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里。

那群打扮得流里流氣的男生蹲在角落，看上去不是第一次進來，原先的囂張氣焰兒沒了，全都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

賀行舟他們坐在另一邊，臉上著個ok繃帶，看上去有點兒蔫。

年輕的警察推開門進來，目從這群不良年上掃了一圈，實在是頭疼。

他不是第一次理這種打架斗毆的事了。

每次來來回回就那麼幾個原因，畢竟躁的青春期嘛，這些青年各個都覺得自己很有本事賊牛，起了點小沖突，一言不合就手。

收回視線前，他又頓了頓，在一排七八糟花里胡哨的發型里，他看見其中有個長頭發的，還穿著藍白的三中校服。

定睛一看，竟然是個小姑娘。

而且還是個長得相當漂亮的小姑娘。

年輕警察覺得他們這次打架的起因已經很明顯了，搖了搖頭，在心嘆一聲紅禍水，但還是按照慣例走過去準備做筆錄。

在到唐微微之前，小姑娘就安靜地坐在那兒。

長長的頭發順地垂在肩側，烏黑剔的大眼睛跟玻璃珠似的，溫乖巧的樣子，很容易令人心生好。

等到名字的時候，年輕警察不自覺放了語氣：“說說，怎麼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唐微微眨著眼，“這件事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警察小哥哥，我是無辜的。”

不過是翻個墻，逃個學，偶然見而已。

但實話能講嗎？那肯定不能。

那句“小哥哥”喊出來，角落里某個上半靠著墻的年了，眼角微垂著，斜斜看過去一眼，指尖輕敲著墻面。

唐微微原本其實并沒有真的報警，就是嚇唬嚇唬他們的。

雖然賀行舟他們人數，但這畢竟也是正兒八經的在打群架，要真進去了，估計也占不到多大的理。

結果沒想到那句話說出來，還沒到兩分鐘，竟然真的聽見警車的鳴笛聲在朝這邊靠近。

他們當時全都震驚了。

現在出警效率這麼快這麼給力的嗎？？！

對面的人不信邪，以為只是路過的，都沒跑。

后來才發現，原來早有正義的路人在經過時注意到了他們，看見一群人堵在那，覺得不對勁，順手報了警。

結果自然是全部都帶回來了。

-

“事的經過是這樣的，我們學校今天舉辦活，文藝匯演您知道吧，就沒有上課，我本來和我同桌是打算去圖書館復習功課的——”

唐微微眼神真誠，一點都不帶心虛：“然后他突然接到電話，是我們的同學打來的，說遇見一群人向他們敲詐勒索，仗著人多，不給錢不讓他們走。”

那邊的一群人：“？？？”

賀行舟還懵的：“……啊？”

他們不是互相看不對眼，各自問候了對方的爹媽，然后就開始手了嗎？

什麼時候變被敲詐勒索了？

周明哲倒是反應很快，胳膊推了賀行舟一下，瘋狂點頭：“對對對，就是這樣！”

夏川挑了挑眉，手指作停住，視線再度看過去，停在上。

他好奇這姑娘還能編出什麼花樣來。

唐微微出來時還帶著書包，把拉鏈拉開，里面滿滿的課本和作業，隨便了幾本出來，里面掉出一張紙。

“警察小哥哥，你看，我書都帶著呢。”撿起那張紙，掃了眼，笑容愈發甜乖巧，“這是我的績單。我是好學生，我從來不騙人。”

年輕警察接過去看了眼，嚯，年級排第二！

可能人都是這樣，看見學習績好的，長得文靜的，就覺得肯定是乖孩子，不會撒謊。

年輕警察對的話也信了七八。

但干他們這一行的，憑覺不行，凡事都得講證據。

于是唐微微就翻出手機里的照片給他看。

對面十幾人把幾個男生圍在中間，其中有一個手里還拿著木，怎麼看賀行舟他們都于弱勢被欺負的一方。

做完的筆錄，到夏川。

年懶洋洋地坐在那兒，看上去不像是被抓進來的，倒像是被請進來喝茶的。

他全程就說了一句話：“況和說的一樣，其他沒了。”

唐微微倒是幫他補充了一句：“對了，警察小哥哥，我同桌績年段排第一呢！”

倒數第一也是第一。

沒病。

年輕警察詫異地看了眼夏川：“小伙子不錯嘛，學習這麼好，怎麼會跟這些人扯上關系？”

夏川沒說話，側了側頭，目投向唐微微。

唐微微瞬間會意，毫不遲疑道：“他們就是嫉妒他長得帥！”

“……”

眾人一齊陷了長久的沉默。

年安安靜靜坐在那兒，神淡漠，氣質上帶著幾分散漫和不羈，眉眼的廓深邃漂亮，好看到完全挑不出病的那種。

這話好像還真沒法反駁。

-

最后的結果自然是唐微微和夏川都被先放出去了。

倒不是因為他倆“績好”就有優待，主要還是調出路邊監控顯示，他們的確沒參與進去。

非常純粹的路過。

就和唐微微說的一樣。

謊話總是要和真話摻和著說才更可信，加上他們還有通話記錄，即便沒有直接的證據證明對方敲詐勒索，但他們也洗不清自的嫌疑。

唐微微出來前告訴賀行舟他們，不管怎麼樣，只要咬死對面仗著人多欺負人就行，這點是既定的事實，他們沒法反駁。

“現在怎麼說，我們在這里等他們嗎？還是找個別的地方？”

唐微微站在派出所門口，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要是被于婉知道這件事，發現竟然不學好逃課，還跟這些不良年玩在一塊，牽扯進打架斗毆事件……那就徹底涼涼了。

被這事一耽誤，時間已經四點多了，沒那麼盛烈，卻依然明亮刺眼。

年站在門口的水泥臺階上，沒說話。

長長斜斜的影子定格在他腳下，有一部分和的重疊在一起，唐微微抬頭，對上年漆黑深邃的眼眸。

“怎麼了嗎？”疑。

夏川往下走了一步，靠近，低垂著眼，眼底映著的廓：“甜的啊。”

“啊？”唐微微沒明白，“什麼……”

后面的話沒問出來，眼前籠下一片影，年俯，一雙狹長黑眸微微挑起，要笑不笑的樣子。

“見誰都喊哥哥，嗯？”

“……”

距離太近，連睫都分明，尾音低低的纏上來，讓有點兒耳尖發麻。

唐微微腳往后挪了挪，才剛剛張口。

然而后面就是臺階，一時沒注意到，腳底踩空，不控制地后仰著往下倒。

里要說的話也變了驚呼。

幸好夏川及時手抓住，唐微微借著他的力道站回去，由于慣還撞進他懷里。

到他堅實溫熱的膛，以及清清淡淡的青草香。

還是悉的配方，還是悉的味道。

心里邊正嘆“這次終于不是鼻子先撞上去覺真是太棒了”，就聽見頭頂突然傳來年的低沉嗓音：“第三次了。”

唐微微仰起腦袋，下在他前，杏眼茫然：“什麼第三次？”

“投懷送抱，”夏川也垂眸看著，一字一頓，聲音聽上去平靜，但唐微微總覺得帶著點兒別的意思，“今天第三次了。”

“……第三次又怎麼了，你不會要跟我說事不過三的道理吧？”唐微微從他懷里出來，畢竟在這派出所門口摟摟抱抱像什麼話。

“不就抱一下，抱你還能塊嗎？而且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個大男人這麼斤斤計較，小氣鬼。”

夏川搖搖頭，似笑非笑：“我只是發現，你好像很喜歡被我抱。”

“想什麼呢，我才沒有好吧。”

夏川像是沒聽見的反駁，從臺階上下來，胳膊非常自然地往肩上一搭。

唐微微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摟著往外走了。

“喜歡就直說，”年說話時的語調帶著一點點吊兒郎當的散漫，“像之前那樣，你求求我，我不就答應你了。”

他又頓了頓，“不用搞這些小作的。”

雖然知道他就是故意逗，但唐微微還是快被他的不要臉給氣死了。

“你要不要這麼自，”唐微微面無表，“臉這麼大，誰給你的自信？”

“你啊。”夏川挑著眉，“半個小時前還跟那位警察小哥哥夸我帥，轉眼就忘了？”

唐微微：“……”

真的！好！氣！啊！！

-

茶店里。

唐微微接過夏川遞來的茶，拆開吸管塑料包裝袋，.進去吸了一口，板了一路的臉蛋終于和了幾分，化了許多，肯賞給某人一個好臉了。

周五是工作日，還沒到下班放學的時間，店沒什麼人，空的。

他們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夏川單手支著下，就那麼一瞬不瞬盯著看，讓唐微微稍微有些不自在。

唐微微錯開他的視線：“你一直看我干什麼。”

夏川嘆了聲：“還在生氣嗎？”

唐微微咬了咬吸管，沒回答這個問題，慢悠悠道：“夏川同學，今天我可是因為你才被牽扯進來的，再加上上次，于于理，你是不是該給點兒補償？你不會以為一杯茶就能打發我吧？”

夏川問：“那你想要什麼。”

“——起碼得十杯！”

“……”

“嗯，十杯，”夏川顯得很好說話的樣子，“你喝得完？”

唐微微白他一眼：“誰說要一次喝了，你分十天買給我不行嗎？”

夏川人往后靠了靠，點頭：“行。”

窗外是車水馬龍的街道，栽種著翠綠繁茂的行道樹，有一束穿過層層疊疊的樹葉隙，折進來，落在年的臉上。

淡金的線，襯得他眉眼都溫起來。

“什麼都行，要什麼都滿足你。”他說。

聲音也溫繾綣。

-

夏川同學說到做到，接下來的兩周時間，唐微微每天中午都能收到來自同桌送的茶。

這段時間夏川為了[一點甜]的常客，連店員都認得他了，畢竟這張臉實在過于出挑，想記不住都難。

每次他去，店員就會笑著調侃：“又來給朋友買茶？”

每當這個時候，夏川就會懶洋洋地“啊”一聲。

沒承認，也沒否認。

怕會喝膩，夏川每次買的都是不同口味。

今天是烏龍蓋，明天是黑糖茶，后天是焦糖瑪奇朵。

兩周下來，唐微微幾乎快把[一點甜]所有產品喝了個遍。

小日子過得滋滋的。

但是沒多久，的心就麗不下去了。

某個周三，唐微微和倪玥一起吃完飯，打算回學校的時候，就看見馬路對面的樹下站著一道悉的人影。

距離有些遠，什麼況也看不太清。

只看見年形拔，單手著兜，另只手里拎著一杯茶。

然后——

他出手，把茶遞給了對面的人。

一個，生。

唐微微站在原地停住腳步，瞇了瞇眼，注意到那生有些眼，想了一會兒想起來了——是那個心早餐。

記得好像是三班的，做肖蕓。

怎麼又是？還沒死心？

還有夏川怎麼會給送茶？？

他們兩個什麼況？？？

肖蕓喜歡夏川，唐微微是知道的，但夏川之前很顯然是對沒有意思。

他當初還把人家的告白小卡片給扔了呢。

所以現在這是……回心轉意了？

唐微微覺得男人心也像是海底針，實在是搞不懂了。

這件事完全在的意料之外。

太突然了。

太不可置信了。

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口悶得難，想沖過去質問夏川，又覺得這樣好像有點兒無理取鬧。

該以什麼份？

同桌？還是那莫名其妙的“妹妹”？

-

唐微微為此悶悶不樂了一整個下午，夏川跟搭了幾次話都沒理。

是真的不想理。

連帶著賀行舟他們也不太想理。

男人都是大豬蹄子，煩死了！

說起來上次的打架事件最后也不知道怎麼解決的，賀行舟他們幾個都沒什麼罰，倒是對面其中有幾個原先就有案底的，真如夏川所言，進去蹲了幾天。

經過這件事，賀行舟不喊“小唐同學”了。

他改口喊“唐導”。

那演技那編劇本說瞎話的能力簡直一流，他可太佩服了。

下課時間，唐微微趴在桌面上，閉著眼在假裝睡覺，左邊傳來一陣椅子聲，耳朵了，注意著夏川的靜。

他好像是出去了。

唐微微悄咪咪把眼睛睜開一條，旁邊座位上果然沒人。

不知道去哪了，大概七八分鐘才回來。

聽見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唐微微連忙又閉上眼，豎著耳朵。

等了幾秒，他一直沒落座。

“別裝睡了。”

“……”

既然被拆穿了，唐微微只好不不愿地睜開眼。

年站在過道上，上半略微靠著賀行舟那張桌子，手撐著桌沿，長睫低垂，漆黑的瞳仁被遮了一半，看不清緒。

唐微微：“你早知道了？”

“嗯。”夏川點頭。

說話的同時，夏川直起子，才剛剛往那邊靠近一步，小姑娘就搬著椅子打算往后挪，防備地看著他。

夏川“嘖”了一聲：“我又不會吃了你。”

他抓著座椅后背死死按住，不讓，低下頭，“唐微微，我們談談。”

唐微微沒了，抬眼看他：“談什麼。”

“中午那個生——”

他話還沒有說完，小姑娘瞬間就炸了，眼睛瞪大，出手抵著他的口推了推，兇道：“有什麼好談的？你是想告訴我你們在談嗎？”

“不是，”夏川無奈地嘆了口氣，“我是來和你解釋的，我知道你不理我的原因了。”

唐微微冷笑一聲：“你又知道了？你什麼都知道，你可真厲害。”

夏川直奔主題：“剛才我去問了倪玥，說你們中午看見我送了一個生茶，然后你好像就不開心了。”

“……”

唐微微抿著沒說話。

夏川把當時的況全部跟說了一遍。

大概是因為之前他天天去茶店，肖蕓誤以為他自己喜歡喝，所以今天看他沒去買，就去買了一杯想送給他。

夏川當時在看手機，沒反應過來，被直接塞到手里。

們看見的，剛好是他把茶還回去的那幕。

“這樣啊……”小姑娘原先的冷漠臉維持不下去了，眼神開始躲躲閃閃，手也一直著校服擺，看上去有點兒心虛。

是誤會他了。

不該把他想得那麼……渣。

用“渣”來形容可能不太準確，畢竟他又不是劈了。

上課鈴很快就響了，夏川坐回自己的位置，老師拿著教案走進教室，喊了聲“上課”，大家起立問好，然后又坐下。

唐微微起來時還磕到了桌子，疼得“嘶”了一聲。

能覺到旁邊的人一直在看著。

唐微微卻沒敢轉頭，連余都不好意思和他對上，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個沒完。

除了心虛，還有張。

像是有什麼快要藏不住，即將暴在眾人眼前，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不知道要不要承認，不知道該怎麼辦。

低著頭，茫然地看著課本上的容。

耳邊有年翻書的沙沙聲。

很輕的聲音，但落在耳里不知道為什麼，像是莫名放大了無數倍，那麼清晰。

一頁。

又一頁。

再一頁。

然后停止，響起另一道聲音——

“我以為已經很明顯了。”

唐微微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是夏川說話的聲音，低低沉沉，仿佛凝了實質，字字句句砸進心里。

心跳先是停了一拍，接著愈跳愈快。

“什，什麼？”

什麼很明顯？

“就是——”

年側過頭，那雙黑眸直勾勾看著，眼尾微微上挑，出手勾過耳邊細細的碎發，在指尖繞了一圈兒。

唐微微從他說話時就屏住了呼吸，現在都快窒息了。

他卻故意停在這兒。

夏川把書架在桌面上立起來，擋住老師和其他同學的視線，朝靠過去，視線落在小姑娘已經紅了的耳朵上。

他輕笑了一聲，手掌虛虛放在耳側，做出一個說悄悄話的手勢。

吐息間溫熱的氣息灑在耳畔上。

唐微微渾都僵了。

講臺上老師念課文的聲音，前桌聊八卦的聲音，同學們寫字的聲音，窗外場上傳來的嬉笑聲。

還有風聲、呼吸聲……

以及心跳聲。

在這麼多的聲音里，聽見夏川開了口，用的是氣音，很輕的一句。

“我喜歡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