往後退了一步搖了搖頭道,“我不坐了,時辰不早了,小小姐子骨弱,不能捱夜,小小姐該歇息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啊。”
“六娘累了麼?”冬暖故鬆了六孃的手,靜靜地看著。
六娘忙答道:“是,是的,我也……我也累了,待小小姐歇下了,我也去睡了。”
六娘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神有些閃躲,好像怕冬暖故發現什麼一般,冬暖故卻只是微微一笑,點了點頭,“那六娘回屋去早些睡吧。”
冬暖故說著,拿過了桌上的豆油燈,看著六娘道:“待六娘出了屋我再把燈熄了。”
“哎,好好,我這就回屋去了,小小姐也早些睡啊,小小姐別忘了熄燈啊。”六娘忙應聲,再不厭其煩地向冬暖故嘮叨幾句纔出屋,而後站在窗戶外等到冬暖故將燈吹熄了才肯離開。
然,離開了冬暖故屋子的六娘卻是沒有回旁邊的屋子,而是又冒著雨跛著腳黑往院外的方向匆匆跑去了。
夜沉黑,襯得的腳步跛得異常厲害。
屋裡的冬暖故並未睡下,重新站回了窗邊,擡手輕輕將窗戶半推開,看著六娘在雨夜中越顯佝僂的背影,倏爾將目定格在跛得厲害的右腳上,似盈著星的眸子冰冷如寒潭。
下午時候,六孃的可還是好好的。
冬暖故眼裡淌著寒,直到六孃的影消失在月門後的雨簾裡再也看不到,仍未收回目,將右手輕搭在窗櫺上,白皙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輕敲著窗櫺,忽然,似有什麼東西從黑暗中沿著牆爬上了窗臺,正朝冬暖故輕敲著窗櫺的右手蠕而來,藉著屋外廊下那整個小院裡唯一一盞殘破不堪的小小風燈出的暗黃線,發現那竟是一條四尺長短的劇毒銀環蛇!
此刻,長的銀環蛇蠕爬到了冬暖故手邊,張大蛇口就似要咬上的手背,然冬暖故的目始終落在雨簾裡,像完全沒有察覺到危險一般!
然,只當那尖利的蛇牙眼見就要刺冬暖故的手背時,它卻忽地收了口,轉而迅速地蠕繞上了的手臂,冬暖故此時才收回目垂眸看向繞在右臂上的銀環蛇,看著它將大半子盤在的肩上,朝吐著猩紅的信子,隨後擡起手像小孩兒一般輕著銀環蛇的腦袋,角揚著似笑非笑的弧度,在雨夜裡顯得詭異又寒冷如冰。
“小銀,你說,六娘這急匆匆是要到哪兒去?”冬暖故著銀環蛇的腦袋,垂眸看著它,似在與它說話,又更似在自言自語,角的弧度依舊森冷,“這座府邸裡的人心,可真是奇妙。”
被稱作小銀的銀環蛇自然不可能應冬暖故的話,只是繞在肩頭蠕著子。
片刻之後,冬暖故將窗戶掩上,轉而往屋門的方向走去,打開了屋門,小銀得了屋子裡的暖不願再出屋,在冬暖故出門檻時倏地從肩頭爬下來,尋著屋子裡暖和的角落躲著去了。
冬暖故未介意,出了屋站在廊下,而後將手到廊檐外,掌心向上,任雨水滴落在掌心,著真實的涼意,眸沉靜。
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小半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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