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凌興得一宿睡不著覺，他知道這個計劃太過大膽，最難的是如何說服皇上，讓他接自己的意見。此外，一旦皇帝同意，如何妥善的予以施行。

楊凌苦思一晚，仔細推敲了整個計劃的可行和準備勸說皇帝的說詞，眼見天剛亮，便按捺不住，徑直向皇上寢宮走去。

莫道君來早，更有早行人。楊凌頂著兩隻熊貓眼兒到了地方一瞧，苗逵撅著個屁正在皇上寢宮門前數螞蟻呢。苗逵擔心啊，擔心他還沒回去，紅娘子的人馬就被滅了，那樣一來可就了一份大功勞，這一宿苗公公翻來覆去的就想著自己回去後怎麼撿這份大便宜呢，也沒睡好覺，一大早的就趕來想向皇上辭行，回到戰場上去。

兩個人這一面，都是眼蘊、眼圈發黑，兩人不相視失笑。

正德的臥房雖非宮中的正式宮殿，但周圍的警戒仍十分嚴，明裡暗裡的錦侍衛日夜守衛，此時皇上未醒，縱然是楊凌和苗逵這樣的近臣近侍，也是不容靠近的，兩人只得在外邊守候。

趁這機會，楊凌把自己昨夜的構思對苗逵詳細述說了一遍，苗逵只聽的目瞪口呆，半晌才道：“這……這可能嗎？國公爺，這主意有點太大膽了吧，那些人可是反賊啊，要是招安他們，嚴加看管那還可行。剛剛招安，就把他們派往關外，一旦他們實力漸增，會不會再起反意？”

楊凌笑笑，反問道：“憑他們的力量足以在伯、火篩和朵三衛中再爭取一席之地平起平坐麼？何況他們還是漢人。這支力量能夠牽制伯和火篩的擴張就已難能可貴了，他們能夠擁有多大的勢力？至於收服他們，我自然還有牽制措施：比如扣留人質、比如會從邊軍中調部分銳加進去等等。”

他拉拉苗逵，兩人站到一叢灌木叢後，這裡避風，而且直接照到，站在這兒和煦溫暖，比較舒服。

“苗公公，這事兒我還會和皇上詳細談。你這麼早來是想早點趕回去主持大局吧？那你得先等等。待我同皇上稟奏之後，看看皇上的意思，你再定行止。

如果皇上允許，而且紅娘子的人馬肯接招安，他們就得以突出重圍逃到關外的名義闖出去，也就是說，在天下人眼中，尤其在伯、花當、朵三衛眼中，這支隊伍不是屬於大明的。相反，還是和大明作對的。

這樣他們纔不會敵視這支力量，甚至在彼此戰端不斷，膠著不下的況下，垂涎這支力量，想要收服、利用這支力量。這是他們出關後能站住腳，並且能左右逢源的關鍵。茲事大。所以這件事必須絕對保，這天底下，除了你我和皇上，可萬萬不能再多一人知道了”。

雖說起了個大早，就是爲了向皇上辭行，趕回去撈個大功，可苗逵畢竟還沒有那麼蠢，此事一旦功，對大明將有多大好他是心裡有數的，如果真的可行當然得選擇後者。而且楊凌這麼說，顯然是把他引爲知已，引爲可以託附大事的人，他心中有些歡喜，忙唯唯稱是。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正在推敲著細節，站在外側的苗逵忽地向小徑上了一眼，然後俯拜了下去，施禮道：“奴婢見過三位公主殿下”。

楊凌一探頭，只見永福、永淳和湘兒三個人正從林中走來。

豹房的園林風格，走的是自然的路子，比較修飾，不栽奇花異草。這片花園子，就是利用劃進來的一大片原有林木花卉，除了必經的路徑加以修飾外，一切保持原樣。所以園中草木蔥鬱，全是一派天然風。

林中路旁栽著些山楂、秋梨、蘋果等樹木，此時正是金秋時節，碩果累累，果實彎了枝頭。三位公主綺羅繡衫，姿婉約，就行在這林中，映著金燦燦的秋、秋，直如神仙中人。

三個人邊走邊激烈的辯論著什麼，竟沒注意楊凌和苗逵站在灌木叢下，苗逵這冷子一，把三人嚇了一跳，連忙閉了，齊刷刷地扭頭過來。明，正照在們的臉蛋上。

楊凌這一瞧，三位俏姑娘個個氣都比較差，眼圈兒微黑象是沒睡好，不覺有點納悶：我這一宿忙著盤算怎麼說服皇上、怎麼招安紅娘子、怎麼安排出關事宜，熬了一對熊貓眼，這三位殿下不好好睡覺，怎麼也困這副模樣？

三人一見楊凌也在這兒，不嚇了一跳，永福和湘兒都心虛地左顧右盼，只有永淳大剌剌的了楊凌見禮，這才還禮道：“見過國公公，二位這麼早就來見皇兄麼？”

三位姑娘其實一宿沒睡。朱湘兒所中的藥本來只是刺激人本能的慾，並無其他作用，而專門的解藥更是本不存在。太醫不知湘兒公主怎麼誤服了這種東西，而且藥量還不小，永淳公主便結結地搪塞，說和湘兒開個玩笑，才惹出事來。

永淳當年和太子朱厚照一個前宮一個後宮，是有名的兩大混世魔王，宮中太醫人人聽說過的，那太醫自然再無懷疑，可讓他下解藥他也沒辦法，只好把一些清神凝志、甚至解酒的方子開出來，趕的熬藥給湘兒公主灌下去。

那藥並不對癥，湘兒這一宿折騰得出了一汗，迷迷糊糊地做了半宿綺夢。好在湘兒尚不知滋味，夢到旖旎場面也覺得無比人，就是在夢裡也咬了牙關不敢開口，這纔不曾被永福二人覺察，否則這一早上就更沒臉見人了。

永福兩人在旁邊瞧著滾燙的臉蛋生怕出了事，在旁邊陪著不敢去睡，湘兒折騰到半夜藥勁兒纔下去。疲憊不堪的清醒過來。和永淳兩個人又是埋怨又是拌，眼瞅著天快亮了，三人又都是一汗，便去沐浴更。

三姐妹大清早的沐浴一番，重新梳妝打扮後。一時沒了睡意，便來拜見大哥大嫂。如今一見楊凌在這兒，除了永淳，永福和湘兒都是如坐鍼氈，渾燥熱。

永福是心虛，湘兒更別提了，小妮子打過道的男人本就沒有幾個，印象最深的大概就只有眼前這個朱脣、玉足都被他佔過便宜的男人了，昨夜半宿綺夢，夢到的都是他的影，此時一見了他，就覺得手足無措，滿腔口裡都是一顆心大起大落地跳著。

這兩位姑娘這麼怕見楊凌，哪還敢在這兒站著。永福急忙找個藉口，說是清晨空氣好，帶著兩位皇妹在園中散步，然後便急急地溜走了，那心虛膽怯的模樣倒把楊凌、苗逵兩個人弄的一頭霧水。

楊凌和苗逵沒站多久，正德和唐一仙就起牀了。這對小夫妻昨晚找了半夜的撒帳果之後才安心睡下。房花燭，春宵一刻，這一夜魚水之歡下來，也就沒剩多時間睡覺了。可是一個人遇到大喜事時，縱然睡的極，清晨也起的很早。

正德攬著妻，正想提筆給畫畫眉，品嚐一下閨房之樂的溫滋味，服侍皇貴妃梳妝打扮的宮順說起威國公和苗公公在外邊等候多時了，唐一仙聽了不起來，急忙推了正德出來，讓他趕快先見見臣子。

正德還沒欣賞夠小妻春睡遲遲懶梳妝的無限風，就被推了出來見兩個不識趣的大男人，真是一臉的不樂意。可大舅子的面子要給，妻的面子更要給，正德無奈，只得披了件常袍，懶洋洋地坐進外書房，不高興地道：“他們進來”。

正德坐下想想，忽地想起要是妹妹嫁給了楊凌，彼此互爲大舅子，不知這關係該怎麼算，想了半天，怎麼斷定由於自己的妹妹是親的，所以自己纔是正宗的大舅子，正德想的有趣，不又眉開眼笑起來。

楊凌和苗逵進了書房時，就正瞧見當今皇上頂著一對黑眼圈，自己坐在龍椅上傻笑。楊凌一瞧皇上心還不錯，忙笑地上前見禮：“臣參見皇上，恭喜皇上新婚之喜”。

正德一呆，啼笑皆非地道：“這麼早來見朕，就爲了說這句話啊？這喜，昨兒不是道過了嗎？哪有一大早上又道喜的？”

楊凌正道：“不然，昨日給皇上道喜，是皇上的私事，今天給皇上道喜，是兩件公事，皇上剛剛親，便有雙喜臨門，臣歡欣鼓舞，豈能不一大早兒的就趕來，把這喜訊稟報皇上？”

苗逵一聽暗翹大指，難怪人家威國公是皇上的紅人，人長的漂亮，這話說的也漂亮。

正德一聽果然來了興趣，連忙道：“卿快講，是何喜訊？”

楊凌慢條斯理地道：“這第一件喜事，是關於白匪的，苗公公進京之前，巧作安排，設計散佈消息，詭稱有大批糧草運往京師，使困於山中無糧可用的白匪下山奪糧，中了苗公公的……秒計，現在已經被困於井徑和孟縣一帶的山區，所有退路皆被斷絕，覆滅之期指日可待”。

正德一聽拍案好，讚道：“好！老苗，你打仗果然有一手，朕沒看錯你”。

苗逵一聽楊凌這麼說，喜的一張老臉上所有的褶子都抖開了，笑的就象一朵燦爛的花，他連忙躬道：“託皇上洪福，託皇上洪福，老奴這也是隨著皇上您征伐大同，從萬歲爺那兒學了些用兵之法。”

正德興沖沖地道：“楊卿快講，第二件喜事是什麼？”

楊凌笑道：“牽制、制衡塞外三雄，防止一家獨大，讓他們下去的法子，臣想到了”。

正德霍地站了起來，雙手扶案，兩眼放，急促地道：“講！快講！”

楊凌道：“這事兒還得著落在白匪上，伯和火篩不管怎麼爭鬥，總是部之爭。大明一旦手，朵三衛必定想盡辦法把大明完全拖下水，而我們現在拖不起。而且大明若出重兵，伯和火篩很可能暫時休兵，甚至聯合起來對付朝廷的軍隊。

可是，如果現在有一支和朝廷作對的生力軍逃出大明，殺大草原，那會怎麼樣？伯和火篩誰也不會敵視他，雙方都會垂涎這力量。希把他們拉攏到自己麾下。如果這支隊伍在雙方開出的條件裡，偏偏選擇了力弱的一方，那麼就能平衡這兩大勢力，讓他們始終保持著均衡的戰鬥，甚至從中漁利。

當然，在一開始，這支力量應該先以馬賊的面目出現，橫衝進去，先給他們雙方惹些子，在雙方重視到這力量的存在並起了招攬之心之前，儘量把局勢搞的更混。阻礙伯東進征服朵三衛的步伐，爲銀琦王整肅部、鞏固防守爭取時間。”

“慢來，慢來”，正德皇帝皺著眉頭，困地道：“朕有些聽不懂了，你到底是什麼意思？白匪不是要被消滅了麼？”

“是啊皇上，可是誰說消滅就一定得是消滅？以戰勝是勝，不戰而屈人之兵還是勝，後者爲上策。消滅是滅，化敵爲友還是滅，後者同樣是上策。臣的意思是，招安白匪，然後再以白匪的名義，用‘假突圍真出兵’的方法出關去，加草原之戰。朝廷的兩個大難題，一下子就都解決了。”

正德皇帝凝視楊凌半晌，才徐徐問出了和苗逵同樣的問題：“這些人可是反賊，你有把握控制的住他們？如果他們真心與伯、火篩之流爲伍，那豈不是助紂爲？”

楊凌坦然道：“臣敢想出這麼大膽的計劃，自然也想過這種可能。臣認爲不會出現這種形，而且敢立下軍令狀，以命爲之擔保。首先，白匪尚有五千兵，而山中的老家眷數目應不於此數，這些家眷都是要留下來給府控制的，這就是人質，此其一。

五千人馬，尚不足以在戰鬥消耗中保持足夠的戰力，臣擬議從邊軍中調一批兵與他們同行，他們縱有異心也不敢揭發，因爲這話一說出來，伯火篩本無法分辨他們誰纔是白匪、誰纔是兵。這就是牽制，此其二。

他們現在出關，馬上就要進冬季，而他們要取得伯等部族的重視並意招攬，最快也得一兩個月時間，這段時間他們僅靠做馬匪搶劫，在冬季是無法保證他們的生存的，必須依賴於邊軍輸送給養。那麼他們不但現在要制於我們，而且這些都會爲他們是朝廷人馬的證據，此其三。

白匪中有野心的首領已經全部被消滅，現在的首領紅娘子素無大志，原本就是一個山寨頭領，而且安於現狀，如今爲了生計下山劫糧而被包圍，唯一的選擇就是投靠朝廷。臣與他們做山賊時就打過道，深知此人雖是子，卻有江湖義氣，一喏千金、九鼎不移，此人若降，斷不會做出食言自的事來，此其四”。

“至於最後一個理由”，楊凌苦笑一聲，說道：“皇上，白餘孽已不足爲患了，而草原之患卻是我大明百餘年來揮之不去的一場噩夢，永樂皇帝遷都於此，以天子守國門，就是深知北方大患的厲害。

把這支白匪放出去，若是他們忠於朝廷，我們就能力挽狂瀾，漸漸左右草原政局。若是他們起了異心，那也不過是給草原爭的勢力中增加了一支力量，加劇了彼此的爭鬥，靠這五千人他們是能打回關來，還是能一統蒙古？總不會比現在更糟吧”。

正德皇帝嘆了口氣，慢慢坐回椅上，沉默半晌苦笑一聲道：“你的意思，這是要死馬當活馬醫了？”

楊凌自信地道：“不是死馬，一定是活馬”。

正德皇帝定定地看著他，慢慢地，角綻起一笑意：“卿的意見，朕從來沒有反對過，事實也證明，卿的意見，一直就是對的。好。這一次，朕還是無條件的信任你，支持你，你說吧，要朕怎麼做？”

君臣三人在書房議了半天，苗逵領命馬上趕回去了，他的任務是以監軍的權利馬上回去掌控軍隊，困住紅娘子，防止他們走。但是不得進剿並避免發生大規模的衝突，已免太過傷損了他們的力量，要把他們困的箭盡糧絕，瀕於絕，纔好讓楊凌去實施招。

楊凌則與正德又就朝廷肯開出的條件，他們一旦答應接招後，如何妥當地安排他們‘突圍’，今後如何進行牽制、如何補充給養，他們的家眷如何安置繼續研究，直到楊凌瞭解了正德肯做出讓步的最高底限，做到了心中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