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叛軍炸了橋,又逃了一陣,正想停下口氣兒,忽地後方兵又追殺上來,更可怕的是,那些軍趵開蹶子跑的飛開,只有一個大兵衝在前頭也敢舞著大槍往人堆裡殺。
寧王軍又驚又奇,既沒想到兵這麼快渡河過來,更沒想到這兵變的這麼悍不畏死……不對,準確地說,是變的這麼想衝上來送死。被人追的毫無面的寧王軍正想圍上去幹掉這個‘瘋子’,只見陸陸續續又有更多的‘瘋子’追了上來。
常言道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寧王軍本來就是敗兵,軍心還沒收拾起來,哪有勇氣停下和人拼命,只得抖擻神繼續馬拉松賽跑。寧王軍一路敗,朝廷的兵一路追,寧王軍本沒有心思反抗,一路上遣無數。
幸好寧王軍過河後已經歇了一陣,氣力已經有所恢復,而兵卻是一口氣兒追上來的,所以雖然把寧王軍追得落花流水,到後來彼此也漸漸拉開了距離。
寧王軍逃到老虎凹時,總算擺了兵的追擊,他們停下來淺一點人數,這倉促一戰傷亡逃逸無數,竟然損失了兩萬人馬。更慘的是寧王登基爲帝后任命的兩個前鋒都指揮凌泰、吳廿四全部戰死。
凌泰是被火炮炸死的,吳廿四卻是中了手雷炸出的鋼珠飛針,當時就疼的他原地表演起‘旱地拔蔥’來,吳指揮正上上下下地蹦著,就被兵一陣槍打了篩子。
寧王眼見如此慘狀,不悲從中來,放聲大哭,哭得涕泗橫流,一旁劉養正、李士實、李自然等輔助苦勸不止,紅纓會大師公王僧雨、李左同、楊清等人則默不作聲,一個個垂頭喪氣。
劉養正不愧爲寧王之文膽。寧王軍敗得如此悽慘,他仍然保持著旺盛的樂觀主義革命神,當下他引經據典,大談古往今來就大業者所經歷的諸般坎坷,又以“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一類的話勉以勸勉。
劉養正說著說著,把自己得熱淚盈眶,那一張燦若蓮花的妙說得寧王漸漸收聲意,重新振起神來。
寧王看看士氣低迷的隊伍,在劉養正的挽扶下爬上一方巨石,正想做一番戰敗員,重新鼓舞全軍士氣,不想他還沒張,繞路趕來的朝廷騎兵又斜刺裡殺將出來。
江南地勢不宜大隊騎兵作,壑湖泊、山嶺沼澤的移困難,再加上這老虎凹地形狹窄,騎兵無法展開衝鋒,其戰鬥力實際有限,但是他們突然出現,那種心理上的震懾力卻讓草木皆兵的寧王人馬大驚失。
‘諸葛養正’見此景也沒了主意了,唯一能想到的一個字就是逃!剛剛爬上石頭的寧王趕的又爬下來,上一匹馬便走,寧王軍上下一心,比著賽地逃跑,敗得如黃河決口一般。
可朝廷兵畢竟是騎兵,路再難走總比人跑得快,再又丟下無數死之後,寧王只得命紅纓會三師公楊清領一路兵阻敵,爲恐楊清做戰不利亦或心存二意,他又留下自己的長儀賓,一個通琴棋書畫的南昌秀才和他一起敵,自率大敵繼續南逃。
寧王大軍一路急急如喪家之犬,跑到安慶附近時,自從他們繞城而過就親自率人從後邊悄悄追蹤察探靜的伍漢超早已趕回城去,領出三千民團兵,在牛頭山和銅山一帶設伏,待寧王軍隊一到,巨石擂木滾下山來,殺死殺傷寧王軍數千之衆。
寧王大怒,眼見山上兵不多,便立即拔劍要命人攻上山去,李士實一把抱住他苦勸道:“皇上,安慶城擔心皇上攻擊,必不敢出重兵,山上兵不會太多,他們在此擾,實爲阻撓皇上行程,配合朝廷大軍行。我們現在不可戰糾纏,若待朝廷大軍追來,不免大勢去矣,不必理會他們,我們還是繼續前行吧,逃回江西去,方有一搏之力啊!”
寧王聞言恍然大悟,不理山上伍漢超的挑釁滋擾,一路只是前行。伍漢超兵,見他不肯上當,也只能看著他逃去。
寧王被殺得悽悽惶惶,大軍再也不辨東南西北了,這一路見路就走,等到夜降臨時逃到一湖泊,此時邊人馬只剩下三萬餘人,損失的人馬除了戰場上喪命被俘的,還有不人是見勢不妙,逃路途中往草叢、樹林裡一鑽,就此逃之夭夭的。
李士實見前方是一個湖泊,旁邊是一片蘆葦,月如紗,輕霧籠湖,倒是個駐紮的好地方,而且大軍疲乏至極,實在難以再行,便道:“皇上,依臣看,咱們還是先在這裡休息一晚吧,朝廷的兵馬也是之軀,他們沒有能力不休不眠地追趕的。
咱們既然闖出了他們的包圍圈,現在連安慶也被拋在後邊,那麼暫時就安全了。皇上不必氣餒,勝敗乃兵家常事,咱們在九江、南康還屯有兵馬,集中起來再戰,若能大勝一場,則霸業未必不可期。”
寧王愴然四顧,嘆道:“九江、南康皆非可守的險地,難以用來自保,唯今之計,也只有盡起九江、南康之兵前來增援了,張綸,馬上派人去調兵,把王妃、王子和所有家人全都帶來,留在那座空城中朕不放心”。
原大明江西布政使,現任寧王順德皇朝兵部尚書的張綸哭喪著臉道:“皇上,這裡夜迷茫,難辨東西,不知是到了何,如何派出信使,又九江、南康兵馬來何接應?”
劉養正也道:“皇上,咱們先讓兵士們安營紮寨、埋鍋造飯吧,另外可差人四打探。弄清咱們到了哪兒,然後再派人往九江送信不遲”。
寧王重重點頭,喟然道:“朕心如麻,實在沒了主意,二位卿家自去置吧”。
劉養正和張綸拱手退下,自去吩咐士兵安營紮寨,就地取水做飯。那些士兵們從湖邊取水,又折蘆葦爲柴,燒得篝火,一片紅,倒讓原本士氣低迷如遊魂一般的隊伍看著有了幾分生氣。
寧王強打起神,擺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在王僧雨、李左同幾人陪同下巡營查哨,問兵,等沿湖走到西盡頭,正要往回轉時,一個侍衛眼尖,瞧見霧氣茫茫的湖面上幾條船影正悄然駛來,不駭然大道:“有埋伏!有埋伏!快逃快逃!”
王僧雨新收的一個弟子已經了驚弓之鳥,他原本就是做山賊水盜的,驚嚇之中黑話都喊了出來,當下振臂高呼道:“水漫上來啦,併肩子扯活!”
“扯你媽地頭!”王僧雨掄圓了手就是一個大,雖然王大師公的發跡史走的是神路子,可這並不妨礙他明白基本的行軍道理:寧王軍本來就是七拼八湊的一支烏合之衆,連番慘敗之下、尤其對方是真龍天子親自帶兵,對士兵們已經造了一種嚴重的心理威懾。
這要是白天,現在想逃或許還行得通,如今是夜間,只要下令一逃,士兵本找不到主帥在哪兒,逃上一夜等天亮的時候邊還能剩下三千人就不錯了,如今是決不能再逃了,唯有決死一戰。
王僧雨手持單刀,振聲大呼:“夜迷茫,兵火難以發揮,來呀,隨我衝上去,集中所有的弓箭手,不要讓他們上岸!”
紅纓會還是頗有些死忠教徒的,一聽大師公號召,立即抄起刀槍,隨著他向岸邊衝去。衝在前頭的紅纓會弟子口中唸唸有詞,拿出紅纓會那套切口神咒,高聲喊道:“紅纓天下,大日圓滿,恭請祖師,蒞臨我!鐵眉鐵眼鐵肩,一毫口角不通風……”。
湖面船隻上也有人在大:“兄弟們,亮青子,條子掃、片子咬,趁著天黑趟寬寬啊!”
王僧雨聽了這切口不一呆:“這會是朝廷的兵?”
他急忙道:“不要放箭,統統不許放箭!”
寧王軍本來就沒有多弓箭手,稀稀落落地放了幾枝箭,王僧雨一喊,弓箭手便停下了,王僧雨向湖面上喊道:“對面是什麼人?速速通名報姓、切勿自誤!”
他剛喊完,對面一個驚喜的聲音道:“是王僧雨王大哥嗎?”
王僧雨驚道:“正是王某,你是何人?”
“我是大狗子啊!”
雙方互相喊話,確認了彼此份,船上也亮起火把來,當先一艘船慢慢劃過來,到了岸邊船上跳下幾個人來,當先一個臉被火映得清清楚楚,正是寧王水軍副都督大狗子,王僧雨不喜出外,幾個箭步便衝了過去,兩雙有力的大手地握在了一起。
落荒而逃的寧王步卒和落花流水的寧王水軍在這個不知名的湖泊邊勝利會師了。兩人驚喜加地互相詢問了幾句,大狗子急命手下去把人馬拉過來,自己急匆匆去見寧王。
寧王在親兵護衛下早退得遠遠的,他不知朝廷在此設下多伏兵,正自心驚膽戰,只聽王僧雨大道:“皇上,皇上,大喜啊,是大狗子副都督和咱們的人馬!”
寧王一聽是已經失去聯絡的水師人馬找了過來,不由大喜,急忙迎到湖邊,雙方又是一通寒喧。原來大狗子兵敗後,由於江面上船隻縱橫,朝廷的水師攻擊、收繳耗費了太大功夫,阻礙了他們的行軍速度,大狗子趁機領著後陣艦船逃之夭夭,一路直逃到這兒來。
他們把船從大江引這個湖泊,在對岸停駐,大軍剛剛駐紮下來,就在霧氣中發現對岸火,以爲是兵在此駐紮,大狗子放心不下,怕睡上一夜,等天亮時湖泊出口被兵堵住,所以親自帶人過來察探究竟。
兩下里一番詢問,大狗子還有四百多條船,兩萬多人馬,兩兵馬會師一,足有五萬兵。寧王心中大定,他向大狗子詢問這是到了何,無奈大狗子也是趁著夜泊於此,還沒來得及查探所在的位置。
就在這時,幾個派出去探聽消息的探子匆匆跑回來道:“皇上、大師公、副師公,前方找到一木屋,我們抓了兩個本地人來。”
士兵們押著一老一來到湖邊,寧王上下打量,只見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矮小男子,牽著一個只有十一二歲的孩子的手,看起來象是一對父子,這對父子莫名其妙地被‘兵’抓來,神顯得極其慌張恐懼。
寧王換上一副笑臉,和悅地道:“你不要害怕,朕是大明順德皇帝,領兵討伐北逆路經此,如此夜迷茫、大霧幢幢,一時不辨東西。朕來問你,這裡是什麼地方?”
那百姓戰戰兢兢地答道:“這……這個地方黃石磯”。
寧王一聽大怒,“嗆兒”地一聲拔劍出鞘,揮劍便砍,那百姓怯如瘦,明知利劍刺來,驚恐之極,卻不知躲閃,被這一劍立時斬於地上。
寧王左右大駭。急道:“皇上這是何意?”
寧王怒氣未消,戟指罵道:“如此小民也敢譏諷於朕,王失機?諒是朕的寶劍不利麼?”
那個小孩子一見父親被殺死,號哭著撲上前來,被大狗子一把摁住。大狗子一隻手比他的腦袋還大,摁住了他如何還能彈,小孩子張咬了一口,大狗子吃痛,一鬆手正想揮刀砍他,那孩子縱一躍,“撲通”一聲已經鑽進湖水,游魚一般消失了蹤影。
張綸吶吶道:“這小民一說,臣倒是想起這個地方來了,這裡黃石礬,並非王失機,南人口音大多‘黃’、‘王’不分,方有此誤”。
寧王這才明白,可是人已經殺了,豈能自認錯誤,他一拂袖子道:“不管如何,這無知小民如此說話,實在太過晦氣,哼!現在既知地理,那便好辦了,諸將隨朕回營,咱們再詳細商量”。
衆文武默然不語,隨著怒氣衝衝的寧王行向中軍大營。
李自然走了幾步,悄然停了下來,著霧氣嫋嫋的湖面悠悠出神:“寧王,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啊!區區小民一句話,也能如此忌憚,若非心中惶恐已至草木皆兵的境地何以至此?唉!可惜,可惜父親忍半世苦心經營,終不免走上急功近利的道路,中了楊凌的計。
若非如此,父親在北方從容起兵,聯合白軍所部,牽制邊軍和京營,那麼江南空虛,寧王雖然無用,必然也能統半壁,與北京抗衡。
現如今北方平定,朝廷可以集中全力南下平叛,而寧王朱宸濠空有朱棣之志,卻無朱棣之才、手下兵將純是一羣烏合之衆,更比不得燕王與北元常年征戰錘鍊出來的鐵甲英,正德大軍一到,便是土崩瓦解的局面,這枚棋子還能利用麼?”
李自然憂心不已,在他心中已經認定寧王此番難大事,留在寧王邊不過是隨之送死而已,可他心中又抱著萬一的希,不忍現在就離開,而且彌勒教的在北方,現如今已被朝廷清剿一空,離開寧王又能往哪裡去呢?
他的目漸漸投向極北:塞外正於一團混戰之中,若是換在平時,自己一個漢人勢難打蒙人部,可是現在……,世出英雄,這些蠻族以漢人爲相、引爲智囊的事自古有之,彌勒教要想東山再起,是不是可以藉助蒙人的勢力呢?
李自然邊走邊想,心中漸漸明晰起來:寧王,再扶他一程便是,能保便保,不能保,便棄了他出關去,塞外廣闊的天地、諸雄爭霸的局面,象我這樣文武雙全的人,自然如魚得水,還愁不能一展抱負麼?”
寧王軍天亮繼續退兵,水陸兩路大軍退到鄱湖,與九江援軍會盟,一時氣勢重盛。寧王登上盛載著百餘名妃嬪人的樓船,對肅立的三軍將士慷慨陳辭:“太祖高皇帝製祖訓有言:‘君不明,羣小弄權者,藩王得起兵清君側’。”
“如今,弘治帝爲君不明,爲求一太子以安國本,爲宵小所矇騙,抱養民子,又因暴病亡不及宣明真相,以致國柄爲外人竊得。朕奉太后旨起兵肅清宗室,乃依祖訓行事,出師有名!”
“爾等皆是勤王之師、保國之將,一旦肅清佞,個個都是有功之臣,榮華富貴用不盡。莫看我軍昨日倉促應戰,以致失卻先機,被正德所乘,但是我軍兵糧足,未傷本。反觀正德呢?此賊治國無方,只知窮兵黷武,以致國國外戰事不斷,國庫空虛已近於崩潰,雖有一時之強,終難持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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