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言意知道自己現在有了個準王妃的份, 新帝若混進了城,一定會盯上。
為了不給封朔添麻煩,接下來幾天便一直稱病待在家中, 如意樓都不怎麼去, 凡事都是吩咐楊岫出面。
因為封朔總是不按時吃飯, 姜言意每到飯點就做好飯菜給他拿過去, 看著他吃完才回來。
眼瞧著邴紹能在面坊獨當一面, 楊岫跟了這麼久, 如意樓那邊有他看著也出不來什麼差錯。姜言意盤算著, 等資金回了點本, 還是得去談談瓷窯的生意。
雖然封朔的意思是瓷窯生意不好做, 短期賺不了錢,但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畢竟在原來生活的世界, 瓷在外邦就十分歡迎。
到時候楊岫若是愿意繼續跟著做事,如意樓那邊就得招個掌柜管理樓里的日常瑣事;但楊岫若想留在如意樓, 也不會強求。只是楊岫辦事牢靠, 人又機靈, 不管什麼事, 姜言意給他去做總歸會放心些。
楚淑寶和楚嘉寶聽說姜言意病了, 還帶著楚家老幺楚惠寶專程過來看過一次。
“府上每人都訂做了兩套過年穿的新裳, 我這次過來可不僅是看你, 嫂嫂讓我把你和言歸的量尺寸帶回去, 好繡坊那邊在年前趕制出來。”楚淑寶一邊攥著楚惠寶的手不讓盤子里核桃, 一邊對姜言意道:“祖母這幾天也著涼了, 特意讓你也穿暖和些。”
裝病的姜言意難免有些心虛,“我省得,祖母年紀大了, 讓祖母多注意自個兒才是,等我風寒好些了,就過去看老人家。”
楚淑寶說:“再過不久就是年夜了,到時候你跟言歸一道回來,就住那邊,把年過完再回這邊。”
一個不留神,楚惠寶已經拿起果盤上一個橘子剝開吃上了。
楚淑寶頭疼道:“惠寶,你來的路上不是才吃了兩串糖葫蘆嗎?”
楚惠寶看看胞姐,又看看姜言意,一張小圓臉別提多無辜:“糖葫蘆又不管飽。”
楚淑寶說:“你留點肚子一會兒吃飯。”
楚惠寶著另一個橘子不肯放手:“橘子都是水,吃了不占肚子。”
姐妹幾人都被的話逗樂了。
楚嘉寶嚇唬:“惠寶,你這麼貪吃,以后當心遇上個壞婆婆,不給你飯吃。”
楚惠寶聞言,真出害怕的神來,把那個橘子放回了果盤里。
姜言意好笑道:“你們可別嚇唬惠寶了。”
楚淑寶道:“阿意,你可別跟二哥一樣慣著,里蟲牙都兩顆了,有疼的時候。”
楚惠寶一臉不服氣:“嬤說了,那兩顆牙掉了還會長新牙的。”
楚淑寶乎乎的臉:“等你換完牙,以后牙壞了,就再也長不出來了。”
楚惠寶一面心虛一面害怕,生氣沖著胞姐做了個鬼臉。
楚淑寶扶額,哭喪著臉對姜言意道:“你瞧瞧,在如意樓得愁胭脂生意,回家還得被這小丫頭氣,我這臉上都愁出斑來了。”
說是斑,其實就是一個不仔細看瞧不清的小黑點。
姜言意起道:“我自己做了一罐蜂柚子茶,據說經常喝那個能祛斑,我去給你們泡一杯來嘗嘗。”
那是之前買了幾個柚子,一時饞做給自己吃的。
楚淑寶一聽能祛斑,整個人都神了,“還有這好東西,阿意你快去拿來給我們瞧瞧。”
姜言意很快捧來一個小瓷罐,揭開封罐的油紙,瞬間飄出一清甜中又帶點檸檬酸的香味。
幾姐妹瞬間圍了上來。
白瓷罐里,金的的糖漿像蜂一般黏稠,里面細狀的柚子皮金黃亮,是看著就人食大增。
姜言意用室的小泥爐燒了一壺開水,倒進描金邊的白瓷小碗里后兌冷水把水溫降下來,挖上滿滿一勺蜂柚子糖漿放進溫水里化開。
之所以用溫水,是因為高溫會破壞蜂里的營養質。
隨著糖漿融化,一小碗茶水已變好看的淡金。
楚惠寶先端起喝了一口,咂了咂,似乎沒嘗清味道,埋頭咕隆咕隆把一碗水都給喝完了,才道:“甜滋滋的,但又有點淡淡的酸味,好喝。”
眼看著瓷罐里剩下的糖漿,問姜言意:“二姐姐,這個可以直接當零食吃嗎?”
姜言意沒好意思說自己也常把這個當果醬挖著吃,興致上來了烤個面包切片涂上醬吃也是一種。
輕咳兩聲道:“可以是可以,但你有蟲牙,不能吃。”
楚惠寶瞬間一臉沮喪。
楚淑寶和楚嘉寶喝完蜂袖子茶,都大呼驚奇。
楚淑寶道:“阿意,這個茶你怎不在如意樓賣?”
姜言意糾結道:“柚子只有秋冬季節才有,蜂也不便宜。”
這麼一說,楚淑寶就明白了。
思量片刻后道:“阿意,我給你賣胭脂三的分紅,你把這個方子教給我,我回頭找府上的廚子做出來,看能不能在份顯赫的姑娘們中間賣開。你看不?”
姜言意笑道:“方子你要用拿去便是,分紅就不要了。”
楚淑寶難得嚴肅:“這可不行,多虧了你如意樓客人多,我的胭脂生意才能做下去,你之前只收租金不要分紅就已經讓我過意不去了,這次再怎麼也得收下,不然……不然我就不去如意樓賣胭脂了。”
胭脂都是和楚嘉寶兩個人一手經營起來的,姜言意也不忍心要們這麼多分紅,無奈道:“一就夠了。”
楚淑寶說什麼都不肯,楚嘉寶也跟著幫腔,最后各退一步,姜言意除了租金外,拿們兩分紅,把蜂袖子茶的方子寫給了楚淑寶。
蜂袖子茶做法簡單,把柚子洗干凈后,用刀把那層黃綠的皮削下來,盡量要薄,不要刮到白瓤,否則會有一苦味。
這一步考驗刀功和耐心,削下來的皮切細,姜言意刀功好,若是想炫技,能切頭發一樣細。
袖子皮是一類藥材,可以祛痰鎮咳,用袖子皮泡水喝,有同樣的效果。
柚子的果去皮去核兒,搗碎后和著切的袖子皮一起放鍋里,加糖用清水煮,大火煮開,小火煮爛。
果漿變黏稠時要時刻攪拌,若是糊鍋了,做出來的袖子茶就是苦的,等橘皮煮半明的金黃時,就可以熄火了。
等果漿放涼了,加蜂拌勻。蜂天然防腐,做出來的果漿可以存放許久,不過為了保險起見,姜言意每次做得都不多,又泡水又當零吃,幾天就能解決完一小瓷罐。
楚家三妹姐在這里高高興興吃了頓飯,下午便拿著蜂袖子茶的方子回去了。
雖然楚家會給和楚言歸做兩套新,但姜言意還是自己又讓鋪子的陳娘子給楚言歸也做了兩。楚家做的,是楚老夫人對們姐弟的關懷,讓人做的,是自己給這個弟弟的心意。
料子和里襯都是姜言意親自選的,杭綢的面料,鴨絨做底襯。
面坊和如意樓的伙計,過年也得給他們做一新裳,普通布料和棉絮花不了幾個錢,這種逢年過節的小恩小惠,不僅能提升伙計們的忠誠度,還能讓他們有種自豪,畢竟別家可沒有這樣的待遇。
其他酒樓或面坊想挖人,也沒那般容易了,甚至一些普通人家以在如意樓當伙計為榮。
隔壁鋪子的陳娘子時常跟姜言意開玩笑說:“我這鋪子全靠給你店里的伙計們做裳,生意才勉強做得下去。”
姜言意得閑也會去隔壁跟陳娘子學學刺繡,權當是修養。
繡工一般,上次封朔生辰給他做的那套護膝,就廢了不功夫,可惜品不盡人意。私心里,姜言意還是想等自己繡活兒過關了,親手給封朔做一件裳。
讓哭笑不得的是,對街首飾鋪子的何杏娘聽說姜言意的如意樓生意火紅,搶著去那里租攤位的店家都賺了不錢,也了心思,從前跟姜言意不對付的一個人,看姜言意跟陳娘子走得近,愣是腆著臉也拿個繡繃過來努力找話。
說的十句話里,有九句都是在奉承姜言意,還有一句是貶低來福酒樓的。
“那來福古董羹店臉皮厚比城墻,學您又怎麼著,您的古董羹店現在開了大酒樓,去他那邊的客人反而愈發了。”何杏娘說起話來,腔調像在唱歌一樣,還頗有幾分抑揚頓挫。
“要我說啊,姜掌柜……哎喲,瞧我這,現在是楚掌柜了,再過不久得是遼南王妃呢,您才是會賺大錢的人。哎喲,我打第一眼瞧見您,就覺著您氣度不凡,心說哪家能養出這麼俊的姑娘來……”
姜言意嚴重懷疑自己記憶出了問題,這和杏娘當初挖苦時,說的話要多刻薄有多刻薄,現在倒像個沒事人一般,把夸得那一個天上有地上無。
跟陳娘子對視一眼,陳娘子著針線,飛快地在料子上穿梭,搖了搖頭,沖著姜言意有些無奈地笑笑。
何杏娘叭叭叭說了半天,嗓子都快冒煙了,奈何姜言意就是不搭理,權當沒瞧見這個人。
何杏娘也夠能屈能了,被姜言意無視這麼久,也不見怒,甚至看不出有半點尷尬:“楚掌柜,您給個話,我想在您如意樓里也賃一塊地方賣首飾。”
姜言意委婉拒絕:“已經租完了。”
“哎,這……怎麼就租完了呢,如意樓下明明來著招租的告示……”何杏娘還想繼續叨叨,秋葵卻找上門來了:“花……東家。”
郭大嬸代過秋葵,在外面得喊姜言意東家或掌柜的,秋葵現在已經慢慢改口了。
姜言意看秋葵忐忑又言又止的臉,知道肯定是有話想跟自己說,便向陳娘子告辭,起后何杏娘還想追著談招租的事,姜言意禮貌又不失疏離道:“家里有事,改日再同何掌柜敘舊。”
一句話把和杏娘所有的話都堵死了,只不過這個“改日”不知得等到什麼時候了。
姜言意帶著秋葵回鋪子里。
秋葵臂彎里挎著個菜籃子,顯然方才是出去買菜了。
姜言意問:“怎麼了。”
秋葵著角,忐忑看了姜言意一眼,問:“花花,你之前說我的工錢都存在你這里,現在有多了?”
西州普通幫廚一個月的工錢是五百文,姜言意從一開始給秋葵算的就是一貫錢,現在才過了三個多月。
道:“之前賣古董羹給你算的一月一貫錢,現在你一個人看著鋪子賣面餅和關東煮,給你算的是一月一貫五錢。等這個月末,你存在我這里的就有四兩五錢了。”
“怎麼?是要購置新房嗎?傻丫頭,這樣的大事錢不夠同我說便是了,我給你的嫁妝添箱準備得可不。”
姜言意管秋葵吃住,零也沒斷過,秋葵從來沒有問過姜言意工錢的事,今日突然問起,姜言意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和羅鐵匠要買新宅子。
秋葵搖頭:“不是要買屋宅。”
似乎怕姜言意兇,猶豫了一會兒,才道:“我買菜路上,到一個賣葬父的姑娘,我……我想買。”
秋葵這麼一說,姜言意就明白了,秋葵心善,因為自己的爹娘死的時候,別說棺材,連卷草席都沒有,這一直是心里的一刺,所以看到有人賣葬父,就容易同。
姜言意問:“會不會是江湖騙子?”
秋葵把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一樣:“我蹲在街角看了好久,不是騙子。那個姑娘臉上有好大一塊胎記,一直沒人肯買,都說晦氣。”
姜言意嘆了口氣,從腰封里出五兩碎銀拿給秋葵,“你把這銀子拿去給那姑娘,讓好生把父親安葬了。這筆銀子我出,若有剩下的,讓自己收著當盤纏。”
世人命如草芥,做一點小生意,幫不了全天下的人,但上了,還是能幫則幫。
秋葵接過銀子,紅了眼眶:“謝謝花花。”
姜言意說:“權當是行個善緣,快去。”
秋葵點點頭,放下菜籃子便小跑著出門去了。
***
姜言意本以為這事就這麼過去了,怎料第二天一早秋葵去開鋪子門時,就瞧見了站在鋪子門口的“雪人”。
姜言意聽見秋葵說昨日賣葬父的姑娘找上門來了,出去一看,還驚了一把。
那姑娘頭上肩上全是積雪,不知在鋪子外站了多久。
形小,跟個小豆丁似的,后卻背著一把跟形完全不符的大刀,頭發糟糟的,垂下來不碎發擋住了大半張臉,臉上的胎記被遮住了一部分,但還是有大半紅印從左臉一直延向脖頸,上的裳破破爛爛的,跟個乞丐無異。
姜言意打量時,也在打量姜言意,只不過的目跟姜言意從前接到的任何目都不同,這姑娘是看著一個人,都能讓人覺得到目里的重量。
那種沉甸甸的覺,的確只能用重量來形容。
姜言意沖禮貌一笑,道:“外邊風雪大,進屋說話。”
小姑娘背著的大刀進屋,郭大嬸聽到外邊的靜出來,一看到上的刀,瞬間警覺了起來。
那小姑娘仿佛有著狼一樣的敏銳度,也掃了郭大嬸一眼,目落到姜言意上時,問:“是你買下的我?”
嗓音有些嘶啞,不知是傷了還是天生的。
姜言意微微頷首,“是。”
小姑娘道:“我爹死前我發了誓,誰若出錢葬了我爹,我愿為奴十年。從今天起,我跟著你。”
姜言意覺這小姑娘或許是綠林中人,道:“我這里不缺下人,你既葬了你爹,便尋你親人去,盤纏不夠,我再給你些盤纏都。”
“我沒有親人了。”
小姑娘說這句話時嗓音啞得厲害,頭發遮住了大半張臉,姜言意也看不清是何神。
“我在我爹死前立的誓,不能違背。”
姜言意頭疼道:“你多大了?”
“十七。”
姜言意上下打量 ,這干瘦的小板,實在是不像有十七歲。
繼續問:“什麼名字?”
“我爹沒給我取名,一直管我丫頭。”
姜言意看了一眼背上那把大刀,問:“從前做什麼的?”
“跟著我爹走鏢。”
姜言意有些詫異道:“你爹是個鏢師?”
小姑娘點頭。
姜言意跟郭大嬸對視一眼,一個鏢局要想站得住腳,得跟場和綠林都有關系。
在這方便郭大嬸比姜言意懂得多些,問:“你爹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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