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包子周歲的時候,要抓周。
抓周在民間又稱為拈周,是孩子周歲時舉行的預測前途和『』的儀式,也是流傳千年的最為傳統的誕生禮。
諾包子作為徐家四代里第一個孩子,也是夏家唯一的孩子,抓周禮深長輩們的重視。這天,徐康國從紅牆大院裏來了家裏,老人如今已正式退了下來,卸下一擔子的老人對乖曾孫並沒有當初教育兒孫那麼嚴厲,他相信孫子孫媳能把孩子教育好,因此他如今就像位普通的老人,什麼也不『』心,只管逗曾孫子玩兒,隔三差五地由警衛員陪著跑過來住幾天。
徐家的長輩們,這天也都到了。夏志元帶著夏家兩位老人也來了,唐宗伯也從香港趕了過來,一家人齊聚一堂,熱熱鬧鬧。
李娟為外婆,親自下廚做了長壽麵。在吃長壽麵之前,徐天胤和夏芍把諾包子牽到了茶幾面前。
抓周的儀式本該是在床上或炕上擺張桌子進行的,但人太多了,客廳寬敞,便索『』就在客廳里進行了。茶幾上鋪著大紅布,上頭放著印章、儒、釋、道三教經書、筆墨紙硯、算盤帳冊、吃食玩,林林總總,代表著各行各業的件。這倒也就算了,徐夏兩家的長輩們年紀大了,卻漸起了孩心思,看著諾包子被牽過來,趕又往桌上添了幾樣東西,什麼玉鐲子、雪花膏、琳瑯滿目的人珠寶、巾名包,最後連被夏志元從東市抱過來的獃頭都被繫上蝴蝶結被迫蹲在了茶幾一角后,全家人的眉頭都跳了跳,隨即有笑的趨勢——抓著別的還好說,要真抓住了獃頭,誰知道預示著什麼?
李娟看著邁著小短走過來的諾包子,拚命給他使眼『』,心裏撲通撲通直跳,希他別因為獃頭看起來最大,而去抱住獃頭。
諾包子已經可以由父母牽著歪歪扭扭地走路,他走過來,胖胖的小手撐住茶幾。他現在的高,已經比茶幾高出不,可以低頭看上面的東西。
整個客廳都安靜了下來,眾長輩屏息,全家人的目都集中在了諾包子上。[
諾包子卻忽然一轉頭,仰頭,盯住了獃頭!
李娟一嚇,徐康國眼一直,夏家兩位老人去瞪兒子夏志元,夏志元臉『』發苦,許們人家把化妝品都擺在桌子上,怎麼就不允許他湊湊熱鬧了?他趕給乖外孫使眼『』,眼皮子都快眨筋了,諾包子還是盯著獃頭不。
獃頭乖乖蹲在茶幾角落裏,儘管它很乖,它還是比其他東西龐大了許多。剛滿周歲的諾包子,雖然比茶幾高些,但對於蹲在茶幾上的大白鵝,他還是需要仰著頭。
於是,仰著頭的諾包子瞇起眼,抿著,『』出像父親一樣的不悅表——為什麼其他東西他可以低頭看,這隻鵝他要仰頭看!
他不喜歡仰頭看東西!
「諾諾……」李娟終於忍不住出聲,對外孫『』出慈祥的笑,示意他看別的。
「媽。」發現了兒子的小表的夏芍,笑『』『』阻止李娟,「哪有抓周的時候長輩引導著抓的?都是要看他自己的喜歡。」
李娟表發苦,又瞪了丈夫一眼。
就在這個時候,諾包子小子呼地一轉,轉得太快,晃了兩晃,短的小胳膊向後的父親一張——要抱!
一大家子人一愣,誰也猜不一歲小娃娃的心思,只覺得到底是父子,徐天胤平時冷麵寡言的,孩子照樣喜歡他。平時見他,好像大多數況是被徐天胤抱著的,這孩子不怎麼纏著他母親抱。
夏芍卻笑看著兒子,最了解孩子的還是他們做父母的。這孩子別看還小,已經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他其實懂得很多事,比如他知道父母允許他在他們面前哭,在他們面前笑,在他們面前撒、任『』,但絕不允許他在其他長輩們面前任『』。所以看見長輩的時候,他會自乖乖的,絕不鬧事。否則,一向最溫的媽媽會不理他,媽媽生氣,爸爸就會變得很嚴厲。又比如,在媽媽坐著或躺著的時候,他最喜歡要抱,可是站著的時候,他大多數時候喜歡牽著的手,在要抱時會找父親。
在小小的諾包子心裏,大抵是這樣認定父母的——
媽媽最好看,媽媽最溫,媽媽笑起來最好看、聲音最好聽、做的飯最好吃!
爸爸……爸爸最高大。
一歲的諾包子還理解不了強大,但他可以看得出誰高大,他覺得父親比母親高大得多,高大的人力氣大,所以應該抱著他應該不會累。[
小小的孩子,已有自己的做事邏輯,且已懂得了父母……好吧,其實是母親。
徐天胤把兒子抱起來后,所有人都鬆了口氣。只要他抱著,總可以引導孩子把注意力轉向別的地方的。
於是,長輩們的心思便又重回到了抓周上。可是,令大家意外的是,諾包子賴在徐天胤上,怎麼都不肯再下來了。他居高臨下地睥睨獃頭,順道睥睨那一桌子的小件——一個也瞧不上!
長輩們以為他是喜歡被父親抱著,不願意下來,於是徐康國示意徐天胤,讓他把孩子放下來,哄他去抓。
徐天胤蹲下子,把兒子牢牢放回地上,起時卻是一愣!
不止他愣了,全家都愣了。
諾包子面對著父親,就是不肯轉,胖胖的小手抓著父親肩頭——確切地說,抓著父親肩頭的肩章。
金晃晃的肩章,三顆耀眼的星——上將軍銜。
全家人都張了張,隨即『』出瞭然的笑。
諾包子卻依舊抓著肩章不放,烏黑烏黑的眼睛盯著那金晃晃的漂亮『』,徐天胤奈之下,只好把肩章拿下來給他,然後,他看見兒子眼睛發亮地盯著他的肩章,『』出一個挑釁的小眼神,張,啊嗚,咬!
「啊!」除了夏芍在笑,全家人都了一聲,趕去從諾包子裏搶東西。
待肩章搶出來,上頭已經噠噠的,全是口水……
……
諾包子一歲半的時候,走路已經很穩。他喜歡被父母牽著手在院子裏散步。
但媽媽牽著他的手的時候,他喜歡笑著走在媽媽邊。
爸爸牽著他的手的時候,他習慣打一樣走在爸爸前面。
起初,徐天胤以為小傢伙只是還控制不好邁步的速度,所以他走向前一點兒,他便長一邁,跟上他的速度。被父親跟上的諾包子很不服輸,於是更快地往前走,結果自然是兩條小自己絆了自己,啪嗒摔倒!
摔倒的諾包子也不哭,自己爬起來,繼續跟父親搶路。
幾次三番,徐天胤終於悟出一點兒子的心思,不由挑高眉頭,在某日傍晚,晚霞很燦爛的時候,在院子裏放開了他的手。
獲得自由的諾包子很歡喜,小子一擺,小步子一邁,誓要走出雄糾糾氣昂昂的步調,把父親甩在後頭看他的背影!父親確實在後頭看著他的背影,看見的卻是歪歪扭扭,一步三絆,三步一摔的背影。
諾包子很納悶,很不服氣,爬起來繼續快走,繼續想要超越父親。可是,他越想走得快,越想跑起來,摔得越快、越狠。當小小的他終於覺到疼痛,也再沒有力氣自己爬起來的時候,他趴在地上,回過頭,眼淚汪汪地看父親。
父親站在放開他手的原地,一步未。這天傍晚,在諾包子的記憶里,晚霞很,剛從軍區回來的父親還沒有換下軍裝,他站在院子裏,晚霞落在他肩頭,很輝,很高大,高大得遙不可及。
父親挑著眉頭,角噙著讓他心裏發虛的笑,用最簡單的一個放手,讓他明白了人生中的第一個、也是一生做事必須謹記的道理——還沒學走,就想學跑,摔倒了,活該!
……
諾包子三歲的時候,已經有了很多自己的喜好。比如穿,比如吃飯。
拿吃飯這件事來說,諾包子並不挑食,他胃口很好,論是外婆做的飯還是媽媽做的飯,他都喜歡吃,尤其喜歡媽媽做的點心。但正是他最喜歡的點心,讓他有了一點點小煩惱。
他不太喜歡吃甜食,爸爸也不太喜歡吃甜食,所以媽媽做的點心多數時候是不很甜的。但其中有一樣例外,媽媽說那是糕,用蜂做的,爸爸喜歡吃,媽媽每個月都會做上一回。
第一次見到糕的諾包子很興,抓過來,一口咬下去,那種甜膩到嗓子裏的口讓他的小臉兒都皺出了褶子。
「好吃麼?」夏芍笑『』『』問。
看著母親含笑的眉眼,諾包子覺好溫暖、好溫暖,於是昧著良心點了頭,說這是除了他最喜歡的小熊曲奇以外,最好吃的東西。
「是嗎?喜歡吃?」母親的眼都笑彎了,看起來很開心、很開心。
「嗯!」諾包子點頭,很真誠、很真誠。
於是——
於是一個月吃一回的糕變了一周一次。母親做糕做上了癮,端上桌來便會用他最喜歡的溫、溫暖的目看著他,看得他不得不拿起來吃,可是那種甜膩的口領教了幾次之後,諾包子就不想再領教了。
於是他開始小作地把自己的糕往父親的盤子裏,手指頭剛一下,便聽見了母親很好聽的聲音,是對爸爸說的,「你別吃了,兒子吃的東西,別跟他搶,等他吃完這塊,把你的也給他。」
本該給父親的點心變了自己的盤子裏多了一塊,諾包子的小臉兒都癟了。
「不喜歡嗎?」夏芍又問。
話已經說出口的諾包子不好改口,只要撐道:「喜歡……」只是語氣變得很苦、很苦。
於是,夏芍又笑了。
接下來,一周一次的糕變了三天一次。已經不想再看見糕的諾包子,一口也吃不進去了,只好抬起頭,眼淚汪汪著母親。
「不喜歡嗎?」夏芍第三次問。
諾包子癟著,低著頭,一副很委屈的模樣,「甜……」
「諾諾喜歡吃甜食嗎?」
「不喜歡……」
在他說出這話的一刻,夏芍蹲下來,『』了『』他的頭,輕輕抱住了他,「男孩子不應該說謊,尤其是對親人。不管是善意的,還是惡意的,我們都應該真誠。你的人不會在乎你說不喜歡,因為知道你的不喜歡,才能讓你更喜歡。」
這話諾包子要完全聽懂還顯年紀太小,但他理解了前半部分——媽媽不喜歡男孩子撒謊。
於是,三歲的諾包子在母親這裏又學到一個道理——男人不應該撒謊,撒謊是要付出代價的。
學會了一個道理的諾包子轉頭看向徐天胤,見父親正吃著盤子裏的糕,眼神頓時變得同。爸爸一定是撒謊了,可憐的他居然還不知道承認錯誤,糕懲罰不知道要吃到什麼時候。
這時候的他不知道,糕是父親唯一喜的甜食,這對他來說甜膩的點心,對父母來說,承載著一段刻骨銘心的故事。
……
夏芍在諾包子周歲過後,便回到了學校繼續完學業,當諾包子三歲的時候,正式從京城大學畢業。
兒子三歲的生日剛過,夏芍便發現自己再次懷了孕。
當晚飯時,宣佈這個好消息的時候,家裏一大一小兩個男人都愣了。徐天胤掩不住眸中的狂喜,抱住了,而諾包子顯然還不太懂得。
夏芍不想讓兒子因為新到來的家庭員而有父母不再疼他的擔心,深知兒子的『』子,他不是個喜歡被長輩們當作孩子看的寶寶,除了在邊的時候,他會乖乖的,其餘時候他都在盼著長大和強大。於是,告訴他,他將有一個弟弟或妹妹,從今往後他便是家裏的大哥了。
被大哥一詞中的諾包子立刻眼睛發亮,走路都擺著小子,威風凜凜。在他的小世界裏,大哥代表著強大,代表著從此會有一個比他還小的小豆丁接收他不太喜歡的長輩們的擔憂,並且跟在他後面,用崇拜的目看著他高大偉岸的形象,就像他看著父親一樣。
很快喜歡上了未來的弟弟或妹妹、並期待快點提升地位的諾包子,從此和父親一起關注著母親肚子裏的小寶寶。
家裏一大一小兩個男人都心,夏芍這胎懷得幸福而滿足,肚子裏的孩子也,孕期只覺胃口大些,竟有難的時候。徐天胤對這胎照顧得微不至,對他來說,當初醒來,懷胎已有五個月是他一生難以彌補的憾,那是他們第一個孩子,他卻沒有陪著走過懷胎最初的那些日子。因而,這次懷胎,他十分珍惜,每天再忙碌,著肚子的時候,眼神總是帶著期盼。
在全家人的期盼里,第二年七月初的早上,在醫院順利生下了他們的小兒。
這個團兒般玉雪可的娃娃的降生,給徐夏兩家人都帶來了莫大的驚喜。徐家三代里就沒有孩子,老爺子沒有抱到孫,一直是個憾。後來有了劉嵐這個外孫,在很小的時候卻一直養在劉家祖父祖母那裏。如今曾孫的到來圓了老爺子一個抱孫的期盼,那天老爺子看起來比抱曾孫子的時候還高興。
夏志元和李娟對外孫也格外疼,因的模樣太像兒小時候,那眉眼像是刻出來的一般。
最疼這個孩子的人是徐天胤,他在產房裏抱到兒的一刻,抱了許久都捨不得放開手。夏芍曾答應過他,會給他一兒一,但當真的有孕,他不敢過多奢,已經給了他圓滿,這孩子是男是他都喜歡。未曾想,在圓滿之外,給了他更大的圓滿。
妻子,兒,此生幸福已全。
兒的名字是徐天胤取的——徐一怡。
怡者,和悅。他希兒一生和悅安逸,在父母和兄長的疼下,一生憂慮。
這名字倒最是適合怡包子,確實不僅眉眼頗似母親,連『』也像。未滿月的時候,已是很好照顧,好照顧的程度從換『尿』布一事上就能看出來。
已經從兒子上練就了練『』爸手藝的徐天胤,換『尿』布的水準自不必說。但諾包子也要爭著照顧妹妹,他在父親強大的眼神力下,堅持搬來了小凳子,踩上去之後,小袖子一擼,小胳膊一『』,『尿』布一撈,換!
就快過四歲生日的諾包子,自己穿已經頗練,在他眼裏,這小小的一塊『尿』布就跟他的小沒什麼兩樣,不就是兩一套,小肚肚一,往上一提嗎?
可是,他忽略了妹妹的小本不會配合,也不會小肚肚。於是,第一次給妹妹換『尿』布的諾包子,狼狽的況比徐天胤當年差不了多,當一條歪歪扭扭、皺皺的『尿』布勉強套上去,諾包子滿頭大汗的小臉兒也皺了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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