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又過去兩天, 外界的轟鳴聲仍未停息，隔著地宮厚實的巖壁傳到所有修士耳中，星羅界的災劫仍未平息, 無量天也依舊沒有任何消息傳回來。

　經過短暫的休整與南棠的治療，地宮的修士們上大大小小的傷勢也恢復得差不多, 一萎靡狼狽的模樣，再度集中殿，齊聚大殿正中，共同向大殿前方站著的人。

　南棠與江止、辛逸并連澄三人共同站在大殿正前方, 勢危急，總要有人站出來主持大局，經過前兩天的兵荒馬，他們四人已當仁不讓地為眾修之中的主事者, 而在四人之中, 又約約以南棠為中心, 畢竟在場這麼多修士之中，只有南棠可以克制妖種, 又毫不吝嗇自己的力量，救眾修于水火之中, 再加上有個來歷神的滅劫期強修坐鎮后, 不論是實力還是人品, 皆無可挑剔, 是以即便境界低微, 眾修依舊以為首。

　“各位，八十七張納靈符已經完, 每張靈符大概可以施放三次生氣。”南棠出聲道, “我已經與江山君、辛山君以及連山君商議過關于這批靈符的分配, 在場共十九位道友，會挑出十五人，每人分得一張……”

　此言剛出，殿便響起一陣喧嘩聲。

　“虞道友，這八十七張納靈符是由大家共同湊，才分得一張？還不是人人有份？”當下便有修士跳出質疑。

　符紙與繪符的材料，是由所有修士拼湊而，才得這八十七張符箓，即便不是按人均分，斷也沒有道理只挑十五人且才分得一張，那余下的七十二張符箓呢？

　以如今的勢，這張納靈符可是修士保命的關鍵，誰不想多分幾張？這樣的分配方式，眾人當然不滿。

　“就是……”有人附和道。

　“話沒說完，吵什麼吵，閉！”辛逸吼了一聲，喝止了修士們的吵鬧。

　“各位稍安毋躁。”南棠抬手虛按，神依舊平靜，“這張符是給你們應對危急況，防所用。我們打算將這十五人分三隊，分別由江山君、辛山君與連山君帶領，江山君的這隊，負責前往大凈土；辛山君的這隊，則搜救小幽都其余道友，將他們帶到地宮；而連山君這隊則駐守地宮附近，一則接應傷道友，二則防止地宮被侵占。每一隊五人，均挑出一人分得十五張納靈符，這個人只負責誅殺妖種，其余四人，則負責斬傷妖種以及保證他的安全。最后所余靈符，留作應變之用，以及分予救回來的道友。”

　這是和夜燭在回地宮路上試驗出的，效率最高的方式，保證五人彼此配合，隊伍不散，以五人之力，可抗十數之妖。

　“那……剩下的四人呢？”有修士又問。

　“那四個人跟著我去無量天，有我在，不需要納靈符。”

　南棠一句話，就眾修平靜下來。眾修面面相覷了一會，忽然有人舉手：“我！我愿意跟隨虞道友前往無量天！”

　隨著這一句話，底下手接二連三舉起。

　“我也愿意！”

　“還有我！”

　……

　修士們幾乎都在同時發出聲音，向前面，希能南棠法眼，跟隨其側。

　也不怪他們有這樣的想法，南棠的治愈之有目共睹，能夠跟在邊，起碼命有保證，何況還有夜燭的存在，即便是去無量天那樣可怕的地方，似乎也沒什麼值得恐懼了。

　人皆有私心，既想活下去，又想活得好，無可厚非。

　南棠倒沒想到自己一句話會引發這樣的局面，有些哭笑不得，從前的是與丙班一樣的存在，被人視作累贅，獨來獨往了幾十年，不想有朝一日，竟能為眾修爭相結伴的對象。

　“夠了！都給老子閉！名單早就分配好了！再吵就滾去地宮喂妖種。”辛逸又一聲怒喝，鎮住了眾修。

　江止手持名冊上前，開始按照他們先前就商議好的分組，挨個念出修士的名字，修持則手捧著納靈符一張張分發下去。

　名字一個一個念過去，殿的修士很快就分三隊，站在江止、辛逸與連澄前面。

　最后念出的，是跟著南棠的四個修士。

　“周泉深、曹睿、高夏與……”江止每念出一個名字，被到名字的修士面上就是一喜，從修士之中到最前方，直到最后一個名字。

　“螢雪。”

　并沒人上前。

　南棠展目四顧，在殿門口找到了螢雪影，眾修也隨之去，人群分開了一條道。

　螢雪雙臂環斜倚殿門，聽到自己的名字，只側頭瞥來，滿臉置事外的漠然。

　————

　風聲呼呼響著，宛如有龍盤旋而過，小幽都風沙漫天，本就殘破的城池幾乎夷為平地，盡頭的黑暗已經越過了小幽都與無量天的分界線，朝著小幽都這邊迅速擴大范圍，讓小幽都的線更加幽沉。

　四野充斥著戾氣十足的尖嘯聲，伴著時不時響起的驚恐尖與劍鳴刀嘯，像沒有止境的噩夢。

　潛仙宮的口被淡淡的金籠罩，一群妖種似乎嗅到了活的氣息，卻被金阻隔在外，只能徘徊在潛仙宮的口附近。

　驀地，金大熾，附近的妖種措不及防被金籠在其中，一陣凄厲尖響起，妖種被金鎮在原地，雕像隆隆挪開，一束熾烈金芒騰起，化數道芒刃，向著四周妖種飛去。

　只聞嗤嗤數聲，芒刃所到之，妖種不是被斬手就是被切腳，傷口之黑霧如蛇一般竄出，可還沒等它們再生，地宮的口里陡然飛出無數細須，準無誤地扎這些妖種的傷口，纏上黑霧，將其狠狠揪出。

　不過眨眼時間，圍在口的這些妖種化作塵煙散去，兩道人影一前一后從口躍出。

　四周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遠的妖種們似乎察覺這里的異常，朝著這里聚集而來，金綻得更熾亮了一些。南棠與夜燭并肩站在雕像之下，天祿隨其后躍出，沖到南棠側。

　展目四片刻，夜燭朝點了點頭，掠上雕像肩頭，地上的南棠這才轉，讓甬道的修士出來。

　不過片刻時間，地宮的近二十個修士接二連三躍到口之外，一分為三站在江止、辛逸與連澄三人后，與南棠道別。

　“諸位先行，我斷后。”南棠朝著眾人抱拳。

　眾人也沒客氣，辛逸帶著后的人亦朝回禮：“多謝虞道友，待這里勢穩定，我便帶諸修前往無量天與道友會合。”

　南棠點了點頭，目送他離去，接著便是連澄，最后才是江止五人。

　江止話很，指腹過眉間紅紋，只道：“師妹，保重。”

　“師兄也是，保重。”南棠溫聲回道。

　袂微，江止影融茫茫幽之間，二人之間，再無別話。雕像附近平靜下來，南棠邊只剩下夜燭、螢雪等五人并天祿，夜燭這時才從雕像上掠回邊，冷冷開口：“往無量天的路上，除了妖種的數量倍多于他之外，還無量天外異星之力影響，阻力很大，做好準備。你們只管護住南棠，其余的事給我。”

　“是。”周泉深、曹睿、高夏恭敬道。

　只有螢雪沉默不語。

　夜燭簡單代完，便掠而出，南棠翻躍上天祿的背，微俯下，摟住他的脖頸習慣用臉頰輕輕一蹭，前面的夜燭步伐微滯，回過頭來瞪了南棠一眼，目似有怨言——這種時候，就不要讓他分心了。

　回應他的，是天祿的一聲低吼。

　外人自是看不懂他們之間這眉眼司，還沒反應過來時，天祿已一躍而起，隨夜燭后，朝著無量天飛去，三人連忙跟上，周泉深掠在天祿左側，曹睿斷后，高夏飛在天祿上空，至于螢雪，他則跟在天祿的右側。

　南棠被全方位護在正中，除了地下，地下有自己的虛土棋陣，一路鋪展蔓延。

　夜燭的速度一如既往的快，跟在南棠后的修士捕捉不到他的影，只能看到金殘織網，在前方開路，幾乎沒給他們出手的余地，而南棠后銀須大綻，宛如靈狐之九尾舞在半空，一旦前方的金斬落妖種，那銀須便以最快的速度飛出，毫無猶豫地鉆妖種傷口之，將黑斷勾出碾滅。

　這才是兩人的第二次配合，但比起第一次，南棠愈發游刃有余，四周修士的存在，也讓更加能放手地專注于協助夜燭以及其余四人，不僅僅是對付妖種，亦是向自己的同伴注生氣，施展虛土盾，剝離靈源提升同伴的攻擊力……

　青不時閃過，其中夾雜著赤紅藍紫數，周泉深、曹睿、高夏三人驚喜地發現，自己的法在南棠的協助之下，倍釋放威力。

　一行六人直奔無量天。

　天越來越沉，六人近被黑暗吞噬的邊緣，力幾乎在瞬間如山川傾倒，海水倒灌。猛烈的風帶著摧毀所有的力量刮來，這里的殘垣斷壁被夷為平地，草木盡折，已經沒有任何活。

　“好大的風！”周泉深不得不使出全力對抗這陣幾乎要將人卷跑的風，聲音卻被風聲吞沒。

　眾修士的速度因為這陣風而慢了下來，就連天祿也不得不放慢腳步，夜燭也只能遷就他們減緩速度。前方已是無盡黑暗，這方圓百里之，只有夜燭周綻起的金籠罩住眾人，像一顆陷落黑夜的金珍珠。

　越靠近無量天，妖種的數量越多，前仆后繼地涌來，縱有夜燭在前方，后幾個人的力也驟然增加。雖然有南棠的協助，幾人的法威力大增，但沒完沒了的妖種仍舊人開始恐懼。

　“這到底是什麼？”螢雪的聲音忽然響在南棠耳畔。

　南棠順著螢雪的目去，離得近的，他們才能發現天際涌著無數黑的須，像一簇簇火焰，朝著小幽都方向侵吞，他們在遠所見的“黑暗”并非真正黑暗，只是天空被這些古怪詭異的東西侵蝕，天被徹底遮掩。

　前面的夜燭忽然止步，上金轉作暗紫，掌中祭起一方锃亮的青盒，無上仙力流泄，這四周洶涌的戾之氣頓時被驅散到半里之外。

　“荒神匣？”螢雪喃喃一語，盯著那東西不放。

　“到盡頭了，通過這片制就是無量天，你們跟我，小心一點。”夜燭的語氣很凝重。

　就在他聲音落地的那一瞬間，天際涌的怒焰般的黑須忽然間一截截斷落，化作黑流火，如同隕星雨般朝地面砸落。

　南棠心神一凜，下意識地將虛土沒邊修士，其中一道虛土迅速攀到夜燭，在他上化作虛土盾，夜燭卻是眉頭一蹙，似乎想起什麼，以迅雷之速退回南棠邊。

　“南棠，收回你的虛土盾，我不需要！”他疾言厲道，語氣前所未有的嚴厲。

　龍窟境之中，以虛土為盾替骨龍承紫電之傷的景歷歷在目，夜燭知道能分擔他承的傷害，恐在危急之時又行此。

　“聽清楚，我不需要你替我承任何傷害。”夜燭見沉默，便知自己猜中的想法，語氣又轉，“南棠，不要讓我有后顧之憂。”

　傷一分，比傷他十倍更痛。

　“知道了。”南棠垂眸，淡道。

　夜燭再度轉，南棠抿了抿，心中自有主意，豈料天祿卻又回過頭來，眸盯著——奉違可不好。

　“……”南棠頓時無話——兩個夜燭，本尊半魂一起盯著。

　天際轟隆數聲，黑焰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