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有云：知止而有定，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你們可能理解，這幾句話是什麼意思？”

　百花齊放的后花園，一個白發蒼蒼，臉容慈祥的老者笑看著跟前圍著的一圈小蘿卜丁，出了這麼一道題。

　唰唰唰有三條小手舉起來。

　“老祖宗，我我我，我不知道。”

　宋致遠哈哈哈的笑出來：“你們倒是誠實，沒有不懂裝懂。”

　一個小胖墩一樣的孩子站起來，道：“不懂裝懂不是我們宋家的風格，我們不干。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這是家訓。”

　“好，你小小年紀尤記得這一條家訓，倒是聰明。”宋致遠贊賞地說。

　小胖墩有幾分不好意思地了禿禿的后腦勺，傻笑兩聲，老祖宗都夸我了，今晚娘肯定給我多吃兩碗飯。

　宋致遠便道：“這道題呀，對你們這些已啟蒙甚至還沒啟蒙的小子小姑娘來說，算是超綱了。可高祖仍能與你們一說它的意思，記不住的，用小本子記下來，釘起來，以后常看到，也就記住其中意思了。”

　“是。”眾孩齊聲呼應，又從邊拿起炭筆和宣本翻開，眼的看著宋致遠這個高祖父。

　這是他們宋家的老祖宗，今年已有八十八的高齡了，剛過了壽辰，他七十五歲時榮退，正式結束他歷經三朝將近一甲子的政治生涯，卻又被昭康帝榮封了一個太師，閑時是在家中養尊優，問道修。

　可饒是如此，昭康帝也偶爾會傳老太師宮說話，沒有毫因為太師榮退而冷落，再有宋家堂曾祖宋令杰亦已拜相，長房大祖父也將吏部，還有其余叔伯兄弟，各有所，家中子息延綿，使得宋家如今門庭矜貴，已然勛貴世家中的佼佼者。

　眼下的宋家，五代同堂，子孫繁茂，當年的一個宋相府已經逐漸擴展，而隨著宋老太爺仙逝后，首先宋致遠這邊先行分家，買下相鄰幾個宅子，一分為三，各自為政卻又宛如一家，后又隨著子孫增多，加了一個門又一個門，不斷擴建，偌大一個宋家已變宋氏族群，為人所側目。

　宋致遠榮休宋老太師，依舊住著從前的居所，只是邊的人陸續的隨著歲月而逝，連夫人都早早先他而去，他倒活了老祖宗。

　可是宋家人知道，這位老祖宗，怕也是時日漸啦。

　宋致遠也知道，這也是他時常掛在邊的話，死無懼，他為宋家做的，早已做完了，要鋪的路，也已了康莊大道，余下的富貴，就由后代子孫去加持和延續了，他們也一如他教導中的出息。

　宋家矜貴，家風清正，桃李滿天下，是當世富有盛名的世家，他所盼的，皆如愿。

　所以若死，他亦了無憾，一如當年他的母親所言。

　憑著這樣的心境，宋致遠越發覺一輕，宛如隨時羽化歸去。

　宋致遠淺淺地笑著，解釋剛才的題意：“知止而有定，就是懂得停下來然后才穩定；定而后寧靜，便是穩定了然后才能冷靜；靜而后寧安，也就是說冷靜了然后才能平心靜氣；安而后能慮，就是平心靜氣然后才能仔細考慮；慮而后能得麼，便是仔細考慮過然后才能有所收獲。這是告誡你們，凡事莫慌，戒驕戒躁，修為本，如此才能真正做到修齊家治國平天下。”

　這樣的題意，說超綱，真的一點都不夸張，才幾歲的小豆丁，聽得懵懵懂懂的，可手里的筆卻是不停。

　有些字不會寫了，就用圈圈叉叉來表示，更聰明的，就喃喃的在里默念著，等回到院子里，讓小廝或年長的兄弟姐妹給自己寫下來，常以告誡自。

　因為這是老祖宗的教導。

　宋致遠看著這些小豆丁們在絞盡腦，不角含笑，道：“都不必急，不懂的，回去慢慢斟酌，再大些，你們就懂了。”

　“是，老祖宗。”

　宋致遠聽到一陣腳步聲來，扭頭瞇眼看過去，有人逆而來，很快的，人就到了跟前。

　“瞧瞧這是誰？”

　小豆丁們已經起了，七八糟的喊著稱呼并行禮。

　“四曾祖（祖父，堂祖父）”

　來人是宋令煜，他也已是人到中年了，可他自小就練什麼子功，加上又是醫者，保養得當，雖是快要年過半百的人，可瞧著也就是四十出頭的樣子，也就是輩分高了。

　沒辦法，誰他是老來子呢。

　“你怎的來了？不是召宮？”宋致遠看著他問。

　這兒子醫不凡，又是年名，早已有神醫之稱，這些年一直是皇上和各個勛貴家極為捧的神醫，就是他脾不太好，桀驁難馴，也不耐煩波譎云詭那些爭斗，一直在外行走居多，也就是這幾年宋致遠的漸老，他才常駐上京。

　宋令煜拿起他的手腕扶脈，一邊道：“您是盼著我常住宮里？”

　這小子，語氣還是沖得很。

　宋致遠瞥著他，問：“皇上無甚大礙吧？”

　宋令煜故作不耐，道：“您已榮退的人，就別心君主朝野的事了。”

　宋致遠看他如此，心里就覺有些不妙，莫非真有些什麼不好？

　不過一如他所言，自己早已榮退，眼下的大慶，是年輕人的天下，他心不了嘍。

　“我不心，宋家遵從你祖母的訓導，這些年沒有宋氏宮，倒避免了后宮傾軋。可宋家勢大，皇子們也都不是等閑之輩，宋氏在他們眼中，就是香餑餑。”宋致遠既嘆又有榮。

　當年宋慈有訓，宋家男子四十方可納妾，無形中就杜絕了小妾庶出子出現，眼下的宋家后代，除了二房三房那邊因為一個孫輩無子才納了妾，還真沒有幾個庶出。

　也正是因此，宋氏基本是嫡出，自小教養也矜貴，更使得皇家虎視眈眈，可宋致遠早已對皇上說宋氏不宮，有他和宋令杰周旋著，現在的昭康帝倒也樂于如此。

　昭康帝也不傻，宋氏若宮，宋家必然會陷儲君之爭，而宋家的姻親，文武皆在線，武將更不說了，東北西北皆有人，真出一個宋氏為后妃甚至國后什麼的，將來的楚氏江山，還不知會姓什麼了。

　所以昭康帝也很樂意看宋氏不為宮妃皇子妃，無他，利益而已。

　“老四，我已時日無多，我死后，家中有些人估計心思會活伐些，你幫著一。宋家安富貴數十年，家中若有姑娘宮皇室，只怕也免不了為后戚，到時候倒更讓君主所忌憚了。”

　宋令煜不耐地道：“到時候您也仙逝了，哪還能看到后續如何？就您心寬，管那麼多！”

　宋致遠瞪眼：“！”

　這什麼逆子！

　可半晌，他也微嘆：“你說的也是，我宋家祖訓如何，早已定下，后輩子孫能否爭氣，倒看家主如何領導了。”

　花無百日紅，同理，不管是皇族還是世家，也都會有氣數盡的一天，而真有這麼一天，他也不知了，更不可能從墳里詐尸狂揍子孫。

　罷了罷了。

　宋令煜已經放下他的手，看著眼前白發蒼蒼的老人，隨著年紀增長，這個老頭兒也變得萎起來，顯得脆弱，而他的脈象。

　唉。

　宋致遠沒掉他眼中一閃而過的不舍，便手拍了拍他的手：“沒什麼的，為父已老，也活夠了。”

　“我知。”宋令煜坐在他邊，抬頭看著天上的云卷云舒，把眼淚憋了回去。

　他是醫者，早已看慣了生老病死，并沒有什麼覺得意外的。

　這一天后，宋令煜在家的時長多了，甚至伴在老父邊的時長更多，家里人都暗自心驚，臉上卻不敢顯半點，只有懵懂的孩子們，一如既往的隨著老祖宗在花園，或念書，或聽他講過去的事。

　忽然一日，宋致遠心來，讓宋令煜推著他來了春暉堂，這數十年來，年年修葺一直保留原貌的院落，多了幾載歲月沉淀，訪似故人依舊。

　他里里外外的看了一遍，才轉出小花園，手里攢著一支小葉紫檀發簪，那簪子油水亮已有包漿，顯然是常年佩戴或把玩的。

　這是當年宋慈走之前留給他的念想。

　百花齊放，碧海藍天，天際云卷云舒，宋致遠坐在椅上，半闔著眼，半夢半醒，忽地他見有人踏著花海漫步而來。

　他微微一怔，睜眼笑了，又看向小豆丁們，溫聲道：“孩子們，你們去尋你們曾祖吧，就說老祖宗的母親來接我了。”

　小豆丁們有些懵懂，卻不敢忤逆，一步三回頭的走出小花園。

　有人在完全走出之前，回頭看了一眼，但見老祖宗坐在椅上，手微，而又垂下，頭微微歪著靠在椅上，角噙著笑容。

　接著，他看見四曾祖跪了下來，額頭枕在老祖宗的膝蓋上，周圍的人也唰唰跪下。

　小豆丁眼眶一熱，莫名的，眼淚滾落，像是明白了什麼。

　昭康二十六年五月初夏，宋老太師于太師府中仙逝，年八十八歲，昭康帝尊念其為三朝重臣，為大慶鞠躬盡瘁，勞苦功高，乃為忠直肱之臣，特追封為文遠公，配太廟，陪伴先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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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古代我還要寫誰呢？不如開放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