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叔侄二人頭一次真正見面,互相凝視良久,寧王冷哼一聲扭轉了頭去,正德目噴火,戟指喝道:“朱宸濠,朕自登基以來,從未曾薄待你,你卻背叛朝廷,舉衆謀反,枉你還是朱家子孫。朕今日方去祭告先祖,稟明你的罪行,朕來問你,你死後有什麼面目去見列祖列宗?”
寧王料知必死,豈肯示弱於他,他手舉鐵鐐,仰天大笑道:“朱厚照,你說我背叛朝廷,你祖宗燕王朱棣不也是篡奪了建文皇帝的天下嗎?我見不得列祖列宗,你祖宗燕王就有臉去見太祖高皇帝嗎?”
“逆賊住口,竟敢直呼皇帝名諱!”南京禮部尚書跳出來大喝。
寧王輕蔑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此乃我的家事,要你等什麼?滾開!”
他雙眼一張,威勢盡現,把禮部尚書唬的退了兩步,寧王冷笑一聲道:“從前燕王是建文的叔父,我,也是你的叔父。今不幸大事未,否則我怕不是燕王第二嗎?還不是一樣面南背北,榮登九五,萬民朝拜?正所謂者王敗寇。既然逐鹿失敗,要殺要剮悉聽遵便,何來這許多聒噪!”
正德本來子痠無力,氣怒之下反生了力氣,怒喝道:“逐鹿中原?你也配!瞧你那副德,長著一顆豬頭,就算給你一頭鹿,你追得上嗎?逐鹿中原。狩獵天下,這種高雅細緻的活,你也配陪朕玩?”
寧王大怒,反脣相飢道:“欺人太甚!孤王是你的皇叔,敗便敗了,何以如此辱我?孤王是豬,那你又是什麼?你置全天下太祖皇帝的子孫後嗣於何地?你這忘典背宗的小雜種!”
“太祖高皇帝有你這樣的不孝子孫嗎?不要拉大旗做虎皮,把朱家子孫全拉上,弘治一直無子,突然冒出你這麼個小畜牲,民間早有傳言,說你並非皇帝骨,要說雜種,你纔是個小雜種!”
這兩位龍子龍孫一通對罵,豬呀驢的全上來了,就連起居也停筆不記了,楊凌有點咳嗽,站立班中兩發虛,本來不想多言,這時眼見一個皇帝一個王爺罵得不可開,滿大殿上都是兩個人的怒吼,他忙招手喚過臨時充任站班太監的杜甫,附耳低語幾句。
杜甫一聽,忙一溜煙兒跑回去,趁二人對罵累了呼哧氣的功夫對正德低聲道:“皇上,寧王雖被削爵爲民,終歸是皇室子孫,這般對罵,有失皇上份。您龍不適,還是早些置了案子,回宮歇息一下吧”。
正德這才省覺這般對罵有**份,他重重地哼了一聲,這一哼鼻涕又快出來了,忙扯過一方手帕了鼻子,悶聲悶氣地道:“刑部尚書何在,朱宸濠起兵反叛,該當何罪,速速擬來”。
南京刑部尚書忙出班奏道:“啓稟皇上,謀逆造反者,按律當凌遲炙,家族一例碎剮。但……”。
他還沒說完,盛怒之中的正德皇帝已一拂袖子道:“那就依律斬,將寧王府上下以及附從叛逆的逆臣一律斬,首級懸竿以儆效尤!”
寧王朱宸濠一聽然變,立即出言抗辯。他雖知必死,卻未料到會以斬刑,其實依明朝舊例,親王是沒有斬罪的,最多不過白綾鴆酒賜死,最多以絞罪。宣宗時候以銅爐酷刑炙死漢王就已經違背了祖制,怒極中的正德帝也不暇計及祖訓,立命錦衛把寧王拖下去行刑。
正德下完了旨意,氣的臉蒼白,腦袋有點發暈,便匆匆散了朝堂,返回後宮休息去了。楊凌早知寧王謀反,下場不過如此,那些犯的家眷們雖然無辜,可是事涉謀反也無從挽救,眼見旨意已下,也只能嘆息一聲,默默無言地下殿去了。
寧王雖大聲駁斥,不斷掙扎,可是正德皇帝盛怒之中,誰敢替他說?錦衛二話不說拖起寧王便走,又自牢獄之中把劉養正、張綸、王僧雨等等大小犯及其家眷統統拖出來押上長街,不分男老職位高低,盡皆服,**而跪,施以斬刑。
隨即又將寧王以及附逆的大小員首級懸於竹竿之上,遍街頭,南京城綿長數裡都是這種人頭懸竿的恐怖景觀。
此時,廣東湛江安鋪鎮,來了幾個高鼻深目的外國人,他們是曾經同楊凌過手的葡萄牙皇家海軍上校桑德和僱傭兵團長阿隆索,以及幾個手下僱傭的漢人通譯。拉馬里奧大主教返回王國後,把他們的慘敗和明軍的強大形對國王訴說了一遍,原本就傾向於和平通商的國王陛下更是大力主張同這個東方的最強國建立良好的貿易關係。
但是已經習慣了劫掠和建立民統治的貴族階層有相當一部分人持反對意見,無本萬利總是比一本萬利更加吸引人的,他們不相信在世界的東方有一個這麼強大的國家,一力鼓吹建立一支更強大的遠征軍遠征東方,把那個遍地黃金的東方古老國度納他們的版圖。
這些貴族們地聲音雖然相形薄弱,但是剛剛經歷過一次叛的國王陛下也不敢暴地反駁,他試圖說服這些頑固的冒險份子,國正爲了是和平賺錢還是花費幾年功夫建立一支強大的海軍遠征東方吵的不可開的時候,一艘遠航東方的商船歸來,結束了這種爭辯。
印度洋通道已經被他們打通了,而整個東海、南海則在海盜們的掌握之中,加上大明朝廷嚴解海通商,他們以前並不能和大明直接貿易,再加上遠洋和支付護航武裝的費用,所以牟利有限,而大明解除海、掃清海盜,並迫使葡萄牙艦隊返回本國的時候,一艘冒險來到東方的海盜船兒,了首批獲益者。
那個幸運的船長風聞英勇無敵地葡萄牙艦隊在明廷手中戰敗,又親眼見識到明軍艦隊的強大,立即搖一變,從一個海盜變了一個文明的商人,一位來自西方的紳士。
他從大明杭州灣購買了七百匹綢緞、一萬一千匹棉布和兩萬兩千件瓷,總值一萬兩千兩白銀,然後一路運回了葡萄牙。藉著葡萄牙艦隊剛剛駛過,海面上比較平靜地機會,再加上他自己就擁有武裝保護,這批貨安全運回了葡萄牙,立即被搶購一空,售價30萬比索,摺合白銀七萬五千兩。
他這一趟,牟取暴利達到了六倍,一夜之間爲鉅富,然而當商人、貴族們瞪著兩隻紅的象兔子似的眼睛向他投以羨慕的眼時,他卻捶頓足,懊悔不已。因爲據他說,如果他當初離開海港時如果不是攜帶著大炮火藥,而是滿船的胡椒,那麼這一來一回,他的獲利還將擴大十倍,然而現在他不得不繼續準備,再一次飄洋過海。
首都里斯本腳下的七個山丘好象一下子都變了七座活火山,整座城市沸騰了,沒有一個貴族、一個商人願意放著這樣鉅額的財富不要,而要花上幾年時間組建一支海軍艦隊,去打一場沒有把握的仗,有那功夫,他們寧願投資組建一支用來保護他們做生意的護航艦隊,就象東方的大明做的那樣。
反對的聲音被完全湮滅了,國王陛下親自簽署國書,準備了一份盛的禮,派遣一支艦隊,由拉馬里奧大主教率領來拜謁東方的帝王,同時教會的志願者們也隨從前來,攜帶了大批書籍,要往這片遍地黃金的天國來傳教。
可是他們半路上遇到了往返的小商船,聽說大明正在,戰事不斷,國家岌岌可危,拉馬里奧大主教大吃一驚,於是臨時改變航線,把艦隊駛往呂宋的馬尼拉港,然後派遣了幾名親信悄然登陸探聽大明目前的形勢。
安鋪鎮並不大,這裡雖也見過許多南洋人,可是象佛郎機人這樣的人種並不多見,他們的出現引起了百姓們好奇的目,有人開始跑去巡檢司衙門報告巡檢老爺。
小鎮巡檢何老爺子聽到了百姓的稟報,踉踉蹌蹌地向大街上走來。何巡檢已經五十七歲了,土生土長的本地人,雖說熬了一輩子才混上個從九品的巡檢,可是在這民風純樸,除了偶爾的爭吵幾乎連架都打不起來的小鎮上,一天三頓的喝小酒,過得也還愜意。
路口,第一次來到大明的尼亞斯教士正興致地同擺攤賣鹹魚的胡老漢在說話,何巡檢打個酒嗝,站在旁邊聽著,只聽胡老漢坐在馬紮上好奇地問道:“你們這些番人,來我們大明有何貴幹啊?”
“啥?貿易?啥貿易?喔喔,做買賣啊,我們大明不準許和番人私自做買賣的”。
尼亞斯教士聽了翻譯的話,奇怪地聳聳肩,又對他說了幾句話,大字不識的胡老漢呵呵地笑起來:“你們做夢呢吧?我們大明可是天下共主,四海的中心,你個蠻夷佬,還啥外、啥國書,還敢跟我們大明平起平坐?你們活得不耐煩了吧?”
“喔喔喔,原來就是朝貢啊,朝貢行,朝貢行,朝貢有勘合嗎?有進貢的表文嗎?沒有可不行啊,沒有可不接待。還有那個……會磕頭嗎?不會是吧,我胡老漢是好心人,我告訴你們啊,你們先去縣上驛館住下,找個師傅教教,可得練會了,要不然是要砍頭的。”
阿隆索聽見一個小民也敢這麼對他們講話,有些不悅地咕噥道:“我們也是有艦隊保護的,你們太不禮貌,一個小民說話也這麼放肆”。
那通譯收人錢財,替人說話,一字不地說了出來,胡老漢一聽大樂:“哈哈哈,那好啊,那就把你們的艦隊拉出來溜溜,前幾天我們大明的艦隊打海邊過,我還去看過,嗬!那一個威風,聽說他們去南京城打寧王的軍隊了,你有本事等著,等他們回來,一定把你們都送到水晶宮裡當駙馬!”
桑德上校一聽,吃驚地道:“什麼?我們聽說大明不是正在和……和什麼白匪作戰麼?這個寧王又是什麼人?”
“嗨!白匪啊,白匪已經灰飛煙滅了,這寧王可了不得,寧王他……”,胡老漢還在胡說八道,何巡檢在後邊踢了他的屁一腳,笑罵道:“你又在跟外鄉人胡說什麼呢?”
胡老漢扭頭一看,連忙站起來,陪著笑臉道:“哎喲,是巡檢大人,何老爺您怎麼來啦?”
何巡檢哼了一聲,說道:“不許通商那是哪一年的老皇曆了?我不來,我不來你還在這兒胡說八道呢!”
他上下打量一番這幾個番人,然後撣了撣油漬麻花的陳舊袍,把脯一,很驕傲地道:“我是大明廣東安鋪鎮巡檢何大人,你們這些番人,有什麼事和本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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