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雪漸漸轉小。
湼瓦山的空氣里總缺了些水分,刮起的寒風就像生銹的刀子,吹得人臉生疼。這條道路是從白樺林的稀疏生生砍出來的,比繞路要方便很多,但戰勝自然并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即便經過多年的車碾馬踏,那些深深的車轍印里依舊生長著頑強的雜草們。
烏薩斯的工業化以及移城市的大規模興起亦只不過是上一代君主時的事,在邊疆區繁榮的鋼鐵森林背后,像湼瓦山郡這樣的領土、這些廣袤而荒蕪的土地才是烏薩斯帝國的真實面目。
那位偉大先帝的澤幾乎沒有落在在這片土地上,寧靜的土地,永恒的平民與貴族,幾百年如一日。
向前去,視野之中盡是無邊的曠野與高林,屬于人類的造僅剩下腳下這條糙的道路,就像秀發間丑陋的癩瘡。
“愿上主賜福于我等,愿信者的罪皆得赦免。”
他閉雙目,如虔誠的信徒般祈禱著。馬車在顛簸的道路上疾馳著,手中的念珠也隨之上下抖。
“在路上也要這麼講究?你干脆去當個牧師好了。”
坐在他旁的留著大胡子的男子調侃著。
“我們的隊長可是要圣人的。”
坐在對面的細瘦男人也補了個玩笑,和胡子男一起哈哈大笑起來,他的笑聲還比較收斂,而胡子男則尤為夸張,紅的大胡子跟著“咯咯”的笑聲劇烈地。
“咳咳。”
被稱為隊長的男子已經放下了念珠,
“這只是日課。”
隊長搖了搖頭,瞪了他們一眼:
“比起這個,你們還不如想想扎赫沃基到底出了什麼岔子?”
“還能出什麼岔子?我看他是在哪個老相好那里忘了時間了!”
胡子男在自己油潤的禿頂上隨手抹了一把,
“遲到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就這還要我們跑一趟?”
“我倒沒什麼意見,出來找他們總比押送那幫臭烘烘的染者舒服。”
細瘦男子滿不在乎地說道,他也留了胡子,但是又又尖,在加上他湊的臉型,看起來就像一只老鼠。
“你們都覺得扎赫沃基沒出事?”
“還能出什麼事?那幫子染者還能翻天啦?”
“就是,就是。”
對于這個回答,隊長顯然不是很滿意。他搖了搖頭,思索了起來。
被糾察隊抓到的染者一般都膽小如鼠,不要說反抗,就是逃跑的膽子也沒有。也不是沒有刺頭的染者,但他們寥寥數人又如何對付得了經過專業訓練的糾察隊?再退一步,就算在有人領導下所有染者都一起反抗,那也只是一群烏合之眾,不可能消滅整支糾察隊。
糾察隊的員又不是視死如歸的軍人,遇到危險難道還不會跑?真出了事,總有一個兩個能夠逃回了報信的吧?
基于上述的判斷,隊長認為整支隊伍消失和染者關系不大,他估計還是那支小分隊的扎赫沃基隊長犯了什麼事,是貪污還是吃回扣就不知道了。因此,他所做的準備也都是用來逮捕扎赫沃基的,倒不是沒考慮過被染者襲擊的可能,但這個可能被他放到了很后面的位置。
至于他的幾位部下,想的更不會比他遠。他們只想著到時候借機到村子里去打打秋風,之前那里是扎赫沃基的地盤,現在他們也有了染指的機會,自然不會放過。
別以為染者糾察隊只能對付染者,是不是染者還不是憑他們一張,要是不肯老實掏出錢來,照樣給你當染者抓起來。在礦場干幾年,不是也染上了。反過來,即便你真的是染者,只要錢給到位那也沒事。
隊員們描繪的吃喝卡拿要的麗前景終于吹散了隊長心里最后一點擔憂的霾。糾察隊基層人員的紙面工資并不高,主要收都靠“自由創收”。他的孩子剛剛出生,各方面的開銷都很大,因此他也不由心起來,恨不得這輛馬車立刻就開出樹林。
然而,這輛車注定無法離開這片樹林,連帶車上的所有人一起。
他們不會想到,剛剛經過的樹林兩岸里有好幾對觀察著他們的眼睛,這輛馬車的向早就被偵查小隊了解地一清二楚。
這輛馬車已經駛了道路的最偏僻。
現在,是時候了。
冬青扣了扳機。
機關發,弩箭自矮木叢的枝葉間隙中出。驚起林中一片飛鳥。
擔任車夫的不是糾察隊員,他聽到了弩箭被激發的聲音,但還沒來得及反應,死亡就已來臨。
那枚弩箭準地穿了他的脖子,箭頭上涂抹了狄安娜炮制的毒藥,發黑的鮮沿著脖頸無聲地淌下。他只覺渾無力,再也握不住手中的韁繩,當即兩眼一翻,從座位上徑直栽倒了下去。
馬車失去了控制,驚的馬匹拖著車廂向前狂奔,車碾過車夫的尸,留下一道腥的印痕。
“等一等……就是現在!”
“拉!”
格里高利大吼一聲,埋伏在道路兩旁的人同時拉起繩子的兩端。那結實的繩立刻繃直,橫攔于馬前。繩子拉得不高,并不顯眼,那兩匹壯實的馬兒自不及閃躲,直接撞上了拉起的絆馬索。
高速狀態下的馬撞上了繃的繩子,就像被鋼鞭狠狠擊中。兩匹馬一折,徑直撲地,旋即被慣重重地掀翻在地,發出凄厲的嘶鳴。其后的馬車亦翻轉著騰空而起,隨即墜于道旁。
從車夫被殺到馬車被掀翻,這整個過程只經過了不到五秒的時間。對于馬車的六人來說,只是一瞬間的事,突然就天旋地轉,然后撞了個頭破流。
“出擊!”
冬青拔出軍刀,指向側翻在路邊的馬車。
埋伏在道路兩旁的戰士們紛紛拿起放在地上的武,從樹林中跳了出來,將馬車團團圍住。
馬車的三人剛剛才被摔了個七葷八素,只有隊長還保持了一點警惕,在馬車翻倒時反應最快,下意識地一團,護住了腦袋。所以現在他還保持著清醒,全只有左了傷,而另外兩人早已陷了昏迷。
他聽到了外面的喊聲,顯然這并非是意外,對方就是沖著他們來的。但是馬車是臨時征用來的,上面并沒有糾察隊的標志,自己等人可能是被當一般的有錢人了。
他認定埋伏自己的人是一群土匪,而沒有將襲擊者同之前那一支糾察隊的消失聯系起來。這也難怪,畢竟土匪可不會主襲擊糾察隊。
但土匪也不會放過自己,襲擊糾察隊是死罪,滅口是逃避罪責的最佳選擇,因此他必須要采取一些策略。
隊長忍住疼痛,向前挪幾步,拔出軍刀抵在車門上,全程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最好外面這些土匪能以為車的人都失去了抵抗能力。
來吧,大意地打開車門吧。
他已經做好了準備,只要對方一拉開車門,自己就用軍刀刺穿他的嚨。這些家伙一定會驚慌失措,這輛馬車里坐的可不是什麼大小姐……
雖然對自己的實力頗有信心,但他還沒有托大到認為憑自己一個就能解決外面不知多的土匪。他只希自己能震懾一下他們,為援軍的到來拖延時間。
沒錯,一支糾察分隊定額有七人,而車上只有三人。
剩下的四人都騎著馬,跟在距離馬車數里的后方,只要他們趕到,局勢就能瞬間逆轉。
最近令子爵頭痛不已的麻匪并不在這塊區域活,想來是另一群人,估計是最近才出現的,而且規模不會太大,最多也就幾十人,說不定連馬都沒有。
騎兵對步兵有天然的優勢,這四人雖然比不上正規的騎兵軍,但是也算訓練有素,收拾幾個土匪還不是跟切瓜砍菜一樣簡單?
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考,這是他的呼吸聲,在安靜的環境下重地有些可怕……奇怪……那些土匪怎麼不喊了?這里怎麼這麼安靜?
他突然覺口傳來一劇痛,下意識地低頭看去,一把黑的巨劍不知什麼時候穿過了車門,也穿過了他的膛。
他終于開始到害怕和慌,剛出生的兒和憔悴的妻子的面孔從眼前掠過,黑的火焰隨后將一切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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