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對老夫人來說是個好日子,不是孫兒、孫婿帶著兩個孩子回來,許久不曾見到的溫澤宴都做了京,會長住在京都。
老太太笑得合不攏,一個勁兒地給溫澤宴夾菜,“哎呦,正四品的府丞,還是京!我的乖乖哦,宴兒這做得可真好。”
沒參加會試,直接以舉人的份選,十二年不到時間從七品小做到四品的京,從表面上來,溫澤宴的為之路確實值得人夸耀。
只是喬宜貞知道,表面上這位置是正四品,還是靠近權力中樞的京,實際上就是個燙手山芋,許多人只怕寧愿選擇其他州府正五品或者更低一些等級的,也不愿意做這個正四品的府丞。
京都衙門里過往最難的是府尹,京都里貴人多,天上掉下來一塊兒瓦都可能是砸中了貴人,所以來告狀的苦主不是這家的奴才,就是那家的嬤嬤,斷案的府尹可以說是一頭包。
而八年前,自從一位宋府尹打破了這一局面,他穩穩當當在這府尹之位做了兩個任期。
宋府尹乃是人中的人,和稀泥一把好手,許多麻煩事都會推給第二號的人——也就是如今溫澤宴要去的位置。
宋府尹的做法,讓他自己的位牢固,而府丞就了背鍋者。
最短的府丞就做了一個月,往往京都衙門里的人還沒把新任府尹的家世記得清楚,就哐當一下就換了新人。
喬玨和喬宜貞相視一眼,想到了京都衙門的事,眼底帶著如出一轍的擔憂。
池蘊之對京都的事并不明了,但是作為喬宜貞的枕邊人,知道妻子的表,他也遲鈍地意識到,這位只怕不好。
喬家父很快就拋開了緒,裝作無事發生,而池蘊之也學著喬家父的樣子,收斂眉目。
他夾了一塊兒排骨到小兒子的碗中。
池長生吃的臉上沾了米粒,對著爹爹道謝,小一嘬排骨上的制醬料,小白牙一咬排骨上的瘦,吃的噴香。
池蘊之見狀眼底帶笑,手取下了小胖子面頰上沾著的米粒,又給二兒子用勺子舀了蜂窩玉米。
溫澤宴看了一眼父慈子孝的模樣,同樣含笑與老夫人說話。
他手執杯盞,呷了一口酒水,眼帶懷念說道:“我在外為的時候,別的不想,就想念老祖宗的飯菜,還有這酒,您釀出來的也與別的不同,格外醇香,口也綿不辛辣。”
“喜歡就多喝一些,到時候都帶走!我釀得有多的。老太太別的不行,也就是在吃上記得一些事,你要是喜歡這飯菜,每日里下了職就來吃飯!”
溫澤宴含笑說道:“得了空定然會來,只是晚輩曾聽聞,京都衙門里的同僚是時常相聚的,十日里有九日在外吃飯。”
“哎呦,這般忙。”
“表舅,京都的府丞一般是做什麼的。”池長生問道。
“府丞……”
喬家沒什麼食不言寢不語的講究,不讓下人伺候,一家人的熱熱鬧鬧吃著飯,飯席上難得熱鬧。
吃完飯后,兩家便散了。
喬宜貞坐上了馬車,懷中抱著累得睡著的池子晉,手指下意識地挲表哥送的玉佩。
溫澤宴和兩個孩子說了話,與說的話得可憐。
不過看著兩個孩子沒事腰間的玉佩,一副喜不自的模樣,心中就又放下了急切,已經從鬼門關回來了,表哥又在京都里為,昔日里的那件事早晚可以說清楚。
池蘊之看著喬宜貞沉思的模樣,目努力從的手指上挪開,“據我所知,這京都府丞是正四品的職,表哥是高升,而且還能夠回到京都,這應該是個好職,但是我看岳父與你都似乎有些憂慮,這位有什麼不對嗎?”
喬宜貞手上作一頓,抬眼去看丈夫,心中有些納悶,以前的丈夫一聽到職階又或者是哪家襲爵,頭都是暈的,從不問這些事,今兒怎麼改了?
池蘊之在妻子不語的時候,心中就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問的太淺薄了,喬宜貞不愿意回答。
就在這個時候,喬宜貞捋了捋兒子面頰的碎發,心想著池蘊之了解不多,就解釋的細致:“這京都的衙門和其他府州的衙門一樣,是一地的父母,若是有人告狀,府尹負責承接案件。京都府尹難就難在,這里的案子不好斷。若是某位侯府下人奪了他人的田地,怎麼斷?”
池蘊之說道:“這……那就不替苦主做主?”
說完了之后,自己都紅了臉,他有些喪氣地想著,倘若是自己做,定然是要對不住百姓了。
池蘊之是坐在靠窗的位置,因為馬車行得飛快,簾幕卷起出了一角,皎皎明月落在他面上,讓喬宜貞足以看得清楚他的喪緒。
這讓喬宜貞想到了未親的當年,他與自己說話也時常是這般,似乎生怕自己說錯了話,又或者是自己的話惹人發笑。
喬宜貞以前猜到大約是他這世子位置尷尬,所以讓他心了這般,等到后來親后見識過了龔茹月的行事風格,才知道池蘊之下意識地陷自卑緒,是因為侯夫人不喜他,有意無意打所致。
池蘊之與自己有了孩子之后,似乎自己想通了什麼,不再太過于在意侯夫人的話,后來這種表已經鮮出現了。
現在見到了這個表,喬宜貞下意識地語氣起來。
聲音的像是夜風,就連孩子原本睡得不大舒服皺起的眉頭也舒展開。
池子晉無意識地呢喃了一聲,喬宜貞低頭把披在池子晉上的披風裹得更嚴實一些,也讓他可以靠的更舒服。
懷中著孩的溫,喬宜貞輕聲繼續道:“……畢竟是天子腳下,苦主已經敲了鳴冤鼓,倘若是不做主,那麼史也會盯著的,也不會做的長,所以這京都的府尹要負責的就是權衡兩字,凡事都要在心中稱一稱,量一量,如何把事辦得好,不連累自己的位,又不至于太過于得罪人。”
“照你這樣說,府尹才是京都衙門最難的位。”池蘊之說完之后,就想到了什麼,開口說道:“慫不倒?啊,是他把事推給了下屬,也就是府丞?”
“慫不倒”是如今宋府尹的諢名,不知道是哪兒傳過歌謠,取笑如今的宋府尹,說他太慫而保住了如今的位。
喬宜貞點頭。
池蘊之說道:“表哥的能力強,這好歹是正四品的位,說不定旁人坐不安穩的位置,他可以安安穩穩地坐定,表哥是有大才的,就算是缺了會試,這途也走得很順。”
“如果可以,我寧愿他沒有這大才。”喬宜貞說道。
喬宜貞想到了那個夢,夢里池嘉木就是被這樣的話忽悠選擇了外放。一想到夢里池嘉木的死,的心被一只巨手重重握住。
或許是喝了一點酒,的緒也上來了,語氣激起來:“當年為什麼不留在京都?安穩地參加會試不好嗎?以他的才學當然可以三甲,那是可以翰林的。作為讀書人,誰不想翰林?若是了翰林,就是正統的閣路子,不比……”
喬宜貞的話沒有說完,懷中的池子晉掙扎地呢喃了起來。
見吵到了孩子,喬宜貞連忙拍了拍孩子的背,等到池子晉再次眉頭舒展,喬宜貞才開口說道:“我剛剛語氣有些激了,我只是替表哥不平。”
喬宜貞說到了這里,池蘊之已經不太想聽下去了,他心里頭酸得醋壇子翻倒了一地,只是又不好阻止妻子。
心里頭發酸,口發悶,他煩躁地把簾子了起來,讓更多的夜風吹在他的臉上。
喬宜貞沒注意到池蘊之的緒,腦中一會兒是池嘉木的死訊,一會兒是表哥當年的不告而別,兩種緒在心中反復沖刷,手指了拳,因為過于用力,指尖都泛著白。
眼淚從眼角奪眶而出,喬宜貞只想痛快哭一場,“他疚沒有問題,他可以選擇待我更好一些,在京都里做,做我的娘家人替我撐腰!而不是直接棄了會試,再去外地為,他這樣讓我的心中又好到哪兒去?我一直是拿他當嫡親的兄長,他盼著我好,我也盼著他好,他這樣真真是傷了我的心!”
喬宜貞落了淚,也不想影響懷中的孩子,低頭去看池子晉,發現兒子的臉在月下纖毫畢現。這才注意到馬車的簾幕被拉開,池蘊之一只手捻著簾幕,怔怔地看著。
“你要是覺得悶,簾子敞一會兒就好,別吹著了長生。”喬宜貞連忙吩咐。
“娘子說的是。”
池蘊之連忙放下了簾子,馬車里重新幽暗下來。
池蘊之的心砰砰直跳,本來已經倒了的醋壇子被他一腳踢飛,不知道踢到了哪個角落里去了。
拿溫澤宴當做嫡親哥哥嗎?
因為他剛剛起了簾子,可以說是把妻子的表看得清清楚楚,眼眶發紅,找出了帕子眼睛,表里帶著的傷心和怨氣,卻沒有一丁點的意。
池蘊之迫切想要從妻子口中知道更多的消息,只可惜喬宜貞緒發泄了出來,這會兒不再說話。
不說了,池蘊之可還想聽到更多的容,他想了想開口說道:“宜貞,好歹表哥現在也算是有好結局,要是在京都里安頓下來,也算是徹底定在京都了。”
喬宜貞沒好氣地說道,“是啊,還要心他的婚事。都多大了,連個知心人都沒有,真真是讓人碎了心,他哪兒像是我兄長,分明就是個弟弟,還要讓我為他費心!”
啪嗒。
池蘊之覺得,他心尖有一朵花開了,幽幽芳華徹底過了先前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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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春日,心口微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