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回離職的當天下午，賀見山把財務總監王凱春和安妮到了辦公室。

　"所有東和東公司的關聯公司，包括關系戶公司，凡是有業務往來需要付款或者合同簽訂的，全部推遲，對方問到就說是公司高層部決定。"

　王凱春和安妮對視了一眼∶"賀總，還有一個月不到就要過年了-—"

　賀見山一邊簽字一邊頭也不抬地說道∶"你說得對，所以你要好好提醒他們，他們如果想要年前拿到款或者敲定合同，讓他們盯了他們的大領導。"

　"所有東和東公司的關聯公司、關聯人員的賬目往來，好好進行審查，查補缺。""什麼—-查補缺?"王凱春懷疑自己聽錯了。賀見山抬起了頭∶"挑刺會不會?"

　王凱春大氣也不敢出，但還是忍不住開口道∶"這會直接影響到集團整…"

　"你說得對，所以接下來集團年度收支預算重新調一稿，利潤和預算支出全部下調，尤其是和東聯系的部門，預算全部削減，我簽字確認過后抄送給所有東。先這樣。"

　…好的賀總，那我出去了。"王凱春頭疼地看了一眼安妮，趕逃離了辦公室。"安妮， 所有需要林回理的工作全部轉到我這兒。"

　"是，賀總。還有一件事，"安妮想起來之前行政跟他提起的，"林助的人事資料是否需要即刻進行調整?人力資源部說通知上只說副總經理林回離職，事實上林助還有一個職位，是——總經理助理。"

　賀見山停下了手中的筆。

　他停了好一會，低聲說∶"先放著吧。"

　安妮猶猶豫豫，忍不住開口道∶"賀總，林助他——真的離職了啊?"賀見山抬起頭看向安妮∶"我記得你是和林回一起來公司的?"

　安妮不明白賀見山為什麼忽然問起這個∶"是的，賀總，我和林助同一天職。"賀見山像是想起什麼，笑了起來∶"那你千萬不要離開萬筑。""啊?"

　"要不然，你就看不到林回當總經理那一天了。"

　安妮離開后，賀見山又把范雨到了辦公室。

　范雨頭皮發麻，心里嘀咕著"這什麼事"，一進門就率先承認錯誤∶"我錯了，賀總。"賀見山表有些難看，但還算平靜∶"約一家公信力高一點的，我要做一個獨家專訪，頭版頭條，全網推送，但是專訪容由我說了算。"

　范雨立刻變了表，輕聲道∶"林總已經和萬筑切割清楚了，這個節骨眼上您不能—"他和萬筑切割，不是和我切割，我心里有數。"

　賀見山決定的事很難更改，范雨只好問道∶"那您什麼時間有空?"

　"三天后吧。"賀見山想了一下，"這三天里，應該還會有一場東會議要開。""還有就是提前準備好通稿，等到專訪出來后發布，容我待會發給你。""是，賀總。"

　臨近過年，大街上開始有了喜氣洋洋歡樂祥和的氣氛，只有萬筑大樓，這兩天安靜地不像話∶賀見山心很不好，加上沒有林回從中協調——噢，差點忘了，林回就是賀見山心變差的源頭，中高層領導各個如履薄冰，知道的是快要放假了，不知道的還以為被炒魷魚了;普通員工也很暴躁，高效順暢的工作模式忽然間像堵了車，一下子積在一起，卡在那兒推進不了，部門的每個人都在催或者被催，但是每個人都得不到結果。只有賀見山十分平靜，一件一件理工作，自己的，還有林回的。像他預料的那樣，就在他待完事的第二天下午，東便聯合要求開視頻會議。

　安妮跟賀見山匯報這件事的時候，他正在看手機。

　林回發微信來說快過年了，先去花鳥市場挑挑花。他一邊逛一邊拍了很多五六的花發給賀見山，爭奇斗艷，沒一會兒就占滿了微信屏幕，賀見山每一張都點開來欣賞了一下。

　林回∶【這盆好看嗎?】【照片JPG】賀見山∶【1】

　林回這兩天回家住了。他樓上鄰居出差好長時間沒回來，忘了把廚房窗戶關好，結果天氣太冷直接把管道凍裂了，水一直流到林回的家，他不得已趕回來理。這一回來，就懶得回翡翠云山了——正好先避避風頭，賀見山氣還沒消，林回怕被他折騰，于是跟賀見山說了一聲住回去了。

　賀見山正好這兩天也有些忙，也就隨他去了。不過他心里還是有些生氣，沒去見他，但是又舍不得不理他，所以每次林回發微信回來，就回復個"1"，代表自己看到了。林回明白他的想法，心里笑得不行，但是自己理虧在先，于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熱地好像冬天里的一把火。

　賀見山一邊看著手機，一邊說道∶"拖著，就說我現在沒有空。"

　在聯系總經辦之前，很多人就已經給他發了微信，只不過他一條沒回，電話也沒接。"那您看拖到什麼時候?"

　"等他們第三次來找你的時候，你來找我。""好的，賀總。"

　第三天下午，賀見山和所有東以及東公司代表開了視頻會議。

　老實說，在場的都是有一定份地位的人，大家心里都不傻。賀見山的刀忽然砍向了自家人，為的是什麼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是面上還是要公事公辦。

　賀見山聽完所有的事，開口道∶"我能理解大家的難，但是林回離職導致所有的工作節點斷開，所以接下來的一個階段，萬筑的整運營會產生波，這是我們需要共同面對的。"

　其中一名東代表聽笑了∶"賀總，不至于，偌大一個萬筑，離了林回就轉不了了?"

　"如果我說是的，你們可能覺得我在夸張。但是整個萬筑，也只有一個林回對集團所有部門的況都了如指掌——包括項目上的所有的工作都會匯總到他那，由他進行初步理。正是因為他幫我完了大部分工作，這些年我才能有時間去好好謀劃，才有了萬筑的飛速發展。你們以為為什麼幾年前他就能拿到副總級別的薪資待遇?"

　"是因為他承擔了大量超出他職位的工作-—

　"他并不是一個助理，事實上，他是萬筑的半個總經理。"

　仿佛網絡卡了一樣，所有東的臉在視頻框里定格了。

　"我在之前就跟你們強調過很多次他的重要，但是你們依然認為我因為私人，讓萬筑強行為他背書 ，損害了集團整利益。你們知道他離職的消息一出來，有多政府的人給我打電話問這件事嗎?你們知道他的手上過過多萬筑的項目嗎?他是我一手培養起來的，你們又知道有多企業搶著要他嗎?"

　"不過算了，反正他現在也走了。那麼也希大家積極舉薦人才，盡快挑選出能補上這個空缺的，經驗富，能在我手下做事可以承住力的人。我也不是萬能的，沒人幫我，我什麼都干不了。"

　說完他像是想起什麼，又補充了一句∶"其實現在年底了，影響也不是很大，等過完年，很多項目都等著對接，那時候才是真正的考驗。"

　會議頓時陷了僵局。

　不是說東們不想塞人，而是誰也找不出這樣的人，符合賀見山的要求得多難啊。過了一會兒，其中一名代表開口道∶"賀總，咱們畢竟和林總關系不一樣，這不是還有你嘛，不行就再……"

　這話近乎無恥了，這基本就是明著說反正你倆是一對，一家人，再把林回喊回來不就行了。

　賀見山轉著手中的筆，看著屏幕里的那張臉，沉聲道∶"費總，談利益，就不能講;談，那就不能在乎眼前的利益-—親兄弟還要明算賬，不管我跟他的關系如何，咱們也不能什麼理都占盡了吧。"

　這基本就是在明著罵了∶當初他要公開和林回的關系，一群人阻止，認為他公私用損害集團利益，現在反倒是主說起了。

　一時間，所有人的臉都很難看。

　賀見山喝了一口水，慢條斯理道∶"據我所知，他離職的消息出來后，已經有七家公司給他發出了邀請，給的薪資待遇也比萬筑要高，其中不乏我們的競爭對手，當然啦，有競業協議在，也不會那麼快的。"

　有人開始打圓場∶"主要還是因為萬筑有賀總你在吧……其實幾年前就有人想挖他。老實說林回能在萬筑待這麼些年，說明還是對公司有的……."

　"對對對…"

　"我記得他大學一畢業就來了吧…."

　賀見山忍不住想∶ 那是因為他我。因為這份，他放棄了很多唾手可得的東西，那麼現在，他要幫他都拿回來。

　賀見山停了一下∶"其實這麼多年了，我一直很激諸位對萬筑的發展所做出的巨大貢獻，萬筑，能有今天，跟所有東的投和幫助都是分不開的，大家合作多年，彼此都有默契，說句玩笑話，真要是了誰我還真有點不習慣。"

　一室的安靜。

　"萬筑是一個巨大的利益共同，不管是公司的運營管理、項目拓展，又或者是人才的培養，我都花費了巨大心力。所以也希大家不要那麼累，輕松一點，我相信年底報表的數字，會讓大家滿意的。"

　賀見山這一番兼施的話下來，大家都聽明白了∶別指手畫腳，等著年底分紅就行了，實在不行就滾。事實上，誰也舍不得"滾" ，縱然萬筑已經如此功，但是它還在穩定上升，誰也不可能放棄這麼大的搖錢樹。

　"那既然現在已經這樣了， 賀總你說怎麼辦?"

　賀見山似乎有些無奈∶"現在大家都知道林回離職了，肯定不能就這麼讓他回來，搞得我們萬筑像是草臺班子一樣。"

　"這不是又繞回到原點了嗎?其實工作嘛，來來去去都是很正常的，不需要那麼死板。我們都知道，林總可能是顧忌到賀總你的事業才離開，這問題也不是不能解決嘛。"

　賀見山表淡定，開口道∶"也不一定非要他回來吧?"

　有東急了∶"不是你說的嗎，這麼多年也就只有林回能做到這種程度。很顯然，萬筑需要他!"

　"而且他上這麼多萬筑的商業機，去其他地方覺也不太好……."""對啊對啊。"

　賀見山終于笑了起來。

　"既然大家的意見都高度統一，那我覺得萬筑，或者說我，作為萬筑的董事長兼總經理，也該把事做得面一點，"賀見山看了一圈參加會議所有的人，"副總經理的那點薪資確實不能現價值，我覺得唯一能表達我們萬筑誠意的是一

　"權分紅。。

　賀見山和東開會的時候，回集團匯報工作的李風海正坐在安妮的辦公室剪指甲。

　安妮嫌棄死了∶"別掉我地毯上，拾起來扔垃圾桶。""知道了知道了，老板會還沒結束啊?""沒呢，也不知道要開多久。"

　李風海嗤笑∶"這群傻，平時不參與實際運營管理，就知道塞關系戶撈錢，本不知道林回的重要。我要是他們，知道林回和老板是一對，天天作法求他們不要分開，他們倒好，把人給氣走了。現在傻眼了吧，你等著，老板肯定要將軍了。"

　"我還是不懂，按照你說的，林助為什麼不和老板商量好，假裝離職就行了，沒必要兜一大圈弄這麼夸張吧?"

　李風海抬起了頭∶"安妮，你要記住，真的永遠假不了，假的也永遠真不了——一個謊需要十個謊去圓，林回絕對不可能再把風險和送到別人手上了。"

　"而且東里好些都是老賀總那會兒的關系了，買賣不意在，關系盤錯節，賀總就算想，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

　林回就是看到賀見山一直在被的位置，所以才狠下了心，連賀見山都沒說，就公開離職了。他一，賀見山就明白是什麼意思了。連李風海都不得不慨，這兩人的默契真是絕了。

　李風海把指甲刀收好;"當然啦，東也不傻，未必不知道這是一場沒有排練的戲，雙方都給彼此一個臺階，各退一步，工作才能做下去嘛。"

　安妮翻了個白眼∶"可是網上又在說，說林助心虛離職什麼的，看了就來氣。""這你就別心了，范雨說賀總明天有個專訪，你什麼時候見過賀總愿意接專訪了?""希林助早點回來，我已經快煩死了，現在看到電話響就頭大，都要過年了，我本來想躺平好好放松放松的。"

　"他回來他也不一定待在集團。"

　原本李風海是不打算回來的，項目匯報電話或者視頻都可以，但是賀見山讓他回來一下，李風海猜應該是有事要當面跟他說。

　兩人正聊著，有人過來喊李風海，說賀總已經回辦公室了，李風海趕走了過去。

　-到辦公室，賀見山就開口道∶"年后林回會去寧海的項目。"原來如此。李風海了然道∶"林助的確是最適合的人選。""你多幫幫他。"

　李風海有些寵若驚∶"您這有點夸張了，他背后是您，還需要我嗎 ?"

　"還是不一樣的。有些方面，我經驗也不如你。"說著他想起什麼，笑道，"你給他挑的房子不錯。"

　李風海輕咳一聲∶"買房是大事，林助也幫我好多忙呢，我當然要上心——那他什麼時候回來?"

　賀見山想起手機里那些花的照片，眼睛里浮起一層笑意∶"先給他放個假吧。"

　周四一大早，范雨安排了"深度"新聞的專訪。"深度"現在是國首屈一指的綜合平臺，正像它的名字一樣，"深度"的采訪都頗深度，權威和含金量都非常高。他們一聽說賀見山主要求專訪，激得不行∶誰都知道，，賀見山真的非常低調 ，基本不接采訪，何況這次還是不是簡單的文字采訪，是要出鏡的!

　不過，當經驗富的主持人在看到采訪稿最后一個問題的時候還是驚呆了，連問了兩遍范雨∶"確定嗎?真的要問這個問題嗎?賀總真的會回答嗎?"

　范雨滿臉笑容∶"當然。關于這個專訪，我們唯一的要求就是咱們的宣傳一定要鋪天蓋地。"

　上午剛接完采訪，下午深度就把片子給剪了出來。可能連見多識廣的"深度"新聞，也覺得這個專訪實在極點，急著發出來。在給萬筑確認過之后，賀見山的獨家專訪便開始了全網推送。于是僅在萬筑方微博發出聲明的五天后，所有人都看到了漩渦中心的賀見山首次出鏡;他面對鏡頭侃侃而談，展現著他作為商業領袖的獨特魅力。而在專訪的最后5分鐘，向來專業的主持人卻忽然問了一個十分"不合時宜"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