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榮在西涼這段時間一直切關注長安形勢的發展,他對張燕提出的「援道儒」之策持慎重態度,曾建議朝廷予以干涉,不要激發朝野上下的矛盾,但自大將軍迎娶長公主后,從晉馬上傳出了「復興正統儒學」的呼聲,這讓他立即意識到事態已經擴大,長安局勢很快將失控,為此他急奏天子,以長安戍守力量薄弱為由,請求率軍回朝鎮制京師。天子準奏。
徐榮回來得非常及時,盛怒之下的李瑋正在催趙雲、劉和、田疇三位輔弼大臣聯名上奏天子,要求誅殺各地州郡羈押在牢的囤積商、子錢商和一部分貪贓枉法的吏。
太傅劉和不同意,他說大漢刑律剛剛修訂實施,朝廷要維護律法的威嚴,不能隨意篡改,想殺就殺,即使是當今天子也不能為所為,濫用權柄。趙雲也不同意,他認為目前各地州郡羈押的囤積商、子錢商都是在前面「衝鋒陷陣」的小嘍啰,他們的背後有大勢力支撐,殺了他們解決不了實際問題,應該繼續追查,挖出他們背後的大囤積商、大子錢商,繼而挖出那些置社稷利益於不顧,和朝廷頑抗到底的門閥世家。
徐榮支持劉和和趙雲的意見,勸說李瑋暫時冷靜下來,想方設法降低谷價以百姓,全力以赴搞好春耕,穩定州郡。
當天晚上,徐榮召集李瑋、張燕、趙雲、田疇、張郃、楊等大臣商議解決當前危機的對策。社稷的穩定是重中之重,因此徐榮提議立即奏請天子從南撤軍,同時延請京都門閥世家、商賈富豪於麒麟殿共議國事,力求儘可能滿足各方利益,迅速緩解危機,在最短時間恢復谷價,穩定民心。
徐榮說完之後,屋陷了沉默,沒人贊同他的建議,甚至連驃騎大將軍趙雲也劍眉深鎖,一言不發。
徐榮略驚訝,目向李瑋。李瑋笑笑,坦然說道:「子烈兄,造當前危機的本原因不是陛下執意要打南,也不是因為飛燕兄提出『援道儒』而讓朝野上下擔心太平道捲土重來,更不是因為伏完、許劭等幾位老大人要求復興正統儒學而損害了經文學各家利益,而是因為大將軍迎娶了長公主,權勢暴增,晉為大漢事實上的權力中樞,大將軍擁有了足以篡奪社稷的實力。朝野上下為此心驚膽戰,惶恐不安,很多人為了避免社稷重蹈敗亡之覆轍,聯手向晉發了奪權大戰,試圖削弱和制約晉,讓小天子順利主政。」
「今日所謂道儒之爭,經文學派之爭,不過是朝野上下向晉發奪權大戰的借口而已。」李瑋說道,「谷價上漲,百姓陷恐慌,州郡陷混,奪權大戰正進行的如火如荼,這個時候我們只能順應大勢,推波助瀾,怎能反其道而行之,和天子、和行臺正面對峙?」
徐榮臉微沉,厲聲駁斥道:「百姓呢?百姓怎麼辦?你們在爭權奪利的時候,想過百姓的生死沒有?」
「此刻社稷隨時都有傾覆之禍,社稷都保不住了,哪裡還顧得上百姓?」李瑋毫不在意地揮揮手,「這場生死大戰,總要有人付出代價,這是沒辦法的事。」
「百姓無辜,他們憑什麼要為你們的腥廝殺付出代價?」徐榮怒聲質問,「大將軍對大漢忠心耿耿,他絕不會篡奪社稷,他手上的權力遲早都會還給陛下,這一點毋庸置疑。你們現在這麼做,只會斷絕百姓活路,一旦叛四起,局勢如何控制?」
「子烈兄,不是我們不信任大將軍,而是門閥世家,是他們不信任大將軍,是他們蓄意挑起了爭鬥,激化了朝野上下的矛盾,把形勢一步步推向了發的邊緣。」李瑋激地說道,「子烈兄,即使沒有飛燕兄的援道儒之策,沒有伏完、許劭等人復興正統儒學的建議,門閥世家也會齊心協力對付晉。」
「想想當年的兵變,長安兵變,難道你還對他們的所謂的忠誠抱什麼幻想嗎?對於他們來說,忠誠的條件就是他們控制天子,把持朝政,其他人只能跪在他們的腳下乞求生存之路,這才是他們心目中的大漢,理想中的大漢,否則他們就不會滿意,就要持之以恆地鬥爭。」
「子烈兄,你不要心存幻想了,我們還是像當年眾志城,一致對外,只要這樣,我們才能拱衛社稷,才能保護小天子,才能保護晉。社稷穩定了,百姓才能安居樂業,否則百姓永遠也不會過上好日子。」
徐榮慢慢瞇起眼睛,面顯鄙夷之,目逐一從眾人臉上掃過,然後又停在了李瑋上,「你的最終目的和門閥士人有什麼區別?你不也是想奪取晉的權柄嗎?」
「為社稷計,為天下百姓計,為中興大業計,大將軍和長公主最好儘快出權柄,但這個權柄給誰?天子還小,只能暫時由我們代掌,也只有我們才能確保社稷利益、百姓利益、天子利益,所以……」李瑋沖著徐榮拱拱手,正說道,「我知道子烈兄心裡不痛快,但形勢發展到這一步,你讓我們怎麼辦?大將軍奇跡一般保住了命,然後又迎娶了長公主,你讓我們怎麼辦?維護晉,跟著大將軍,還是維護行臺,跟著小天子?」
「如果繼續維護大將軍的權柄,當年董卓擅權國之禍近在咫尺,你要知道,即使我們想穩定社稷,想中興大漢,但那些以拯救大漢社稷為己任的門閥士人會給我們時間和機會嗎?不會的,他們會誓死相搏,所以我們只能維護行臺,維護小天子的絕對權威,只有這樣我們才能贏得一部分門閥士人的信任,也只有這樣才能和門閥士人共掌權柄,維持社稷的穩定,繼而實現中興大業,實現大漢的長治久安。」
「我們有選擇的機會嗎?」李瑋搖搖頭,苦笑道,「子烈兄,我們已經沒有選擇的機會了,我們只能幫助小天子奪取晉的權柄。」他猶豫了片刻,渭然長嘆道,「對大將軍和長公主來說,這何嘗不是一種解?其實,他們自己也知道,他們要想繼續掌控權柄,就不能結為夫婦,若想結為夫婦,就必須出權柄,否則,天下大之期,指日可待。」
「目前形勢明擺著,大將軍迎娶長公主后,一個讓天下人擔心了十幾年的噩夢變了事實,漢祚能否保住僅在大將軍一念之間,試問此刻誰還敢相信大將軍的忠誠?當今天子也罷,南方叛逆也罷,門閥士人也罷,甚至連我們自己北疆中的某些勢力也罷,馬上就會群起而攻之,即使我們藉助北疆強悍的武力腥鎮制,但這又能維持多年?這距離我們中興大漢的夢想有多遠?天下的百姓又要遭多苦難?」
徐榮想了很久,終於頹然長嘆,「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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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上,益州劉備率軍攻擊隴南,華雄、陳好、司馬懿、魏延等率軍阻擊。
三月上,周瑜趕到廬江會合魯肅,孫權也派程普領五千人馬趕到了淮河南岸,兩支大軍先後渡過淮河,和雷重的豫州軍對壘。
三月上,徐州的曹乘著雷重率豫州主力陳兵於淮河之際,突然出兵奔襲梁國睢。漢軍死守,並向兗州高順求援,高順命令昌邑的魏續率軍南下攻擊小沛城,威脅彭城。雙方隨即在梁、沛兩地連續戰。
三月上,荊州援軍在劉琦、蔡瑁的指揮下,向新野發了攻擊。
天子詔告長安,命令大司馬徐榮、丞相李瑋即刻督運糧草,幫助大軍在南戰場展開決戰。
然而,長安在經文學各派聲勢浩大的論辯之中,在大臣們對國策的互相指責和詰難之中,在丞相連遭刺殺之後,逐漸陷了癱瘓,對越來越混的局勢竟然束手無策,遲遲拿不出行之有效的措施。
三月中,驃騎大將軍趙雲奉旨北上晉,徵詢大將軍和長公主對當前局勢的置意見。趙雲走後,朝中大臣都在等待觀,上至大司馬、丞相等輔弼大臣,下至諸府吏掾屬,均無心理政務。長安形勢愈發撲朔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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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僕卿崔琰面若寒霜,匆匆走進書房。早就等在書房中的郗慮、趙商、公孫方、王基、國淵等人起相迎。
「楊彪老大人怎麼說?」崔琰坐下后,著趙商問道,「他是不是和我們一樣,堅決反對復興正統儒學?」
趙商手捻長須,沉良久,在崔琰期待的目中,無奈地搖了搖頭,「我從老大人那裡聽到一個不好的消息。」
崔琰面無表,等著他繼續往下說,「晉王澤書告老大人,說丞相李瑋在離開晉前,曾談到學改制,他有意增設學,把今、古文經學、正統儒學、甚至醫學、道學都納學,立學,建分科,設博士……」
「無恥小人……」崔琰不待趙商說完,一掌拍到了案幾上,「李仲淵這個背信棄義的佞。當年大師辭世之時,他曾親口對我們承諾,說新經學世世代代都是大漢的學。這才幾年?他竟然自食其言,出爾反爾……」
「李仲淵不死,大漢社稷遲早都要毀在他手上。」公孫方怒聲罵了兩句,忿忿不平地說道,「今、古文經學一旦為學,和新經學一樣為學,那麼學實際上就是包含三家經文學的儒家學說,這樣一來,正統儒學就可以堂而皇之、名正言順地為學,和三家經學一起為大漢學。」
「李仲淵太狠毒了,竟然用這種辦法拉攏今、古文經學兩派世家大族,分裂經學世家,然後打擊我們新經學派,讓新經學派為眾矢之的。」公孫方仰天長嘆,「季珪兄,如今形勢對我們非常不利,你是不是想辦法去一趟晉,尋求大將軍和長公主的幫助?憑大師當年的聲,一旦出了什麼事,大將軍和長公主絕不會坐視不理。」
「季珪兄,我也建議你去一趟晉。」國淵說道,「李瑋讓伏氏學舉起複興正統儒學大旗,其目的是想藉助伏家皇親國戚的份得到天子和長公主的支持。以我看,南大戰結束后,天子極有可能下旨,讓自己的外祖父家承擔改良儒學的重任,那麼顯而易見,要不了多長時間,經文學就要遭到致命打擊,新經學曇花一現的命運不可避免。楊老大人好意,早早把這個消息給我們,顯然是想讓你及早謀劃對策。新經學要想生存和發展,自的改良是必需的,但更需要朝廷維護其主導地位啊。」
崔琰冷哼一聲,「你們把形勢看清楚一點,大將軍只要頭腦發昏,尤其在李瑋這種小人的唆使下,極有可能走上董卓之路,繼而篡奪社稷。我們如果和他捆在一起,將來李弘一旦了禍國臣,新經學就再無翻之日,旦夕之間煙消雲散。到了那個時候我們怎麼辦?我們就是死了,也沒臉面去見老師。」
「天子勢弱,即使大將軍放權,他又能控制嗎?還不是被徐榮、李瑋、張燕這些人牢牢把持著,還不是控制在大將軍手上?」郗慮苦笑道,「你不要固執了,更不要和穎汝士人走得太近了。」
「你仔細想想,趙云為什麼北上晉?徐榮、李瑋、張燕、田疇等人為什麼任由谷價飛漲,任由局勢失控?我們在北疆這麼多年了,經歷了很多風風雨雨,何曾看到北疆人像今天這樣束手無策?他們的目標是我們,是門閥世家,是想找個機會剷除對手啊。」
「關士人在歷經、長安數次劫難后,生存了他們首要之務,所以關西楊家、河東衛家、關中馬家在這個關鍵時刻還是非常明智地選擇了中立,既然李瑋要復興正統儒學,又不讓自己吃虧,為什麼不支持?將來估計就算李瑋提出要把先秦諸子學說,包括道家學說納進學,他們也會同意。太原的王家、郭家、令狐家本就是北疆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們當然不會反對。青兗士人上次遭到重創,元氣大傷,個個噤若寒蟬,哪敢和朝廷作對?這樣算下來,敢和朝廷對抗的也就是我們河北士人和穎汝士人,但穎汝士人中,家世顯赫的許家已經公開支持復興正統儒學了,憑許家在穎汝士人中的影響力,一部分穎汝士人肯定會跟著他們。剩下的袁家、應家、桓家和穎川的鐘、荀、陳、韓四家各懷心思,誰知道到了關鍵時刻,他們會不會倒戈?一旦穎汝人把我們出賣了,新經學也就完了。」
「今、古文經學兩派爭鬥了兩百多年,兩敗俱傷,最後被我們新經學撿了個大便宜,佔據了學地位,三家因此仇怨甚深,如果他們看到形勢不對,會毫不猶豫地把我們出賣了。前幾年張邈、孔融他們是怎麼死的,難道你忘記了?季珪兄,萬萬慎重,不要重蹈覆轍啊。」
崔琰鄙夷地瞪了郗慮一眼,沒理他。現在長安的士人越來越沒骨氣了,就象當年的許相、樊陵一樣,為了榮華富貴,不息出賣自己的靈魂。
郗慮低聲輕嘆,不再勸說。崔琰的表落在趙商的眼裡,他馬上接著說道;「我們幾個剛才商量了很久,看法基本上一致,都覺得你不宜再和荀攸、陳群、袁耀、袁渙等人走得太近,免得被他們算計了。上次州平(崔安)出逃,把柄已經被李瑋抓到了,這次只要稍有風吹草,你的麻煩就大了。最近王桀從襄逃到長安后,四走訪故舊,也到你府上來了,還和你一起參加了幾次清談聚會。我勸你以後不要再和他來往了,他的辭賦中隨可見一展宏圖的願,這種人心高氣傲,一般很難做出背主之事,此趟長安之行也許還有其它目的,你不要大意之下中了小人的計。」
崔琰冷笑,張就要反駁,但趙商搶在他前面又說話了,「鴻豫(郗慮)剛才的話說了一半,我接著他的話繼續說。從目前形勢來看,新經學還是有必要接正統儒學。當年大師自創新經學,不但兼采了今古文經學兩家之長,還兼采了正統儒學和先秦諸子學說,包括道家學說,所以新經學要想持續發展,要想一直生存下去,肯定還要兼采眾家之長。如果老師還在世,以他海納百川般的懷,他一定會因為正統儒學的復興而高興。」
崔琰然大怒,但他忍住了,他抖著雙手,急促地著氣,半天都沒說出話。他做夢也沒想到,新經學的儒士們竟然會背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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