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愈來愈大,毫沒有下停的意思。

　阮菱了兩個雪球，越滾越大，越滾越圓,雪人的和腦袋已經做好了,又白又胖,摞在一起，雖沒有五，卻像一個大型的糖葫蘆串一樣,憨態可掬。

　“纮玉,去小廚房拿些做眼睛鼻子的東西。”阮菱急急喊道。

　一張口,邊就凍得冒白氣。

　纮玉早就把這些東西備好了，簸箕里削尖的胡蘿卜，還有幾個土豆并著地瓜。纮玉幫著參謀：“姑娘,這蘋果做紐扣正好。”

　阮菱蹙眉：“太大了,那個小柿子不錯，就用那個。”

　端著簸箕走到雪人前，揚起小臉，轉頭道：“你來幫我。”

　纮玉瞥了眼裴瀾，見他忍著眼,便飛快別過臉，跑過去了。

　裴瀾手里的書已經停在一頁上久久未翻了，不吃味是假的。做什麼在他眼前跟纮玉玩的這麼高興，當他是瞎子麼？

　可他又不能直接去問，菱菱肯定不會給他好臉。

　裴瀾認命的嘆了口氣，書散落在地上。

　罷了，既高興，便讓玩去吧,左右現在人還在自己邊，這比什麼都強。

　一刻鐘的功夫，阮菱和纮玉兩個人已經把雪人的大貌弄出來了，胖墩墩的子，兩個葡萄做眼睛，香蕉為，.前系著歪歪扭扭的紅紐扣，憨態可掬，像個吃撐的大胖孩子。

　阮菱咧開角，出兩個的小梨渦。

　裴瀾咳了一聲，走上前，遞給一個鏤空雕銀翠紋手爐：“別凍著。”

　阮菱褪了手套，接過手爐，細白如羊脂玉的手凍得泛紅。沒和他說話，小臉扭到一旁去。

　裴瀾啞然失笑，就這麼一個偏頭的作，憨氣都有，就將他拿得死死的。

　他故意試探道：“這雪人真好看。”

　聽了這話，阮菱轉過了腦袋瓜，烏黑的眸子看向他：“真的？”

　“當然，孤從不輕易夸人。”裴瀾一本正經道。

　阮菱笑了兩聲，語氣也溫和下來了。端詳著雪人，自言自語道：“就是還缺兩條手臂。”

　裴瀾淡淡道：“這有何難，拿掃帚即可。”

　纮玉心的遞上了兩個掃帚，阮菱和裴瀾一人了一個，這回雪人看上去更像了。

　阮菱開心的笑著。好久好久沒這麼純粹的開心過了。

　大雪漫天，紅梅微，稍起風，積雪就“簌簌”落下來，有的落在阮菱發髻間，眉眼上。裴瀾寵溺的替掃了掃額上的雪，看著漸漸暗下來的天，他道：“回吧，這麼玩下去再染上風寒。你若想玩，孤日日陪著你。”

　阮菱別扭的躲了躲，這一躲就站在了掃帚下邊，剛放進去還不太穩，眼看著那掃帚就要砸到阮菱邊。

　“姑娘！”一旁的纮玉嚇了一跳，猛地一喊。

　阮菱眉梢了，毫沒有知。

　裴瀾眼疾手快，右臂一把摟住，隨后抬，將那掃帚踢了開。

　阮菱還沒察覺到發生什麼，就只見辛辛苦苦，費心費力堆了一下午的雪人腦袋被掃帚當眾劈開，散了雪沫。

　那掃帚把頭綁的全是厚重的鐵，被冰雪天凍得梆，余威不減，直接上了雪人的。

　“撲簌”幾聲，剛剛還那麼漂亮的大雪人，一下子變得稀碎。幾個柿子跌在落雪上，翻了幾個墩，又沉了下去。

　裴瀾臉頓時變得嚴肅起來。

　纮玉大氣不敢。

　天地間一片沉寂，除了落雪不知疲倦的下著，兩人均一不敢。

　不多時，裴瀾便瞧見小姑娘肩膀聳，有低低細細的嗚咽聲，再然后便見揚著個哭花的小臉，兇的看著他。

　裴瀾間酸，提了好幾次提不上氣，他生道：“我不是故意的。”

　阮菱哭著喊道：“你太過分了！”

　說完，便拎著擺跑掉了。邊跑邊眼淚，像只了氣的小，委屈吧啦的就跑了。

　纮玉看著那“事發現場”，忍著腹腔的笑意，弱弱問：“殿下，阮姑娘生氣了，您預備怎麼辦？”

　這事兒來的太快，他跟殿下誰也沒反應過來，誰也猜不到那雪人頃刻就沒了。

　裴瀾略微思忖了一會兒，睨了他一眼：“會堆雪人麼？”

　“啊？”纮玉一時沒跟上思路。

　裴瀾繼續問：“顧忍呢？把他給我回來，你們倆找幾個侍衛宮，把這院子里給孤堆滿雪人。”

　纮玉犯了難：“殿下，這雪都停了，咱們這院子里的雪不夠啊。”

　“不會從別的宮里挪？明早前，辦不到，就不必在東宮侍奉了。”

　裴瀾說完這句話便去了映月閣，敲了兩聲門，門是鎖著的。他在一看楹窗，里頭已經點上燈，窗簾早早的拉上了，看不見里頭景。

　裴瀾嘆了口氣，在床邊又站了一會兒才回去。

　到了酉時末刻，進來侍奉湯藥的是個小宮。裴瀾臉頓時沉了下來：“誰讓你進來的？”

　東宮一向不留大宮，只有幾個小宮負責灑水打理花卉，位分是極低的，若無允許，是進不了太子寢殿。

　所以裴瀾才會這麼生氣。

　小宮慌忙把藥碗舉過頭頂，不住磕頭認錯，里卻也囫圇不出個什麼。

　“滾。”床上一聲喝，攜著怒氣，劈頭蓋臉砸了下來。

　小宮再不敢言其他，躬著子就跑了。

　寒冬臘月里，從未覺得這麼冷過。太子的面容竟比那積雪都冷，都淡。

　小廚房里的湯藥素日都是阮姑娘親自侍弄的，今日不知怎的阮姑娘不在，見那藥煮好了放涼，再煮沸，等了許久也沒人來取，這才自作主張去遞了藥。

　太子殿下樣貌郎艷獨絕，是這大楚國的頭一份，都能有幸來東宮伺候，卻沒有一次得以近。想著殿下病了，大概不會計較聯想那麼多，才著頭皮去的。

　卻不想，卻不承想……

　夜，阮菱早早就洗漱躺下了，肚子里空空的，但是一點都不。

　白日的氣早就消了，也不是什麼稚憨到極致的人，只是借著雪人發泄心中那憋屈的氣罷了。

　不想再和裴瀾這樣繼續下去。人這一生中，有些事兒或可改變，可有些事兒緣分盡了，再去挽回，只會讓彼此難堪。

　阮菱心里落定了主意，明日一早便離開東宮。

　翌日一早，阮菱穿好裳，打開窗子，眼眸陡然睜圓，驚訝的瓣微張，當場愣怔在支摘窗邊。

　東宮的院子里堆滿了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雪人。有的有八尺高，有的只有人手那麼大，憨態可掬，無一例外的就是都很丑。

　日照下，為浩浩的雪人團鍍上了一層淡淡的暈，靜謐如冰雕，圣潔而又雄偉。

　每個雪人上邊都抱著一幅字，有的是“菱”字，有的是“錯”字，連在一起，阮菱薄微微張起，下意識念道。

　“菱菱，我錯了。”

　“菱菱，對不起。”

　“菱菱，原諒我吧。”

　“菱菱最乖了。”

　阮菱驚訝的說不出話，飛快跑出了院子，雪人數量之多，本不開腳。

　主殿，裴瀾也披了件墨大氅，站在廊下。見阮菱吃驚的神，角扯開了一個安心的弧度。

　裴瀾抬步就往他那走，后邊纮玉匆匆走上前，攔住了他的腳步：“殿下，急事。”

　裴瀾皺眉，目一瞬不瞬的看著阮菱，沒回頭道：“說。”

　纮玉也看了一眼阮菱，他咳了嗓子：“寧國公林家嫡林已經到京城了，這會兒得了圣人的宣召，就快宮了。”

　裴瀾皺眉：“林是誰？為何要同孤提？”

　纮玉略有些尷尬：“林姑娘是圣人為殿下相看的未來太子妃，早先給您提過醒的。”

　“林……”裴瀾若有所思道，好像記憶里是有這麼個人來著，不過記不大清了。

　他吩咐道：“只一點，別讓進東宮，也別讓阮菱知道。”說完便朝阮菱走去，再不想聽這事兒的架勢。

　“菱菱，你醒了。”

　阮菱眼睫輕，甚至連裴瀾什麼時候走到邊都不知道。他低頭從掌心挪出個手爐放到手上，語氣頗委屈：“昨夜我都沒有喝藥。”

　“殿下……”阮菱沉浸在這壯觀的雪人大軍前，饒是看了許久，仍是被震撼的說不出話。心里沒有一是假的。

　眼見著眼底容，裴瀾心下稍松了口氣。纮玉和顧忍的差事辦的還算不錯。

　他正要將小姑娘摟在懷里，外頭纮玉匆匆來報。

　“殿下，圣人說您現在修養的不錯，讓諸臣每日來東宮回話。”

　“百們就在門外呢，等您宣召。”

　裴瀾眼眸一凜。

　纮玉抬頭看起他，等著他示下。

　阮菱也聽見了，看著這一院子的雪人，不知是想起了什麼，彎笑了。

　裴瀾本打算本等著，見笑了，頓時心領神會。

　他脊背了，做好了待會兒壯觀場面的心里建設，吩咐道：“宣。”

　不一會兒，穿著紫袍綠袍的員們依次出現在院外。

　這些大人們進來時，人群中頓時發出此起彼伏的唏聲。

　再看看殿宇最前頭站著的一對璧人，太子殿下面如冠玉，負手而立，旁的子披著四龍紋明黃披風，這里發生了什麼，不言而喻。

　“哇！太子殿下太浪漫了！”

　“這這這……太用心了呀！”

　“那邊站著的是誰家姑娘，未來的太子妃麼？”

　“定是了呀，你何時看見太子邊有人出現過。”

　阮菱咬了咬，先前還打算看裴瀾笑話的，見話鋒陡然都轉向了自己，一時間臉頰又涌上了霞。

　裴瀾自然的牽起的手，邊掛笑：“菱菱，你就原諒孤吧。你再不原諒孤，可就不僅僅是文武百知道了，那就是……”

　“別，別說了。”阮菱憤的瞪了他一眼，朝屋里跑去了。

　下午，百議事出宮后，滿東京城都知道太子殿下為奪人一笑，在東宮堆了滿滿當當的雪人。

　——

　大雪初霽，空氣晴好。富曉春詩社里，永侯府的三姑娘做東，邀了幾個素日關系好的姑娘閑著打雅集。

　雅集剛走了一圈，就聽見外頭茶社里議論紛紛，都說起了太子殿下在東宮堆雪人的事兒，那人學得像模像樣，詩社里幾個姑娘都忍不住去聽。

　“太子殿下別出心裁，只為哄人一笑啊！”

　“傳聞那位姑娘乃是東京城第一人，就是那個，那個月貌花容的阮家。”

　“嘖，沒名沒分的就住到東宮去了，這人還真是不含蓄，會找高枝抱啊！”

　“想不到一向端直沉穩的太子殿下，竟也有把持不住的一天，定是難以消人恩啊！”

　“聽說，圣人給太子選定了未來太子妃人選，就是那個寧國公家的林，那才是真正的高門嫡，深墻閨秀呢。這個禍水人頂多做個侍妾罷了！給林提鞋都不配！”

　三姑娘看了眼阮妗，手肘趕了沈霜：“霜兒，快帶你妹妹回去，別聽了，污耳朵。”

　沈霜早就拉上了阮妗，抬就往回走。可阮妗眼底一片紅暈，推開了沈霜的手，走上前去理論：“背后嚼舌，小心我把你們告去開封府坐牢！”

　脆生生的小音，聽得那些大老爺們下面一。再定眼一看，卻是個態，初初長的絕代人。

　綠的襖，雪白，柳葉眉微微蹙著，尤其是攥了拳頭，那副惹人憐惜的模樣，當真有閉月花之貌。這樣的，東京城有，就是邊那兩個姑娘都不及一半。

　茶社外其中一個大漢笑嘻嘻調笑：“你這麼著急，怎的，你也想去那東宮？小妹妹，再回家養幾年吧，你這小板怕是承不住太子殿下的生猛。”

　另一個呲著黃牙，倒三角眼睛的男子也跟著幫腔：“娃娃沒長開就惦記這男之事，還真是個馬蚤浪蹄子，不如你跟了哥哥回去，哥哥讓你好好爽一下，如何啊？哈哈哈！”

　沈霜是個烈的，抬手摔了個杯子，白瓷杯在那人額頭炸開花。

　厲喝道：“腌臜污穢！你算個什麼東西，在這調侃我妹妹！信不信我讓你在東京城活不下去？！”

　“哎呦你個小兔崽子，沒長齊呢，你敢你杜爺？你不看看這是誰的地盤。”

　那位自稱杜爺的抬手捂住了額頭，沖著后弟兄吼道：“看著干嘛，還不上，不拿下這幾個小娘們，老子要你們好看！”

　手下的人有些猶豫，這幾個小姑娘著不凡，通貴氣。且能從富曉春詩社走出來的，那必定非富即貴，定是那大戶人家的姑娘。若是不慎得罪了哪家大人，他們豈非吃不了兜著走！

　沈霜冷笑：“什麼杜爺李爺的，東京城腳底下還有你這號賴蟲，瞧著三十好幾了，滿滿頭的污穢，真教人倒胃口！倒像是那不學無，混吃等死的潑才！”

　阮妗拉著沈霜的手臂：“霜姐姐，咱們不跟他理論，待會兒就開封府的來抓人，打他幾十個板子他就長記了。”

　“還愣著做什麼！上啊！”杜爺喊了一遭，無人敢應，茶社里倒都是看戲的，有幾個不嫌事兒大的，還挑唆著：“杜爺啊，您再不上可真是丟了面，以后啊，可別自稱杜爺了，就杜沒膽吧啊！哈哈哈！”

　“哈哈哈哈。”

　這人一說，杜爺臉臊的像猴子屁一樣紅。他惱怒，摔了桌子，起就朝沈霜跑去。

　“小娘們，老子要你命！”

　三姑娘頓時使眼，永侯府的下人蜂擁而上，一波護住姑娘們，一波擒住杜爺。地無賴和訓練有素的侯府下人，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方才還耀武揚威的杜爺被拳頭砸得鼻青臉腫，哼哼呀呀的喊著我錯了。

　三姑娘滿臉嫌惡，喝道：“將此人丟出去，再尋來開封府的差役帶走！若出了什麼事兒，永侯府一并擔著！”

　看熱鬧的人頓時倒吸了口涼氣，永侯府家的姑娘們，那旁邊兩個定也是出顯赫勛貴人家的姑娘小姐。嘖，這杜爺今兒算是釘子了。

　謝延和陳棣還有幾個大理寺同僚下值路過，見里頭人圍著人，好不熱鬧。

　陳棣皺眉：“這是出什麼事兒了？”

　大理寺卿周順職業病又犯了，他一見到街頭人多就忍不住想查。他偏頭道：“兩位大人稍等，我去看看。”

　不一會兒，周順著手回來了，臉上頗有興致：“不是什麼大事兒，幾個地無賴嚼太子殿下和準太子妃舌，還沖撞了永侯府的三姑娘和閨友，現在永侯府的人要捉了這幾個人送去開封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