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在小院停留一個多時辰才離開，回到家後，坐下來，呆滯半個多時辰纔回過神來。

雖然是自己的書房，不過沈溪卻到很陌生。

“大人。”

雲柳站在沈溪書房門口，恭敬行禮。

以前雲柳有來沈家，現在沈家眷不在，也被準允自由進出，有事可以直接到沈府來稟報。

沈溪點點頭，問道：“有事嗎？”

雲柳走過來：“大人之前讓打造的二十條大船，已建造完畢……這是瓊島那邊發來的函。”

沈溪沒有多言，接過雲柳遞來的書函，打開來一看，裡面全都是晦的文字，不過對沈溪來說看懂這份碼文並不費勁，從頭到尾過一遍，腦中已自翻譯過來，略一回想，便知悉全部容。

雲柳道：“二十條大船，還有十條中型船隻，完全按照大人所說建造完畢，若是加上新城的那些……”

沈溪擡手打斷雲柳的話，道：“新城的船隻，屬於朝廷所有，只有遼東、青島和瓊島船廠建造的，纔是真正屬於我們的船隻。”

雲柳不解地問道：“大人，不知建造這些船有何用？還大量在閩粵等地招募水手並加以訓練，每年的支出多達百萬貫……”

沈溪微微搖頭：“有些事沒法對你解釋，只需要記住嚴格按照我的吩咐辦理……繼續建造新船，力爭把船隊規模擴大到一百艘，並全部進行蒸汽機化改造，力爭做到就算是沒風的環境，船隻也可以以五節以上的速度航行。我這邊把需要理的事解決完，差不多也該休息幾天……”

……

……

朱厚照做事愈發急切。

回到京城的第二天，他便派人傳下旨意，同意謝遷致仕的請求，賜給謝遷餘姚之地的大宅一座，再賜良田五百畝，僕婢十六人，加上一些絕版的書籍和珍玩，加起來“退休金”算是很厚了。

謝遷本想宮謝恩，但傳旨的張永明確表示皇帝最煩這種客套，不會接面聖拜謝，謝遷只能作罷。

突然要出手頭所有權力，謝遷呆滯良久，突然有些捨不得。

無奈這是他自己做出的決定，謝遷心裡升起淡淡的惆悵，連去閣走一趟與諸位閣臣作別的想法都沒了。

他帶着奴僕，從小院搬東西出來，準備回謝府，樑儲、靳貴、楊一清等大臣聞訊而至，絡繹不絕。

謝遷強歡笑，一揮手道：“大家都回去吧，老夫已完自己的使命，朝廷以後就由你們來支撐了，老夫將回老家過閒雲逸鶴、無拘無束的生活……瞧你們一個個哭喪着臉，不用搞得跟送殯一樣吧？”

樑儲嘆道：“謝老，您怎能如此說？”

謝遷笑道：“老夫從不避忌這些，說不定過一段時間，你們真要送老夫最後一程……都回去吧，現在是辦公時間，你們趕回去，別耽誤朝事。”

就算謝遷趕人走，但黑一片人皆眼睛通紅，捨不得離去。

平時謝遷的確很不討人喜歡，他太過古板正直，從不以權謀私，堅持他所謂的原則，朝中很多人記恨他，但到謝遷真正退出朝堂時，很多人才想起來，大明能完弘治朝跟正德朝的平穩過渡，謝遷功不可沒。

劉健和李東老早就致仕，當了旁觀客。

而謝遷在朝中承太多力，甚至劉瑾當朝時，謝遷更是委曲求全，忍辱負重，最終等到了閹黨的覆滅。

謝遷一直堅守的東西，對很多人來說並不友好，但其實謝遷維護的也不過是朝堂統和制度，他一不結黨營私，二不貪污賄，能力是不如劉健和李東，但卻在大明最危險的時候選擇堅守，一路走到今天。

等謝遷上了馬車，很多人還久久駐足，不願離開。

謝遷沒有跟人們作別，他知道自己離開朝堂，便再不會涉足政事，不需要留下什麼憾。

樑儲等人一直送謝遷的馬車到了長安街街口，看着謝遷往謝府而去，一個個眼中淚閃爍。

“樑中堂，您說我們是否有必要去謝府爲謝老餞行？”刑部尚書張子麟過來問道。

樑儲收回目，道：“謝老說了，他不需要我們掛念……要對得起他，重要的是把自己的本職工作做好。諸位臣僚，謝老這一走，你們上的擔子更重了，以前還有人爲我等指明方向，以後諸位更多要靠自己。”

以前樑儲說這種話沒多大作用，但現在樑儲已是名副其實的首輔，是法定的謝遷接班人，有資格說這種話。

衆人行禮後各自散去，樑儲卻沒有着急走，依然不捨地着謝遷馬車逝去的方向，目呆滯。

“叔厚兄，咱現在回閣嗎？”

靳貴在旁，問了一句。

對靳貴來說，謝遷離朝影響太大，閣可能要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因爲他已得知楊廷和堅決要告老還鄉。

樑儲側過頭，問道：“充遂，你說我……是否做錯了？”

“嗯？”

靳貴一時間不明白樑儲說的這話是什麼意思。

樑儲搖搖頭，沒有繼續就這個話題說下去，轉向長安左門而去。

……

……

沈溪回到京城，一切照舊。

不過很多事他沒辦法親完，南下這一趟讓他心俱疲，吏部和兵部的差事他很難兼顧，倒是真想放下一切，安安心心當個份尊貴卻不管正事的勳貴。

最重要的是生活驟然沒了激。

回朝後，沈溪馬上寫了上奏，如之前他在江南的上疏一般，提出卸任兵部尚書之職，由三邊總督王瓊接任。

至於吏部尚書的職務，他則必須擔當起來，兼兩職時，聰明的做法就是把地位相對低一些的職位讓出去，吏部尚書算是閣外最高級別的文，做能做到吏部尚書，其實已算是當到頭了。

因爲張苑沒回來，再加上閣首輔剛退，還有楊廷和病休，朝廷混無序，票擬和硃批都變得緩慢起來，甚至不如當初朱厚照未回京城時。

樑儲纔出任首輔，很多事上顯得很爲難，有關沈溪請辭兵部尚書的奏本他甚至不敢隨便票擬，而楊廷和病休期間請求告老還鄉的上奏更是讓他難上加難。

最後兩份奏疏通過司禮監首席秉筆張永，呈送朱厚照跟前。

回到京城後，朱厚照對朝事有了幾分關心，至於是因何改變，外人無從知曉。

不過很多人到，朱厚照南下一趟，回來後跟以前有點不一樣了，雖然仍舊沒舉行朝議，做事也還是剛愎自用。

“楊大學士要乞老歸田？他有謝閣老的年歲大嗎？”朱厚照看着楊廷和的奏本，皺眉問道。

張永提醒：“楊大學士的一向不怎麼好。”

朱厚照將奏本合上，隨手丟在一邊：“什麼不好，是屈居人下，心裡不舒服吧？朕不過是堅持閣首輔任免的順位原則，讓樑大學士當上首輔，他就這麼多病……非要讓人哄着他不？”

張永道：“那陛下，是否同意楊大人的上奏？”

“這個……”

朱厚照有些猶豫不決。

他不喜歡楊廷和，原因有多方面，最讓他反的是楊廷和跟張太后走得太近，朱厚照不喜歡母族和妻族的人手朝政，當然沈溪屬於特例，畢竟沈溪不是靠嫁妹妹才取得今日的就。

但這會兒他變得斂和沉穩很多，思慮事比之前周詳，不管怎麼說，楊廷和跟沈溪不對付，站在一個上位者的角度，手下相互對立和鉗制，他才能屹立不倒。當然，最關鍵還是謝遷剛退下去，若是楊廷和再退了，那閣就要增加人選。

朱厚照深知閣大學士在朝中的影響力有多大，因而他不想讓那些不知知底之人進閣，若是找了不合適的，將來會對他形制約。

張永擡頭看了朱厚照一眼：“陛下，您是覺得，若楊大學士致仕還鄉，閣便沒人了？”

朱厚照道：“你倒是什麼都知道……難道你是朕肚子裡的蛔蟲？”

此時的張永比以前更有眼勁兒，難得在司禮監做大，趁着張苑不在，若不能好好在皇帝面前表現自己的能力，那以後機會可就渺茫了，畢竟他上面並非只有張苑，還有個小擰子。

張永連忙道：“老奴是這麼想的……既然沈大人覺得兼兩職太過勞，不如讓他兼個相對輕鬆些的差事。”

“嗯？”

朱厚照皺起眉頭，小鼻子小眼睛往一塊兒湊，問道，“你的意思……楊大學士退下來，也讓沈尚書把兵部尚書的位子讓出，再讓他閣？”

張永笑了笑：“老奴只是建議，畢竟要陛下您來決斷。”

朱厚照似被說，來回踱步半天，點頭道：“如此也好，雖然沈尚書閣後只能以閣最末位閣臣的份理朝事，但朕其實不用他去履職，就好像小擰子不用去司禮監一樣，有什麼事，直接過問一下就行了。若將來沒有合適的首輔人選，沈尚書隨時都可以頂上……讓他閣，屬於能進能退……哈哈！”

說到最後，朱厚照簡直爲這個主意拍案絕。

以朱厚照的想法，現在讓沈溪閣，並不是爲了讓沈溪當首輔，而是備不時之需。

只要沈溪閣一天，他就奠定順序在樑儲、楊廷和和靳貴之後，無論沈溪之後有多人閣，那時沈溪是否在閣，只要朱厚照需要，隨時可以請沈溪來當首輔，畢竟沈溪閣順序比後邊任何人都要早。

“老奴只是建議……”張永強調。

朱厚照笑道：“朕知道你只是建議，不過你出的這個主意很好，沒看出來你還有這方面的天賦！那此事就這麼定下來……”

“馬上傳旨，楊大學士致仕歸田的上奏朕允了，朕同樣賜予良田宅，再賜奴僕數人，一切就按照謝閣老對半規格賞賜。另外再以沈尚書爲謹殿大學士、以吏部尚書銜閣……”

“哦對了，沈先生的吏部尚書正職不需讓出，兵部尚書則由三邊總制王瓊接任，之前朕已委命王瓊爲兵部尚書，只是後來又出爾反爾，這次算是徹底定下來了！”

……

……

一石激起千層浪。

之前謝遷致仕已在朝中引起很大風波，突然間楊廷和也退了，還是主請辭，現在又讓沈溪卸了兵部尚書職進閣，等於說沈溪兼閣老、尚書、勳貴、外戚四重份，大明無出其右者。

消息公佈後，影響最大的自然是閣。

閣突然要走兩人，加進來一個只掛職卻並非以實職辦差的沈溪，等於說閣只剩下兩個人當差。

要命的是，這個掛職的人其實在朝中份無比尊貴，就算樑儲是首輔，也意識到以後再有難以決斷的大事，必須要跟沈溪商議，那沈溪就以閣最末位的份，行首輔之實。

“叔厚能得住之厚麼？恐怕不行吧！”

朝中很多人都抱着這種想法。

樑儲畢竟才當首輔沒兩天，再加上本能力不及楊廷和，在魄力上也無法跟謝遷、楊廷和相比，所以他的首輔之位本就飽懷疑。

至於靳貴，則因爲資歷淺薄，更不會被人覺得能沈溪一頭。

這導致一個結果，就是事公之於衆後，所有人都意識到，可能朱厚照讓謝遷致仕，同時摒棄楊廷和，就是爲沈溪閣參議朝事做準備，那之前所有種種都得到合理的解釋——一切都是沈之厚在幕後縱。

“沈大人，恭喜了。”

來沈溪府上傳旨的張永笑意盈盈，他是特意前來邀功的。

沈溪請他到書房後，張永直接把事的來龍去脈跟沈溪說清楚，讓沈溪知道此事的始作俑者就是張永本人。

沈溪顯得很謹慎：“在下執領吏部都未必能做好差事，怎能再想閣之事？不行，在下立即宮跟陛下說清楚。”

張永趕勸阻：“沈大人不必去了，陛下心意已決，或許說來，其實陛下早就有如此打算，咱家不過是推波助瀾罷了。”

“況且您閣，並不是要您去擬定票擬，陛下說了，閣那邊的事你只需隔三差五去看看，有什麼大事需要商議，比如說票擬實在定不下來，你去發表一下意見，剩下的時間留在吏部做事便可。”

“如此做不合規矩。”沈溪道。

張永苦笑道：“這朝堂之事，陛下的決定就是最大的規矩，不然這聖旨拿來作何？陛下對您恩寵纔會如此，以後您在閣，而咱家在司禮監，有事能好好商議，這是大好事啊。”

好像整件事，張永是最振的那個。

沈溪閣，就像是爲他晉位司禮監掌印太監鋪平道路。

若沈溪一直是六部尚書，哪怕六部尚書都被沈溪一個人給兼了，跟他張永也不能形對接的關係。

但若沈溪閣，況就不同了，沈溪必然要爲以後擔任首輔做準備，需要一個在司禮監完全聽話且會辦事的人相助，張永自認是不二人選。

張永可不認爲沈溪會再去相信那個朝秦暮楚，還不斷找麻煩的張苑。

沈溪道：“謝閣老剛卸任……唉，我該如何去跟他待？”

“沈大人並不需要跟任何人待！謝大人已告老還鄉，楊大人也走了，以後不就是沈大人您，還有樑大學士、靳大學士在閣供職嗎？大家都是東宮時的人，沒那麼多講究，相信沈大人跟那兩位閣老都會和諧相……這也是陛下希看到的一幕。”

張永儘量找好話說，目的是讓沈溪接。

現在已不是朱厚照答不答應的問題，而是需要沈溪首肯，不然的話此事不能徹底定下來。

沈溪起：“在下要宮一趟，張公公在前引路吧。”

“沈大人，您要宮……最多隻能去領命謝恩，旁的事您可千萬不能做……陛下爲了此事了幾天心，您爲了聖上龍，也該好好考慮一下吧？沈大人乃是忠君國的重臣，不能跟陛下唱反調啊。”張永苦口婆心勸道。

沈溪搖頭：“在下如何跟陛下提，張公公到時可旁聽。”

張永道：“要不……沈大人您還是別去了，有什麼話，由咱家通傳便可？”

這會兒張永就差擋在沈溪面前，誓死阻攔了。

沈溪則顯得很堅定：“國祚安定，不在於君主是否兼聽則明，也不在於臣子是否才華卓著，而在於朝綱穩定……在下的出現已破壞這種穩定，若一再出現這種沒有先例的事，會遭致更多反對聲，那時就會將所有罪孽歸於我一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