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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冷汗的楊凌先去洗了個澡，換了服剛剛回到後院兒，苗公公就急忙衝上來，張地道：“國公爺，聽說您遇了刺了？”

快的侍衛已經先一步把事稟報給他聽了。

楊凌笑了笑道：“沒什麼事，我是臨時決定送封雷離開，本無人能預料我的行蹤，況且尚未離開兵營範圍，我就未免大意了，實未想到竟有人自兵營中尾隨出去”。

他說著自顧走到一張椅上坐下，奇怪地看了眼仍坐在一旁，四平八穩、目不斜視的假正德，不知道他這麼一本正經的是在幹什麼。

苗逵跟了過來，埋怨道：“您這一大意，咱家的魂兒卻快嚇飛了。朝野上下誰不知道您是當今大明朝廷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樑啊？正所謂樹大招風，皇上深居大，想對朝廷不利的人打不了皇上的主意，他們當然就琢磨著對你下手，可得小心再小……”。

苗逵哈著腰跟楊凌正說著，也發現旁邊有人礙事了，他奇怪地看了看大剌剌地坐在那兒，不拿他倆當盤菜的假正經，不白眼一翻，沒好氣地道：“我說你怎麼一點眼力件兒都沒有呢？沒看見咱家跟國公爺說話呢嗎？你倒是挪個窩兒呀”

假正德一呆，說道：“公公，不是你告訴我說，要有派頭，不管誰來了、不管多大的事，我都得穩穩當當的嗎？”

苗逵一抖摟袖子，哭笑不得地道：“那你也得分時候啊？這不沒讓你裝象呢麼？”

楊凌笑道：“嗯，不錯不錯，你這麼想就對了，就得自己先把自己當皇上，纔拿得出那種氣派。好了，你先下去休息吧，把肩膀端起來，架子足著點兒，對對對。”

假正德一鼓勵，勇氣倍增，端著個架子一步三搖地往外走，苗逵在後邊又追了一句：“別在院子裡晃，一會兒咱家還得教你怎麼吃飯呢，什麼都得學學，指不定在什麼場合讓你出來呢”。

假正德走出去，後院的親近侍衛早得了苗逵囑咐，得時刻把他當皇上似的供著，所以一見他出來，立即畢恭畢敬地施禮，完全按照侍候皇上的規格引著他向最豪綽的一間臥房走去。

房間裡，苗逵給楊凌斟了杯茶，張地道：“國公爺，到底是怎麼回事兒？聽說後來又化敵爲友了？”

楊凌點點頭，說道：“嗯，那人是崔家山寨的二當家，崔老大的結義兄弟程老實，趙瘋子奔襲南京城失敗，渡江突圍時他落江中，抱了一塊船板順流而下，與紅娘子的隊伍失去了聯繫。

他先躲了一陣，待風聲小了這才取道北上，聽說咱們把紅娘子的人團團圍困在此，就想個辦法混了進來，意刺殺我引起混，給紅娘子他們創造突圍的機會，現在已經說開了”。

苗逵吁了口氣，說道：“幸好是虛驚一場，可嚇死我了。國公啊，您現在的份可是不比尋常了，您位高權重，出的扈從必須嚴，可不能再這般大意了”。

楊凌乾笑道：“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誰能時刻這麼活著呀？還沒出軍營呢，誰能料到就上了這種事？其實我當時也配了槍的，只是事太過突然，竟然忘了拔槍制敵。你說得對，以後我會愈加小心的，經此一事，就會多些經驗”。

苗逵想了想，說道：“嗯，咱家囑咐侍衛們了，這事兒守口如瓶，誰也不許說出去，免得驚了那個欽犯。國公爺，你說那李福達真能看出您布的局麼？要不要做得再明顯些，否則他要是不能從這些蛛馬跡中看出問題，愣是不上鉤，咱們就算明知道他是彌勒教主，也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呀”。

楊凌搖搖頭，說道：“這個人經營彌勒教多年，屢次逃過朝廷追捕，最後竟然混進朝廷裡來，絕非等閒之輩。這個人機警著呢，我們現在示之的線索已經夠多了，再多反而會引起他地疑心，等著吧，他一定會看出端倪的，否則，他也不配李福達了”。

楊凌捧起茶，向苗逵做了個請的姿勢，他掀開茶蓋呷了口香茗，緩緩道：“朝廷裡潛藏了這麼一個大禍害，要不是紅娘子識得他的獨門武功，而我們又恰巧要招安白軍，本就不可能把他挖出來，這也算是天網恢恢，疏而不吧。

可是要循正常的途徑，我們是無法重挫他的。這樣一位朝廷命，我們得向朝廷告發、暫拘、調查，憑他的蔽手段和重金打造的關係網結下的人脈，能不能查清都很難說。而且在這個過程中，他潛伏下來的勢力必然也早就有了準備，再難一網打盡了。

用這招引蛇出的法子，固然冒險，可是我們已經知道他的份，準備要比他充份得多，換一個時機，他未必就能上當了。所以這是迅速割掉毒瘤的好辦法。我已經給三關鎮帥王守仁發出一封信，要他切注意太原靜，如果晉王有任何靜，立即兵圍太原城，把他死死困住。

京城裡面，我也寫下了詳細奏摺，把咱們的發現、計劃和可能的後果迅速稟報了皇上，要皇上小心戒備，雖說武定侯世代豪門，爲李福達矇蔽的可能多大些，不太可能造反，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呀”。

苗逵手，嘿嘿一笑道：“險雖是險，拔掉了這顆毒牙，卻也是大功一件呀。咱家就是怕不能功引他上鉤，能引起他的懷疑那就最好了，只是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反應”。

他轉著茶杯，想了想道：“國公以爲，李福達會怎樣做呢？”

楊凌略一沉，說道：“這樣大的事，李福達不會不慎重，他必會找個藉口再來試探的，等他一旦確認，就會想盡辦法要除掉皇帝。至於辦法……”。

他皺起眉頭。想了想道：“我看還是以行刺爲主吧，集中彌勒教在軍中的銳，突襲行轅，殺死皇帝。不這樣還能怎麼樣？難道他敢調兵來攻？他用什麼理由驅使那些軍兵呢？除非太原衛的兵全是他的人，可他要有那麼大的神通把太原衛所的兵馬全變自己人，那還造什麼反？直接就能取天下了”。

楊凌信口說了一句，眼皮忽然不由自主地跳了跳，他若有所覺地擡起頭來，只見苗逵捧著茶杯，也正張地注視著他，兩個人不由一起站了起來。

苗逵疑聲道：“民團、那個剛剛組建的民團……會不會有問題？”

楊凌瞪著眼睛，瞧了他半晌才聲反問道：“可能麼？這是多大的手筆？整支民團……都是他的人？”

李福達一旦確認皇帝在行轅後的可能反應，楊凌事先都曾認真想過，襲、埋伏、暗算、遣人下毒、使高手行刺，種種手段他都想到了反制的措施，唯獨沒有想到彌勒教主指揮一支軍隊來進攻的可能。

這本來是不太可能的事，除非李福達到太原的兩年時間，就把整支軍隊洗腦，完全變他的私軍，否則他本沒有一個理由說服全士兵，指揮他們攻擊朝廷的軍隊、攻擊欽差行轅。

但是如果那支剛剛組建的民團都是從各地調來的彌勒教信徒，那麼這種事就大有可能了。如果這種揣測是真的，那實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如果能盡殲這力量，彌勒教將英盡喪、元氣大傷，百十年的功夫也別想恢復現在的規模了，可是這一來預做的佈置就得馬上進行調整，以防萬一。

楊凌不敢調大批軍隊對民團和太原衛的軍隊進行反制，以免打草驚蛇，只得藉口山中白匪糧草告訖，提防他們在近期強行突圍，加強了井徑驛的防範。這一來外圍警戒也變得嚴，李福達如果想用行刺的方法勢必更難功，用兵強攻幾乎了他的唯一選擇。

但是如果預料錯誤，民團並不是彌勒香軍，那麼李福達不能行刺、又沒有能力調度軍隊鋌而走險，說不定就會放棄這次機會，那麼引蛇出計劃可能就要功敗垂，如何掌握好這兩者之間的關係，如何做好預警反擊，楊凌真是傷了腦筋。

第二日下午，楊凌和井徑驛守軍將領駱大人在書房剛剛敲定了防衛方案，劉大棒槌就急急奔進來抱拳稟道：“國公爺，太原衛指揮張大人求見”。

“張寅？”楊凌心裡咚地一跳：他終於來了！

雖說楊凌一門心思要引他上鉤，如今這位多次從朝廷重圍中逃的欽犯，十多年來神龍見首不見尾，最後居然混到朝廷裡做了高的彌勒教主真的來了，他的心裡反而忐忑不安起來。

駱指揮察言觀，還道國公與張寅私甚篤，彼此的往來不想讓自己知道，忙起告辭道：“國公您忙著，卑職先行告退”。

“喔？好，好！”楊凌驚醒過來，呵呵笑道：“大棒槌，請張指揮到客廳奉茶以待，我送送駱指揮便來”。

駱大人寵若驚，連連推辭著被楊凌送了出去，俟他一離開院子，楊凌立即趕往後院知會苗逵，讓他和那扮做正德的校尉以及其他侍衛預做準備見機行事，自己匆匆拿了套甲穿在罩袍，又取了短火銃上好子彈，小心藏於袖中，這才平息了下心，緩緩向會客廳走去。

李福達的張毫不遜於楊凌，不過他對引出正德倒是信心十足。

彌勒教吸引了不富紳豪門教，聚斂了大量奇珍異寶，其中盡多古。當今皇帝好音樂、尚武功，這樣的一個年輕天子要是聽說‘焦尾琴’、‘孟德劍’這樣的寶面世，絕不會有耐心等到他離去纔來鑑賞。

只要正德真的在行轅裡，聽說了這兩件寶必定出來一見，而楊凌對他彌勒教主的真實份是一無所知的，在一個朝廷的衛指揮使面前，掩飾必然不夠周。以有備算無備，只要天子出現，那就必定可以看出端倪。

一見楊凌出現。正舉杯飲茶的李福達立即放下杯子，拱手笑道：“下參見國公”。

楊凌目一掃桌上放著的兩個長包裹，微笑道：“呵呵，張大人，勞你久候了。張大人不在本陣守營，何以……？”

張寅陪笑道：“張寅與本國公在京師時便是舊識，此後因戎馬倥傯，雖多次有機會相見，都因軍務在，不能詳細攀談。下今日登門拜訪，一則是探大人，二則是從民間尋到兩件稀罕兒。這些玩賞之，我們這些在外帶兵打仗的人是不什麼興趣的，下想著國公爺博古通今、學識淵博，必是此道大家，所謂贈行家，所以攜來請國公鑑賞。”

楊凌哈哈一笑道：“過獎過獎，張大人文武全才。可不是一介武夫啊，在你面前，我豈敢自稱行家？呵呵，是什麼東西，讓張大人也誇口稱之爲稀罕兒呀？”

張寅自矜地一笑，走到那個比較臃腫的長包裹，裡邊出一個長匣，楊凌大袖中握槍的手鬆開了來，笑道：“原來是一古琴？”

張寅道：“正是，此琴琴純正，更難得的是，此琴出自一位名家呀，不知國公可能猜出這古琴的來歷？”

張寅說著，好象有意展示此琴似的，徑自取琴出來置於桌上，然後移椅就坐，十指虛按琴絃，雙眼瞇起，微一沉，捻撥一聲，一曲悠揚清和的《風松》便如清風徐送、林起濤一般，錚錚而起。

其實要從琴音聽出古琴優劣對於行家來說的確容易，但是要聽出優劣容易，要從琴音聽出這琴來歷如何悠久、質地如何昂貴，那就純屬故弄玄虛，本是不可能的事。張寅也並未希奏這一曲便引出正德，這只是個引子罷了。

他彈奏琴曲正自流暢，忽地琴音一轉，曲調變得古怪起來。楊凌已料到他是想引出好音樂的正德皇帝來，可是隨隨便便一首曲子便想引出皇帝那如何可能？要是這麼就讓皇帝出場可就太突兀了。

楊凌正爲他出此拙計替他著急呢，忽聽他奏起那首《滄海一聲笑》，楊凌幾乎大笑出聲。張寅爲了引出‘正德’，還真是煞費苦心，試想‘正德’聽了他所譜的尚未公開的曲子忽然有人彈奏，怎麼可能不出來瞧瞧？

楊凌絞盡腦想讓‘正德’不著痕跡順其自然的亮相，如今這首曲子奏出來，‘正德’就可以衆所歸、閃亮登場了。李福達眼旁窺，瞧見楊凌神異樣，自以爲得計，不暗暗得意起來，兩人都在心中開始笑。

苗逵雖沒多文化，可是人卻機靈的很，沒讓楊凌費什麼心思，他就領著十多個親兵進了大廳，居然個個一甲冑。瞧見張寅，苗逵不覺一怔，奇道：“張大人？你怎麼會彈這首……啊，是國公爺告訴你的呀？”

張寅連忙按住琴絃，起拱手道：“下見過苗公公，這曲子麼……是那日晉見國公爺時，偶聽後宅有人彈起，張寅素喜音樂，是而記在心裡，方纔便順手彈了出來。苗公公這是這是要出門兒？”

張寅說著眼睛一脧，飛快地從那十多個侍衛臉上掠過，站在最中間的那個眉清目秀的青年便映了眼簾。張寅攸地想起在大同時曾遠遠過一面的那位年天子形象。

事隔兩年了，記憶有些模糊，而且年人長的快，面目變化也大。可是這眉目俊郎的青年與腦海中那個印象還有著七分神似乎。更重要的是……李福達又輕掃一眼，發現那些侍衛按刀四，與其說是跟在苗逵後邊，不如說是拱衛在那個年輕人的四周。

這青年神氣度也與其他侍衛不同，腰板兒的直直的。神態平和，毫沒有見到國公、追隨在西廠廠督後那種稍顯謙卑、恭敬的意思，反倒是站在前邊的苗逵，腰桿兒微微彎著，一副給人帶路的模樣。

而且站在後邊的這個年輕校尉，更是本不理會侍衛的職責，那雙眼睛自一進門就很興趣地看著桌上地這古琴。

苗逵啊啊兩聲，呵呵笑道：“張大人的記倒好，偶聞一曲，便能過耳不忘。咱家正要去校場蹓蹓馬，練練弓箭騎，聽到有人彈奏……彈奏咱家邊一位樂師所創的新曲，這就好奇進來瞧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