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沖的話對林大太太來說不亞于醍醐灌頂, 滿腔的怒火瞬間窒住，驚疑不定的目看向眼前的人。

　“你，這話什麼意思？”安琳瑯死了和安琳瑯沒死, 的沖兒對他們大房將來所面對的是截然不同的兩個局面。畢竟背上為庶害死嫡親表妹的名聲，可是會一個人一輩子。

　林子沖也不是真傻，若當真那麼天真也不可能在林家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他于上雖有些拎不清, 卻不代表他在別的事上也分不清好賴。

　當初林五將安琳瑯的棺槨帶回來, 遮掩的態度就很奇怪。老太太想要為已死的安琳瑯整理容，林五找了諸多的理由阻止開棺。這要是沒有鬼，他為何要阻止老太太開棺？再說，他不信安琳瑯這麼容易就死了。那丫頭即便歹毒，也生得一副花容月貌。一般青樓館不是最看重子皮相？安琳瑯淪落到煙花之地那也是上等貨，指不定搖錢樹，怎麼著也不會輕易打死。

　“母親, ”林子沖想到自己派出去的人傳回來的話，種種跡象表明，安琳瑯的死是有蹊蹺的, “我的人還在西北那邊查找，事還沒有定論，安琳瑯應該還沒死。”

　“當真？”

　林子沖其實也不確定，這不過是他最后的堅持。

　林大太太見狀, 心思頓時就活泛起來。揮了揮手, 讓屋子里的下人都退出去。自己則矮了子在窗邊的榻上坐下。

　別的先不說，林子沖今日的一番話點醒了。

　其實, 不管林五帶回來的那棺材是不是安琳瑯，只要他們咬死了不是安琳瑯。那安琳瑯就沒有死。畢竟他們這些人沒有親追蹤人牙子追到晉州，也沒有親眼看到安琳瑯的尸。棺槨是林五帶回來的, 棺木也是封死的。里頭躺的是人是鬼，怕是林五自己都不敢說的那麼肯定。

　那這邊只要找到蛛馬跡指出安琳瑯沒死，他們沖兒就不必背負一條人命。更不用背負為了安玲瓏那個庶殘害親的名聲。

　這般想著，瞥了一眼床榻上裝死的安玲瓏：“這個你打算護到底了？”

　林子沖臉一僵，抿著不說話。

　“沖兒，有些事為娘不說你心里清楚。”

　林大太太不信自己兒子是個草包，他跟路嘉怡較真這些年，雖然屈居第二，但也是有真才實學的，“金陵城中比安玲瓏俊俏、比溫小意的人不知多。你真的喜歡這一種，娘也不是不能給你找。為了一個大庭廣眾之下丟失清白的子鬧到這個地步，你真的覺得值得麼？”

　林大太太歇斯底里林子沖還能著頭皮對抗，等下態度，心平氣和地與他談，林子沖的臉才一寸一寸地白下來。

　他一不地坐在林大太太的對面，還算俊逸的臉頰因為這段時日飽折磨而消瘦得凹進去。上單薄的掛著，披頭散發，神萎靡。腦袋無打采地耷拉著，了，什麼話也沒有說。

　知子莫若母，自己肚子里爬出來的種，林大太太又如何不清楚呢？

　林子沖這副模樣分明早就后悔了。但他一個從小沒有栽過跟頭的世家爺，脾氣自然是傲。這子往日還不曾顯出不好，如今才知大弊端。即便知道錯了也不愿意認，著頭皮在這里抗：“為了一個馬上要去路家做妾的子，大房的面、你祖父祖母的偏和你自己的前程都不要了嗎？”

　林子沖抿著不說話。

　“你這般護著，難道是不介意已經被路嘉怡破想娶做妻？”林大太太嚨一哽，冷冽地問道。

　“怎麼可能！”林子沖驟然出聲打斷。

　口而出的否認讓林大太太的眼睛驟然就亮起來。而床榻上聽母子倆說話的安玲瓏沒克制住，手啪地一聲打到了床柱上。

　突兀的聲響引得對峙的母子倆看過去，安玲瓏閉眼睛都來不及。

　“看吧，就是這個時候了還在裝模作樣。”林大太太冷笑。

　安玲瓏臉控制不住地泛青，可這個時候就是死也不能承認。剎那間，的眼睛立即紅了。搖曳的燭下雙目泛著淚。一頭烏黑的頭發凌又順地披下來，襯得掌大的小臉白皙得仿佛初雪。不得不說，安玲瓏確實是生的一副好皮囊。

　眼波流轉，豆大的淚珠就這樣一滴一滴的落下來，砸到單薄的上，落下便是一片水痕。哭得無聲無息，這我見猶憐的模樣就是子看了都心疼。

　“大舅母恨我我不怪你，”安玲瓏一副自厭自棄的模樣，“畢竟我如今這副模樣。被人欺辱無申冤只能打落牙齒活吞的出低微的庶，哪有什麼資格值得表哥同的？”

　這哀哀戚戚的姿態一作，林大太太的臉就綠了。

　“大表哥不計較玲瓏幾日前憤怒之下口不擇言是大表哥明月懷，豁達大度。我今夜厚著臉皮來求大表哥施以援手，也是路家欺人太甚。他路嘉怡醉酒做錯事，卻要我一個弱子承擔罵名。如今一走了之，只余下玲瓏一人面對這滿城風雨。是玲瓏太過于天真，相信路嘉怡君子如玉，如今自作自，怪不得誰。如何能奢求大表哥為玲瓏分擔？是玲瓏太不自量力，打攪了。”

　說著，踉蹌地爬起來。腳下不穩，弱弱的就要往地上摔。

　“玲瓏！”林子沖一驚，瞬間站起來。

　只是還沒倒下便被林子沖眼疾手快地撈住。安玲瓏繃住的眼淚仿佛一瞬間決堤，順勢撲進了林子沖的懷里嚎啕大哭。

　林大太太見狀差點沒把鼻子給氣歪，剛給兒子說明白，這賤人又來是這一招！

　畢竟不是路家大太太，任何場合都能沉得住氣。林大太太這不肯吃虧的暴脾氣，一看安玲瓏這矯的做派就火冒三丈。當下放下茶杯就沖上來就手去拉扯安玲瓏。

　林子沖本來還在懊惱，可是對上安玲瓏的眼淚就忍不住心。拉扯之下，那剛下去的憐香惜玉又冒上來。還隨著自己母親盛氣凌人的姿態而越發高漲。他死死護著懷里被林大太太扯得衫不整，頭發凌的纖細子，怒了：“母親，適可而止吧！玲瓏已經夠委屈了你還要怎樣！難道非得死了你才覺得解氣？”

　林大太太被他怒吼一聲弄得有些懵，怔忪地看著他：“沖兒？”

　林子沖逃避地躲開的視線，扶著安玲瓏回床榻：“不管如今是個什麼名聲，錯的是路嘉怡不是嗎？一個男子，若是當真心里沒有起那等歹念，玲瓏一個子又能拿他如何？說到底還不是路嘉怡那個道貌岸然的家伙敢做不敢認？娘又何苦為難一個小姑娘！”

　“我為難一個小姑娘？沖兒！”

　林子沖不想說話了，他扶著林大太太的胳膊將人強地扶出客房。

　林大太太拗不過他，疾步被他送出了院子。

　母子二人站在前院，林子沖死活不承認自己看錯人：“安琳瑯的死肯定有蹊蹺，我必定會查到底。母親若是心疼兒子，不若幫兒子去老太太那邊求求，說說話。”

　“安琳瑯沒死，兒子就不是罪人，你也不需要低人一等。”林子沖站在臺階上，“林家會恢復正常的。”

　丟下這一句，他轉回了院子。

　林子沖后的仆從歉意地看了看林大太太，猶豫地不敢關門。林大太太看著兒子的背影，不懂一個安玲瓏怎麼就將的兒子迷這樣？

　雖然不明白，但林子沖的話聽進耳朵里了。安琳瑯沒死，他們大房才不會背負那麼大的罪，沖兒才能堂堂正正的繼續當他的林家嫡長孫。二來，這個安玲瓏不能留了。原先還顧忌著姓安，不敢對怎麼樣。可都要毀了的兒子，那就不能怪心狠！

　林大太太也不跟安玲瓏虛與委蛇，去找老太太再三說明了安琳瑯可能沒死的事。眼看著林老太太神松，張口就要將安玲瓏打包送去路家。

　讓回京是不可能，但提前送去路家讓路家看管，完全沒問題。路嘉怡可比兒子招蜂引蝶得多。路林兩家是世，對路大太太綿里藏針的子，林大太太比誰都清楚。這些年經常來往，也不是不知道路家的事兒。路嘉怡十七歲了還沒有說親，一是眼高，誰也看不上。二是路大太太有打算，他家里幾個青梅竹馬的表親盯著呢。

　路家斗也嚴重，幾房爭來爭去，鬧騰得比林家還甚。路大太太有意讓姐姐的兒嫁過來親上加親，早幾年就把人家姑娘接到邊來親自教養。

　安玲瓏不是有本事迷男子麼？倒要看看，送到路家大太太手下，還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林大太太說干就干，趁著林子沖有事出去，帶著人就沖過去將躲在林子沖院子里的安玲瓏給揪出來。大張旗鼓地送去了路家。連一面都不給留，直言在林家待不住，做夢都想早點嫁到路家去。林家也不做那等吃力不討好的事兒，干脆順了的意。畢竟也不是親。

　這話一放出去，且不說安玲瓏已經破爛的名聲雪上加霜，臭不可聞。金陵城的夫人姑娘們提到都是鄙夷。就說安玲瓏終于是踢到鐵板，這些人一個個沒有一個是好拿的。

　金陵城的事一鬧就是好幾個月，可給金陵城那些閑得發慌的貴婦人們好多笑話看。遠在晉州武安縣的安琳瑯，終于在給鄒無老頭兒送了一個多月零兒以后，得了他的準信，他終于要過來給玉哥兒拔毒。

　那日來了幾日，號脈發現況不錯，他給磨了一個月藥丸的分量，待幾日便走了。這會一晃兒就是一個月過去，眨眼已經是八月底。

　這段時日，周攻玉嚴格按照鄒無的醫囑鍛煉，吃藥穩固。如今狀況已經跟一個普通書生差不離，偶然一次遇上下雨淋也不沒有再發高熱害病。毒雖然還沒有拔除，但這已經是個巨大的進步。別說方家一家人都很高興，周攻玉自己也眼可見的神起來。

　八月底后，天氣漸漸就沒那麼炎熱。這日清晨，安琳瑯一大早還在煮羊，就聽到門口有靜了。

　說起來，自從方家開始喝羊，這個習慣就一直保持下來。

　老爺子年紀大了覺，一大早起來就耗在后院。章家祖孫這一個多月來跟著安琳瑯喝，章謹彥先不說，老爺子喝了幾個月下來如今是一日不喝羊都覺得不習慣。幾個人還坐在后院里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小家伙趴在安琳瑯的邊打瞌睡。

　安琳瑯剛準備轉，前堂那邊杜宇就興沖沖地趕過來：“東家，鄒大夫來了。”

　“人在哪兒？”安琳瑯面上一喜，立即起。

　“玉哥兒呢？可回來了？”

　這段時日，周攻玉不知在忙什麼，出去的天數越來越多。有時候早上天沒亮就不見人到傍晚才回來。今日也是趕巧，他抱著一團東西一大早出去，到現在還不知道回來沒有？

　“回來了，但是早晨出去的太早，如今正在屋里補眠。”

　杜宇其實也是伺候過貴人的，但是就是莫名地怵周攻玉。似周攻玉在歇息這種時機，他是不大敢去打攪的，于是彎腰一把抱起歪歪栽栽又要睡著的小崽子，杜宇笑道：“東家，我已經將鄒大夫安置到二樓的天字三號廂房，老大夫說來的匆忙，腹中……”

　這話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安琳瑯給他做好吃的。

　安琳瑯聞言忍不住一笑，雖然這老頭兒脾氣怪異了些，但醫好。對于這種有能力的人，怪脾氣都是可以忍的。正好灶臺上還爭著鮮大包子，蒸餃也有些。佐著白粥豆漿喝，正好：“你去將灶臺上的包子蒸餃取一些送過去，我去喚玉哥兒起來。”

　杜宇先將小孩兒送去睡，安琳瑯轉就要走。剛走兩步被老爺子喊住了：“琳瑯啊，老夫還沒吃呢。”

　“你先別急著吃，”安琳瑯一邊走一邊回話，“等個片刻羊也煮好了。孫在一旁看著，你讓孫給你盛一碗，喝了羊再用早膳。”

　老爺子笑瞇瞇地應了，轉眼看自家這眼高于頂的孫子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人家姑娘背影看。他忍不住無聲地嗤笑了一聲，背著手走到石桌邊坐下來。

　歇息了兩息，抬眸見孫子還盯著人看，張口意味不明地嘀咕了一句：“琳瑯這刀子豆腐心的丫頭，別看上不饒人，子倒是得很。”

　章謹彥收回目，對上自家祖父了然的目，態度倒是坦然：“祖父也覺得好？”

　“我覺得好有什麼用，你有那個本事麼？”章家的榮耀已經夠了，不需要世家貴來錦上添花。老爺子其實不太在意子孫妻室的出，只要求家清白人品優良。琳瑯的份他沒有特意去查，但這姑娘他可是親眼看了小半年，自然是喜歡的。聽到孫子的這話，老爺子沒忍住學安琳瑯白他一眼，“你有那個本事比得過二樓那個小子麼？再說，先來后到，你也得講規矩。”

　“祖父這話說的就不對了。”

　章謹彥雖說總是被老爺子罵迂腐，和和氣氣好似沒脾氣的模樣。實則也不是那麼好子的人，“周攻玉在京城聲名大噪，我章謹彥也不遑多讓。不過是時隔兩地，不曾比較過罷了。”

　“這可不是比較不比較的問題，”老爺子欣賞子孫的斗志，但也喜歡打擊他們，“玉哥兒那子看著冷淡不爭，本沒那麼好拿。你在荊州花團錦簇的世家溫室里呆著，不曾見過外面的寒風酷暑。真要比較起來，指不定你就比不得玉哥兒這等料峭寒風中生長的這小子。”

　“那就走著瞧。”章謹彥笑瞇瞇的，面上一派溫潤如玉的姿態，眼里卻難掩鋒芒，“琳瑯還沒開竅呢。”

　他來得晚，卻又不算特別晚。章謹彥的眼睛利得很，琳瑯這小姑娘看著知世故明事理，其實還是個不同的小姑娘。那周攻玉守了幾個月也沒把這小姑娘守開竅，那只能說時也運也。

　祖孫倆一個目相接，孫端了兩碗羊啪嗒兩聲放到石桌上：“老爺子吃包子還是蒸餃？”

　突兀的打斷，祖孫倆立即拉回了心神：“蒸餃吧。”

　章謹彥抬眸瞥了一眼這突然沖出來的年，溫潤一笑：“包子。”

　孫點點頭，轉走了。

　與此同時，安琳瑯已經到了周攻玉的門邊。他的屋子跟安琳瑯的屋子并排，隔著一堵墻。安琳瑯站在門口敲了敲門板，許久，里面才響起含糊的一個聲，仿佛還含著起床氣：“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