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暗去, 浮鯨海卻陷詭異的明里。十數丈外的天空已是星斗滿天,可仙萊島的上空,卻被巨大法陣的金照得亮, 那團著的黑云也被照得無比沉重。
葉司韶帶著裴玄熙進室, 替他們護法的三個上修已經盤膝坐在中, 他點點頭,揚手關閉室之門。
看著緩緩關上的門, 小九轉朝甬道外走去,邊走邊道:“我跟隨老葉多年,他既然已經代了, 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問我便是。”
“師尊當年為何想留下螢雪?”南棠問道。
正常人接到芝這樣的邪, 大多數的反應應該像賀無歡那樣才是, 可葉司韶卻選擇留下他。
“我二十歲與你師尊相識,到如今已逾萬年,他一直都與眾不同,雖是極有修行天賦的人,卻偏偏不修煉, 專好鉆研這世間奇事異。梵天元尊, 是他心向往之。他以元尊為志, 希可以為像元尊那樣的人,是以梵天, 扶凡人,研造,一步步接近他的目標。”小九邊走邊道, “在螢雪出現之前, 他就已經把梵天界里所有能夠找到的關于梵天、九寰與元尊的玉簡通通看了一遍。螢雪出現后, 梵天界對此意見分歧很大,史料對于芝仙食的記載并不詳細,沒人知道這是什麼,亦有人將他與滅仙之‘無’相聯系,比如賀無歡。”
他說話間頓了頓,方又續道:“可在你師尊看來,本無正邪之分,元尊授祈族以“無”以滅仙,此既可滅仙,同樣亦能為仙所用,所以即便他是‘無’,也想留下鉆研。再加上那時裴玄熙傳回消息,告訴他赤冕與祈族的存在,他更加確定,祈族對玉昆包藏禍心。“
對方有重“無”在手,若待他們真的煉“無”再殺回玉昆,為時晚矣,是以葉司韶留下螢雪,準備自己鉆研重,以防赤冕。而因他私藏螢雪,又啟落星壑送裴玄熙,再加上當時梵天界分歧與矛盾甚多,他無法公開,便一直瞞至今。
這便是葉司韶留下芝仙食的初衷。
“師尊就如此篤定他是‘無’?”南棠又問。
“從他如今展現的巨大威力來看,他已經非常接近傳說中的‘無’了,裴玄熙失蹤之前,也曾經說過,‘無’是一個人,而非一件。因此我們才斷定他是未煉制完全的‘無’,除了想憑借‘無’的力量對抗赤冕之外,也想以此對抗天劫。”小九回道。
“飼無滅仙”這四個字就像是為螢雪而寫。
“天劫,可是師尊此前所指的第三星?”
“萬萬年前一場浩劫,至九寰三分,除了赤冕與玉昆外,還有第三仙域。這個仙域漂流于星宙,原不在我們所的星域之中,但前些年數名修士同時觀星象,發現這個仙域經萬萬年之久,已經出現在我們的星域中,并且以極快的速度朝著玉昆和赤冕接近,如果不加阻止,三大仙域可能相撞。”
南棠倒口氣——仙域相撞,其后果比任何戰爭都嚴重。
“第三仙域上,難道沒有修士?”
小九搖頭:“不知道,玉昆留下的史藉中,沒有任何關于這個仙域的記載,甚至就連它的存在,都只寥寥數筆。你也別想這件事了,解決好眼前問題才最重要。”
當初的驚天地,在萬萬年后也只剩只言片語的描述。
“小九師叔,我師父……大師父……”說的是裴玄熙,可一開口就覺得容易混淆,便改了稱呼——裴玄熙是大師父,葉司韶是二師父,這麼,總可以吧?
小九面無表,對的稱呼并沒異議。
“大師父在混中曾說過,元尊活著,這可能嗎?”南棠忽想起這事來。
“他死了萬萬年,殞之地就是我們腳下這片浮鯨海。萬萬年前,浮鯨海這地方還不是海,是片山林,他死后以火焚軀,歸葬天地,長眠于此,你覺得他可能還活著嗎?”小九似乎覺得這是無稽之談,淡道,“裴玄熙瘋瘋顛顛,他的話不可盡信!”
南棠還待再問什麼,甬道的出口已經有弟子急切地前來,回道:“九師叔,那些修士們已經在殿上吵作一團……”
“行了,我這就過去。”小九沉道,“外頭那些修士進殿了,我去應對便可,你替我去守著螢雪,以防生變。”
語畢,他徑直朝前走去,才走出兩步,南棠的聲音又傳來。
“小九師叔,可知元尊名諱?”
小九轉頭,回憶片刻,開了口。
————
赤冕,巫嶺。
無數道青從巫嶺各沖天而起,隆隆的聲響不斷從地底傳出,天際風云涌,幾道紫電竄過,轟然炸落山頭。
整座山仿佛被劈開一般。
巨大的仙舟靜靜飛在巫嶺上空,無數修士跟在仙舟之后,朝著紫電落下的位置前行。
夜燭站在仙舟船頭,看著仙舟緩緩下沉,底下就是他先前探尋過的被“無”字印封印的祈族陵。
今日,這里的制被全部關閉,巨大口敞開,正是通往落星壑的口。落星壑的那一頭有什麼,夜燭已經想不起來。
“怎麼?在想落星壑的另一頭是什麼樣的地方?”謝清留飛到他邊,“你很快就能見到了。”
夜燭對的話置若罔聞——他的確很想知道落星壑的盡頭是什麼地方,他的心從來沒對一個地方如此向往過,充滿毫無理由的期待,但他也知道踏過落星壑就是慘烈,他愿永遠不要抵達那里。
四周的線開始變化,仙舟小,慢慢沉深淵,黑暗撲面而來,腐敗的氣息愈發濃郁,山壁蠕著現出十二張面孔,猙獰扭曲地看著闖進來的人,黑氣從它們張開的口中吐出,像是它們的舌頭般卷向仙舟上站的人。
謝清留面不改,看著這飛轉而來的黑氣,手凌空而落,便在夜燭右臂之劃下一道深深傷口。頃刻間浸他的薄袖,又順著他垂落側的手臂滴落,化作燭焰燃起,照亮這森恐怖的長淵,也照出十二張猙獰卻痛苦的面容。
燭焰亮起的那一刻,這些黑氣便又盤旋在仙舟之外,噫語般含糊不清的聲音響起,山壁里的人仍像上次那樣,想要說些什麼,但又什麼都說不出。
夜燭的腦中劃過凌碎片,有什麼飛快閃過,他想抓卻抓不住,頭像被碾碎碎般突然間開始劇痛,他用染滿的手著額,看著眼前這幾張臉。
“很久沒見了。”謝清留的聲音響起,“我說過,下次再見的時候,咱們就能聚齊,我沒騙你們。”
夜燭的目過指向,臉上泛起古怪的笑容,用帶著慨的溫和語氣,在與山壁這十二張臉說話。
那些臉似乎有片刻的凝滯,而后忽然間更加瘋狂地扭起來,原本就猙獰的面容變得愈發扭曲,黑氣張牙舞爪地涌來,仿佛因為謝清留的出現而怒般,然而這些黑氣無一例外,在他焰所過之,仍是退散。
謝清留有恃無恐般長笑,聲音如同一串尖銳的鈴音,響徹整個深淵。
“這些到底是什麼?”夜燭再度開口問道,先前的問題,謝清留并沒給他答案。
“你不是已經猜到了?祈族的十二個修士,七個凡人,五個境界只有筑基的低修,從萬萬年前,和我一起活到了現在。”謝清留轉過頭,微笑道,“也是芝的失敗試煉品。他們吃了我煉制的芝,可惜對芝產生排斥,無法融合,就變這副模樣。不過他們想要長生,我也算全了他們,讓他們得到長生,這可是連修士都辦不到的事。”
“你這瘋子……”頭痛得越來越劇烈,夜燭著額漸漸蹲下。
謝清留一揚手,又在他左臂上劃出一道傷口,焰大熾。
“放心吧,你不會像他們這樣。”居高臨下地看著夜燭,微笑道,“螢雪已經代你先與芝融和,你再吃下他,不會變他們這樣。”
說話間,手向夜燭頭頂。
夜燭反手揮開的手,失力,倒在船舷旁,與山壁上一張外凸的臉險些撞上,他探出手想要這張臉,那臉卻因他手上沾染的而往山壁里去。
謝清留笑得更加大聲:“夜燭,你可知他們為何不敢上前?”
見夜燭無視的問話,便又蹲到他邊:“他們不是怕,也并非打不過你……”
夜燭看著山壁上一張張掠過的面容,腦中仿佛抓到什麼一般。
謝清留從他臂上拈下一滴來,看著在指尖燃起,置于鼻間輕輕一嗅,道:“你的里,有他們敬畏的氣息。”
“別說了!”夜燭周劇震,手已摳船舷,阻止再往下說。
“你不是問我,關于‘無’的那番話,是誰說的?”謝清留卻沒理會,仍自顧自說著。
“不要再說!”夜燭痛苦非常地閉上眼。
“是一個祈……”
謝清留的話沒完,脖頸忽然被來的手掐住。
“謝逍,我讓你閉!”
盡管脖子被人掐住,謝清留邊依然緩緩綻開一抹笑。
————
浮鯨海的夜漸漸褪去黑暗,天于遠空乍現,南棠也在仙萊島正對螢雪的絕崖上站了一夜。
海域被一種怪陸離的芒籠罩,仿佛被切無數的小空間,像破碎的鏡子。
淡淡的金流轉不停,漩渦里的蟲巢仿佛暫時沉睡般,螢雪蜷著浮在半空,慈蓮度魔的梵音空靈圣渺,像能安這世間所有的戾氣怨邪,一切看似平靜,可螢雪頭上那團黑云,卻依舊在不斷擴大。
短短一夜過去,黑云已經擴大一倍。
海上不斷有各趕來的修士加賀無歡的法陣中,傾力輔助這個慈蓮度魔陣,可東慈齋的法無法改變魔怨聚涌的局面。
南棠攥攥拳,腦中又回起小九最后給的答案。
“元尊名諱,祈明淵。”
如果他真的復生,會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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