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李宿一字一頓問,“你定要如此?”
“父王,您可是儒雅清雋的太子殿下,您真要庭前杖責自己的親生兒子?”
李錦昶垂眸看著他,看著他焦急,看著他震怒,看著他無可奈何。
他心里一陣痛快。
抑了二十年的怨恨頃刻噴薄而出,以最迅猛的姿態,倒了他的理智。
這一刻,李錦昶再不是那個運籌帷幄的太子殿下。
他仿佛一個大仇得報的狂徒,肆意張揚地收取勝利果實。
李錦昶微微彎下腰,盯著長子的眼眸看,眼睛里有著再明顯不過的笑意。
“既然太孫殿下覺得這個懲罰輕了,那便杖責三十吧。”
李宿心中再度涌上一陣恨意。
他原來以為,自己已經麼有那麼恨他,也沒有那麼在乎這一切,可事到臨頭他才發現,未曾了卻的恨,永遠不會消失。
李宿咬著牙,道:“父王,此事皆因兒臣而起,與皇弟無關,兒臣愿罰。”
李錦昶的表涌現出一說不出的快意。
他似乎想笑,又似乎想哭,扭曲得仿佛厲鬼,讓人脊背發寒。
但李宿話音剛落,李宴便搶著開口:“父王,此番皆是兒臣之過,不關皇兄事,兒臣愿罰。”
李宴似乎怕李錦昶改變主意,膝行上前,輕輕握住了李錦昶的袍下擺。
“父王,皇兄是太孫,是儲君,是一國之面,不能打。”
他幾乎是懇求般地說著。
“不能打皇兄。”
李宿就是他心中的信仰,是他這麼多年一直追隨的長者,是他在宮里掙扎下去的信念。
他一直忍著,等著,幻想著李宿登基那一日,他就能重新活出個人樣。
但此刻,李錦昶要欺辱他的信仰。
不行,他不允許,也不接。
李宿真的沒想到,他今日說了這麼多話,李宴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心里去。
現在,為了維護他,甘愿去求李錦昶。
當年他被李端了服扔在宮道上,他回來都沒求過這個父王,現在卻低下了頭。
李宿只覺得心緒激烈翻涌,他什麼都聽不到了,眼前也一片赤紅。
“李宴,你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他幾乎是哽咽地道。
每一個字都含著幾乎要噴涌而出的怨恨和淚。
李錦昶不讓他們繼續“兄弟深”,他一把甩開二兒子李宴,只低頭看著李宿。
“來人,”李錦昶快意地道,“把宴皇孫請出去,用刑。”
他話音落下,一隊林軍便直勤政齋,直接把跪在地上的李宴架了起來。
李宿此刻也顧不上什麼上下尊卑,什麼父慈子孝,他徑自起,一把握住李宴的手:“大膽,誰敢他?”
李錦昶看著他,心中快意更勝:“宿兒,你這是要造反?”
儲君面前手,實為大不敬,說一句造反再合適不過。
李宿本不理他,還要去拉李宴的手,李宴卻一把揮開李宿:“皇兄,臣弟之錯,便讓臣弟領罰。”
他抬起頭,一如平日那般平靜,甚至有些哀求地看向李宿。
今日他不挨打,明日李錦昶就會拿各種由頭刁難他們兄弟,他自己早已習慣,但兄長卻不能任由人欺辱。
李宿看著李宴的目,突然明白了他是什麼意思。
他這才發現,一直被他拐彎抹角護在后的弟弟,不知何時已經長了頂天立地的男兒。
雖然他依舊面容青,滿稚氣,可他卻一孤勇,毫無瑟和膽怯。
李宿輕輕地,一一地松開了手。
這一刻,腥甜的就在他嚨里,咽不下去,吐不出來。
李宴便這麼被拖了下去。
李宿仿佛整個人都呆滯了,愣在那里一不。
李錦昶輕笑出聲。
“宿兒,”他上前一步,輕輕拍了一下李宿的肩膀,“咱們一起去觀責如何?”
李宿背對著他,沒有應聲。
李錦昶如同斗贏了的孔雀,滿面春風,招搖過市,還招呼著三位朝臣,跟隨他一起去觀責。
“自己兒子,孤怎可能不心疼?”李錦昶的聲音傳來,“孤會讓他們輕點打的,意思意思便是。”
隨之而來的,是朝臣的恭維聲。
李宿一人站在空寂的勤政齋中,他攥著手,幾乎要把手心掐出來。
此時此刻,他終于明白了一個道理。
避讓釋懷永遠都只能被人欺凌,只要他一日擔著兒子的份,一日無法擺被李錦昶控制。
今日他可以李宴,明日就是姚珍珠,是他邊其他人。
他若一直是皇孫,一直不能登上至高寶座,那便永無寧日。
他錯了,錯得太離譜了。
李宿輕咳一聲,一口噴薄而出,如同淚一般掛在角。
腥甜的就在邊,心里痛恨卻依舊無法克制。
他恨李錦昶,更恨自己。
什麼自有翱翔,什麼天高皇帝遠,什麼歸園田居,都是一無用的幻想。
他不能輸。
他必須贏。
為了贏,必須放棄一切堅持,必須不顧后果。
從他當上太孫那日開始,他就沒有退路。
他早該清醒的。
李宿低頭,用袖干角的,抬頭冷冷看向房門。
一切都還來得及。
他得先把這場仗打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