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不疑面上思未褪，可此時此地也的確不能做什麼，只能收起白森森的牙齒瞪一眼，然后起的一只小手在自己大掌中著，半刻才道：“等你見了家母，回程路上還能這樣高興，我才服了你。”

商全然不當回事。惡婆婆嘛，在鎮上不知見過多，打罵吵架還有亮菜刀要拼命的都有，那又如何，也不是吃素的。想到這里，諂的湊近了未婚夫提議：“服不服有什麼意思。若我回程途中神如常，你就替我向皇后再告假一日唄。”

“還告假，又想睡一日？”凌不疑哼了一聲，“況且，你這賭約不對。你贏了，我要替你告假。你若輸了呢，拿什麼抵給我。”

商看著他深沉發的眸，白皙修長的脖頸上結隨著說話微，不由得口舌發干不敢再看他了——可以，償不行。

正在此時，目一掠前方不遠，直如看見了救兵般，指著喊道：“你看那是誰？”

眾人看去，只見那人花白須發，面紅潤，一富裕鄉紳打扮，竟是汝王。

老王爺邊只跟了幾名護衛隨從，此時正興致的跟在一群吹吹打打的迎親隊伍后面，一面和鄉老笑談，一面不住去瞟坐在牛車里的新娘子——十足老不正經的樣子。

凌不疑闔目一嘆，只能先放孩一馬，人將馬車靠過去。

“王爺，您又跑出三才觀了。”凌不疑自行下車，然后托著商慢慢下來。

“什麼跑不跑的，孤又不是囚徒！”汝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東看西看發覺只這一對未婚夫妻，便放心道，“今日鄉間有嫁娶之事，便來湊湊熱鬧。說起來，這樁親事還有孤穿針引線的功勞呢。”

商站定后作揖行禮，笑道：“老仙翁，您這麼喜歡熱鬧，出什麼家修什麼行呀。紅塵俗世多好玩吶，你舍得嗎。”

“唉，一言難盡，一言難盡。”老王爺須搖頭，又上下打量孩量，含笑道，“嗯，程小娘子倒是模樣更好了。”

凌不疑看著，忽道：“吾婦不知，老王爺哪里是喜熱鬧，他是喜婚嫁之事。從以前起，他就看著人家婚，張羅人家婚，然后……”

“然后替人家婚。”商促狹的湊完這句，凌不疑忍俊不，隨即放聲大笑。

老王爺被嚇的花容失，連連擺手：“這可不敢說，這可不敢說！你們兩個不學正經的，真是狼豺配虎豹，都不是好人！當初還是孤去程家提親的，你們兩個過河拆橋的！”說著憤而甩袖走，商連忙上前拉住了，連聲道不是，他才氣呼呼的站住了。

“看你等行路所向，是去看君華的罷。”老王爺忽的悵然起來，“唉，當初多要強多厲害的一個小娘，如今卻這樣了。若是霍翀還在，不知有多心疼。也是命不好，雙親早亡，兄長又走在前頭，唉……”

凌不疑不笑了。商也不知該說什麼，只能低頭聽著。

“你們今日去正好，適才我看見崔祐也從這條道上過去了，還裝了一車補養錦緞呢。他倒是有心，三不五時就去探。唉，當初君華嫁給他就好了，阿猿打小就喜歡，過門后還不把當祖宗供起來啊。唉，都是命，都是命……”老王爺搖著頭，說不下去了。

與汝王分別后再次上路，凌不疑沉默的端坐車中，這次商不敢再逗他了，小心翼翼的去他的手，卻被他反手抓住牢牢在掌心。

看他白皙的手背青筋微凸，商略略吃痛，卻忍住了沒說。

霍君華所居的別院坐落在一片紛紛揚揚的杏花林中，此依山傍水，前有溪流后有山坳，下面是一片食邑歸屬凌不疑的村落。此時別院門口停了一輛極大的輜車，七八個男仆眾正忙著將車中之卸下后，再陸續往院搬去。

看見凌不疑托著商下車，他們紛紛彎腰行禮，恭敬道：“公子來了。”

凌不疑一點頭后，拉著商就往院走去，才走了幾十步，一名面有刀疤的老媼迎上前來，躬行禮。

“阿媼，崔侯呢？”凌不疑道。

“回稟公子，崔侯已在堂了，正與君說話。”阿媼抬起傷痕累累的可怖面孔，商忍住了沒被嚇到。

阿媼又看向商，溫言道：“這就是商君罷，真是好看。”見商見禮時行止妥帖，笑容更盛，“今日君心緒甚好，今早還喊著要去林中采杏子呢。”

凌不疑微微一笑，低頭對孩道：“阿媼是母親的傅母，沒有姓氏，年時被外大母撿來做侍婢的。待會兒進去后，我說什麼你就說什麼，千萬別多言。”

商忙點頭。

三人履后踏堂，這時，一個十分奇怪的子聲音從里面傳出來。

“……我跟你說過多次啦，不要再來了，我是不會嫁給你的！你若是再來，我兄長拿棒將你打出去！”

——聽聲音應是中年婦了，可口氣措辭卻宛如小姑娘一般。

然后是一個討好賠笑的中年男子聲音：“……別別，別你兄長來！咳咳，咳，我不是來糾纏你，就是來看看你，這次我得了兩匹鮮妍的錦緞，給你做裳正好！”

凌不疑腳步略頓，攥著商的手掌又了，然后拉著堅定的大踏步進去，商跌跌撞撞跟進去，然后被拉著一起拜倒。

“公子，小可見安了。”凌不疑恭敬的以額地。

商有樣學樣，也道：“公子，小子見安了。”——誒，公子？怎麼不母親。

從抬起的臂彎間看，只見堂當中坐了一名面貌酷似凌不疑的中年子，如果不算滿臉的不耐煩，容之竟不輸于皇后和越妃。

對面坐了一位形瘦小的中年男子，形容有些猥瑣，尖猴腮手腳細長，倒不負‘阿猿’這個名。

霍君華大模大樣的坐在當中，輕蔑的看過來，滴滴道：“阿猿你看看，阿媼適才提過他們的。這是我堂伯家的侄兒，他們那兒遭了災，過不下去了，就來投奔我兄長。”

崔祐似乎不是第一次遇上這景了，只能苦笑著點頭。

凌不疑細細端詳生母，溫和道：“公子今日看來氣甚好，前幾日忽起一陣寒氣，那道羊羹還是要繼續吃下去的。”

霍君華柳眉倒豎，拍案道：“你自己管好自己罷，一群吃白食的，的到你對我指指點點！哼哼，今日還帶你新婦一起來打秋風。我告訴你，凡事適可而止，別貪得無厭。我兄長脾氣好，我可不慣著你們這些寫蹭吃蹭喝的。”

——這可真是天下奇聞，自商認識凌不疑以來，別說為難，就是臉都沒幾個人敢給他看的，今日卻吃了這樣一通沒來由的厲害訓斥。

不過，他似乎已經習慣了，神一點沒變。

“好啦好啦，賢侄也是關懷你嘛。”崔祐趕來打圓場。

霍君華調轉槍口，大聲罵道：“要你多管閑事。我的侄兒你什麼賢侄，你占我便宜麼？”

阿媼坐在旁哄勸道：“不是不是，哪能呢。崔家公子和家主兄弟相稱，你們兄妹的侄兒，他自然也侄兒啊。”

霍君華這才心不甘不愿的收了脾氣，哼哼兩聲不再罵人。

崔祐趁這檔口，趕讓奴仆捧著兩幅五彩斑斕的錦緞進屋，親自展開來讓神觀看。

霍君華用挑剔的眼神刷了幾下，哼哼唧唧道：“還算不難看，好吧，阿媼收起來吧。我是給阿猿你一個面子，別以為我缺這個了，我兄長什麼沒有啊……阿猿，你說這回我做什麼樣式的裳好？”接過阿媼手中的錦緞，拿來在上比著，笑的仿佛十幾歲的孩子。

崔祐歡喜的不行，笑呵呵：“你從小就好看，穿什麼都是第一等的！”

霍君華被恭維的十分舒服，得意的笑起來：“那是自然，還用你說！整個縣里鄉里，我稱第二，看誰敢稱第一！”

得意過后，面忽又悲傷起來，“可是，既然我這麼好看，為什麼阿文兄長不喜歡我呢？明明他和兄長那麼要好，卻待我不冷不淡的。我小時候他還頂著我上樹呢，后來卻再不愿理睬我了，這究竟是為什麼呀……”

“陛，陛……”崔祐面漲紅，卻又不敢出來，瞥了凌不疑一眼，低聲道，“你們差了好多歲，他是拿你當妹妹呢。”

無需解說員，商聽到這里，心里已經一片清明了，不由得惶恐的去看凌不疑。

旁的青年雙目垂視前方地面，紋不。

“我知道！”

霍君華忽然惡狠狠的起來，面目扭曲憤懣，雙手神經質的撕扯著錦緞，“就是越姮那個小賤人，整日涂脂抹的勾引人！什麼都要跟我斗，一直跟我爭搶風頭，還讓阿文兄長厭恨我，疏遠我！我絕不放過，給我等著，看我怎麼收拾！我要那小賤人敗名裂，無見人……”咒罵到后面，中年婦人竟如孩般帶了哭腔。

如今的越妃可不是當年鄰縣大戶之了，雖然堂已遣退奴仆，但也不能這樣辱罵，崔祐急的團團轉，忙道：“誒誒，天底下又不是只有陛，陛……那麼一個男子，你還可以嫁給別人的呀！”這話一出，他立知不妙，張的向中年婦人。

果然，霍君華神怔忡起來，低低的聲道：“……有那麼一個，相貌還算能眼。那家姓凌，是為了避難從外鄉遷居來的。可惜窮了些，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缺吃藥的……”

臉上一片，手指忸怩的著那幅錦緞，隨即又驕橫的抬起頭來，“不過沒關系，兄長有人有錢，讓兄長幫扶他就好了。只要有我在，凌氏總能慢慢興旺起來的！”

興旺是興旺起來了，不過后面就跟你沒什麼關系了——商暗暗吐槽。

“可是兄長卻不喜歡他，說要再看看。為什麼！為什麼！”霍君華忽然神激起來，癲狂著起，“我要去找兄長理論，為什麼我喜歡的人他不讓我嫁！我就要嫁，我就要嫁，兄長，兄長，你在哪里……”崔祐和阿媼都慌了，趕去拉扯。

霍君華用力掙扎，大聲喊起來：“兄長，兄長你出來，有人抓著不讓我去找你！兄長，兄長……”忽頓了一下，臉上出驚恐猶如見到妖魔的神，仿佛從心底嘶啞著喊出來：

“不——！兄長已經死了！他死了！”

饒商素來膽大，也被這魅可怖的聲嚇了一跳，瑟著挨到凌不疑旁。

霍君華滿臉是淚，恍恍惚惚的嘶著：“兄長死了，都死了……我看見他的頭顱被挑在旗桿上，還有阿嫂，還有侄侄兒們也都死了，一尸首在那里，小阿夙，都要出嫁了…天哪，天哪…我要去找他們，我要去找他們……”

阿媼抱住，崔祐跪在旁，無聲流淚。

霍君華忽然看見跪坐一旁的凌不疑，喃喃道：“你是，你是凌益……”

仿佛從他臉上見到了前夫年時的俊秀模樣，瞬間雙眼堆滿怨毒，咬牙切齒的沖過來：“你負了我，為什麼不去死！我兄長死了，你為何不去死！你去死你去死……”

說著尖尖的手指就要來劃破凌不疑的面孔，凌不疑立起輕展右臂，一個刀手拍在生母后頸，然后霍君華就的癱倒了。

凌不疑打橫抱起生母，阿媼拭淚在前引路，商和渾渾噩噩的崔祐跟在后面。將霍君華安置在室床上，凌不疑坐在榻邊靜靜看了一會兒后，吩咐阿媼好好照看。

崔侯猶自一一的哽咽，拍著凌不疑的胳膊道：“你先回去罷，上回也是這樣，看見你，老要想起你父親，你們母子還是見的好。以后有空去我府上飲酒，帶上你新婦，我留了東西給你們婚用的。我再留會兒，等醒來，我哄兩句，說不定又高興了。”說完就幾步伏到霍君華榻邊，眼不錯的凝視著床上之人。

凌不疑看著榻上塌下的兩人好一會兒，然后拉著商安靜的出去。

他們在別院前堂用過午膳后，人馬都稍事休整，一行人再度匆匆上路了，回程途中，兩人靜坐無言。

商自己也心的很，過了許久，才幽幽道：“算我輸了。你別替我向皇后告假了。”

實在是太慘了，雖然婆媳問題是木有了——因為人家本停留在無憂無慮青春年的霍家大小姐記憶中，哪會認自己這個兒媳——可實在是太慘了，母子倆竟都不能多見！

凌不疑微涼的臉頰，將座位上的大氅拎來披在孩上，然后攬在懷里著。

“那……崔侯夫人呢？”商忽想到一事。雖然霍君華瘋了很可憐，但自己丈夫這麼一副癡的臉，哪個老婆能忍。別回頭打小三打到杏花別院，然后上了都城頭條才好。

凌不疑知心中所想，微笑道：“母親嫁后多年，崔侯終于被老母著了家，膝下有二子。崔侯夫人是生次子時難產而亡的。原本崔老夫人還要兒子續弦，可不久后我母親就與父親絕婚了，崔侯便抵死不肯再娶，鰥居至今。”

商長嘆一口氣：“果然以貌取人是為不妥。崔侯雖貌寢，但用至誠，用心至真，這一腔的意……萬金難換呀。”

凌不疑低低嗯了一聲。

商心念一，想到那個‘用不誠，用心不真’的正是凌不疑的生父，也不好繼續再說什麼了，只能寬道：“你別擔心。霍夫人又不認識我，也不認識我全家。到時我冒充來打秋風的窮親戚，常來看你母親好了……呃，你母親不會打窮親戚吧。”

凌不疑失笑，著的頂發：“十日休沐一回你都嫌不夠睡，如何有功夫來看母親。還是等婚后吧，那時陛下總不會再揪著你去長秋宮讀書了。我們的日子，以后長著呢……”

他的聲音漸漸渺遠，目向遠方投出。只見前方村落炊煙裊裊，蒼白的煙霧罩在這片如黛青山之上，猶如夢境里。

商早習慣了午睡，此時又累又困，便挨在凌不疑懷里打瞌睡，耳邊是他沉穩有力的心跳，又溫又安全，好像年祖母哄睡時，輕拍的襁褓的聲音。

不久，就睡著了。 總算把之前短的字數可都補上了，累shi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