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平第一次,賀見山放下了手上正在做的事,然后在日程里寫下“林回”兩個字,并將它提到了第一項的位置。
這是一項長期的,令賀見山覺棘手卻又必須慎重理的工作。
這段時間,賀見山一直在優化他和林回的工作模式和結構:適當降低林回的工作強度;給他配備人員,分擔瑣碎事務;等到年底的時候,他還會將林回正式提為集團副總……上次一封四年前的離職申請給他提了個醒:林回不是他的附屬,他隨時可以離開找到另外一份合適的工作。萬筑能不能留住他,就看他到底想要什麼,而自己又能給他什麼——
無論如何,他是不能接林回離開萬筑的。
總經理和總經理助理這樣的上下級關系顯然并不足以捆綁住林回,除了升職加薪以外,賀見山迫切希能和林回建立一個更為穩定可靠的聯系,于是當他開始關注工作以外的林回的時候,便對他的私人緒越發敏,比如此刻,他最想弄清楚林回為什麼會突然變得低落。
很奇怪,他能猜得出商業對手或者合作伙伴的想法,卻無法看明白跟了自己八年的助理。似乎所有的事一旦涉及到林回,就會變得麻煩起來。
另一邊,林回從賀見山辦公室回來后便一直在發呆,他沒有生氣,只是心里難免有些郁悶。他看見桌上放著早上拿過來的樂高花束,干脆拆了開來。這款積木并不算難拼,不過花的數量不,顆粒也比較小,所以還是要費些時間的。林回這會兒沒什麼事,就在辦公室沙發前的茶幾上鋪開攤子,明正大地起魚來。趙曉曉正好過來給他送花瓶,便自告勇留下來幫他把積木進行分類。兩人一邊拼樂高,一邊閑聊——
“哎,綠那個在這兒——”趙曉曉把一個綠的小積木推到林回面前。
“好的。哎,這里面都是什麼花啊?”
趙曉曉拿起旁邊的盒子看著封面仔細辨認了一下:“有薰草、小雛,還有個有點像玫瑰,不過怎麼好像是黃的?其他我看不太出來。”
“行吧,管他是什麼,好看就行。”
“對了,”趙曉曉趕把小花瓶拿給林回看,“林助,這是從安妮姐那兒拿的,說送你了。”
林回笑道:“好,明天請喝咖啡。”
趙曉曉很快幫林回將樂高分好幾堆,林回的第一朵花也拼好了,是一支薰草。他將它放進花瓶中,然后在桌上挑挑揀揀,又開始拼下一種。
趙曉曉看著林回拼了一會兒,忽然想到什麼,有些為難地開口問道:“林助,我可不可以跟你請教一個問題啊?”
林回將手上的零件扣在花瓣上,點點頭:“你說。”
“我想問下,幫賀總做事需要注意什麼?有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賀總好像總是沒什麼表,我就很張。”
“沒什麼的,你不要張,他很好說話的。”
“啊?真的嗎?”
林回停下來想了一下:“一定要說的話,你注意上班手機最好調靜音或者震,他不喜歡手機鈴聲吵鬧。”
趙曉曉連忙點頭:“噢噢。”
“還有就是如果可以的話,盡量不要噴香水或者選擇淡一點的香水,賀總鼻子很靈,對氣味特別敏,不太喜歡各種濃重的味道,包括香味。”
趙曉曉聽得一愣一愣地:“還有人不喜歡香味啊?”
“嗯,不過他其實不管這些的,但是你要經常進出他的辦公室,就稍微留意一下吧。”
“好的林助,我知道了。”趙曉曉嘆道,“林助,你好了解賀總啊!”
“因為認識比較久了嘛。跟你講個好玩的,那時候我們在老辦公樓,有次中午吃飯時間,有員工用微波爐熱菜,可能調錯檔,人也不在,東西糊了也不知道;當時我們在會議室開會,茶水間離我們遠的,我們都沒聞到到什麼,只有賀總,講話的時候停了兩次,最后忍無可忍,自己去把微波爐給關掉了,又把窗子開下來通風。”
“哈哈哈哈哈哈,真的嗎?怎麼不喊阿姨去弄啊?”
“阿姨下班了,而且喊人還是要等,自己上手更快——哎,這朵花也好了。”
……
沒過一會兒,樂高已經拼得差不多了。林回把拼好的花堆放在一起,又掃了一眼桌面:現在就剩下最后一朵了。林回看看時間,和趙曉曉說道:“我中午約了人吃飯,現在得走了,東西放著等我回來拼好再全部花瓶里。你出去的時候幫我把門帶上,不用鎖。”
代完事林回便拿上車鑰匙,開門出去了。趙曉曉收拾了一下桌上的垃圾,剛準備離開,卻看見賀見山走了進來。
賀見山開口道:“我來找本書,跟他說過了。”
趙曉曉見賀見山的目落在那瓶花上,一時有些心虛,連忙點頭道:“好的,賀總,那我先出去了。”
賀見山沒有急著去找東西,反倒是走到那束花面前:積木花已經基本型,即便大部分只是被隨意地放在桌上,也是栩栩如生。他隨手拿起一支看了看又放了回去,隨后目轉到桌上堆著的那堆小零件上。賀見山掏出手機查了一下:甘草、花菱草、紫菀、薰草、雛、金魚草,還有玫瑰。這盒積木一共配了三支玫瑰,那些零散躺著的,便是最后一支。
賀見山盯著看了一會兒,最后翻開桌上的說明書,坐了下來。
林回回到公司已經是下午兩點,他從車里出來之后,眼睛就沒離開過手機。
上午的時候賀見山給他發了一條微信,問是不是有一本書在他那兒。林回看著書名有些想不起來,便說:【您自己去找一下吧,我這會兒出去了,門沒鎖】
賀見山回復:【好的。】
當時林回以為對話結束了,正巧他又在開車,就沒再看手機。結果等到了目的地才發現,賀見山之后又給他發了一條微信:【這周六晚上有空嗎?上次說請你嘗嘗我的手藝,還記得嗎?】
林回的心臟頓時慢跳了兩拍。
他當然記得,那天是賀見山心不太好,自己打電話跟他閑聊時說起來的。當時他以為賀見山只是隨口說說,也沒把這回事當真,結果當事人現在主提起來了。
林回盯著微信看了半天,忍不住問道:【有空,是要一起吃飯嗎,您親自下廚?[呲牙]】
賀見山:【是的,你到時候直接來我家】
林回:【好的,那就先這麼說定了[謝謝老板.jpg]】
短短幾分鐘的時間,林回就和賀見山約好了一頓飯。雖說兩人經常一起吃飯,但這次是賀見山親自下廚,還是去他家里,林回覺得跟做夢一樣。所有的糾結和不愉快在這一刻都忘得一干二凈,林回滿心只剩下期待和喜悅。甚至等到吃完飯回到公司了,他都要忍不住掏出手機要再確認一遍。林回一邊看手機,一邊笑著和趙曉曉招呼了一下,隨后推開門走了進去。他剛要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卻忽然發現有什麼不太對。
林回停下了腳步。他轉頭看了一眼空無一的茶幾,又愣愣地看向自己的辦公桌——
電腦旁放著一束悉的積木花。就在今天早上,它們只是一堆五彩繽紛的小方塊,之后變一支支姿態各異的花朵,安靜地沉睡。而此刻,它們在玻璃花瓶中亭亭玉立,連同出門前留下的那支尚未完工的玫瑰。
是賀見山拼的。
林回幾乎可以想象得出,桌上那堆零散的、微小的顆粒是怎樣在賀見山的指腹間輾轉,堆疊,而后融合為一支玫瑰。它是特別的,是“畫龍點睛”里的那雙眼睛,眨了一下,便醒了所有的花朵,它們一起在瓶中熱烈地綻放。
這是一份被賀見山親手拆開的禮。
現在,他贈予了他。
作者有話要說:拉拉扯扯,黏黏糊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