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忙碌,到傍晚才結束。
第二天天一亮,我們就點起了松油火把,二十多人牽著幾匹騾馬,從將軍墓的墓牆擴建出來的通道,進了地下要塞,格納庫鐵門,打鬥的痕跡曆曆在目,那古已經被撕碎了,另又有幾只草原大地獺的,跡幹了暗紅,此時再次見到這些東西,仍不免有些骨悚然。
這裡不會再有什麼危險了,而且帶有大量火把,松油的火把,燃燒時間長,不易被風吹滅,即使地下要塞中還有什麼猛惡的,見了火也不敢出來侵犯。
支書見有如此眾多的日軍資,遠遠超出了他先前最樂觀的估計,喜出外,連忙招呼大夥撿洋落,把一捆捆的軍大、鞋子、防雨布、幹電池、野戰飯盒裝到騾馬背上,陸續往外搬運。
深山裡的屯子,最缺的就是這些工業制品,當下人人爭先,個個勇,喊著號子,彼此招呼著,仿佛又回到了當年大躍進的時代一樣。
我和英子又領著幾個人往通道的另一側搜索,從地圖上看,那邊還有更大的倉庫,按圖索驥,並不難尋。
倉庫的大門關得很,找了匹馬才拉開,進去之後大夥都看傻了眼,一排挨一排,全是火炮,像什麼山炮、野炮、九一式榴彈炮、六零炮,大大小小的迫擊炮,還有堆積如山的彈藥箱,都不到頭。
看來這些炮都是準備運戰的時候用的。日軍的全部軍隊,可以分六個部分。本土軍,也就是駐紮在日本四島,包括當時的民地臺灣朝鮮在的部隊,被稱為本土軍;另外還有中國派遣軍,也就是侵略到中國地的部隊;還有南方軍,即在東南亞、澳大利亞等地作戰的部隊;再加上海軍空軍,以及駐紮在滿蒙的關東軍,總共有這六大軍區。
其中以關東軍最天皇和大本營的寵,號稱銳之中的銳,日本人把中國的東三省,看得比自己的土地都寶貴,戰略縱深大,資富,森林礦產多得難以計算,還可以自上而下,隨時沖擊關。早在很久以前,日本就有個著名的田中奏折,其中就表明了對中國的東北垂涎三尺,直到二戰時期,又冒出個田中構想,即使放棄本土,也不放棄滿洲,由此可見日本人對滿洲的貪念。
所以關東軍的資裝備,在日本陸軍各部隊中都是首屈一指的,唯有海軍的聯合艦隊能跟其有一比。不過這些軍國主義的野心,早已在曆史的車面前了笑談。我們跟關東軍就不用客氣了,當初他們也沒跟咱客氣過,大夥抻胳膊挽袖子,嚷嚷著要都搬回去。
我讓他們小心火把,不要離彈藥箱太近,這要是引了,誰也甭想跑,都得給活埋在這。無數的火炮後邊,更多的大木箱子上面印著鹿島重工的紅鋼印,撬開一看,都是小型發電機,但是沒法抬,這玩意太沉了,馬匹本馱不。只能慢慢拆卸散了,分著往回拿。
地下要塞中的資搬了整整一天,才剛弄出來不到幾十分之一,會計忙著點數,這回可發了,這咱自己用不完還可以賣錢,這老些,那能值老了錢了。
吃晚飯的時候,支書找到我,他合計了一下,這麼搬下去沒個完,馬隊也馱不了這麼多東西,現在已經快到深秋季節了,要是留下一隊人看守,另一隊回屯子去送東西,山路難行,這麼一來一往需要半個多月,整不了兩次大雪就封山了,不如咱們把要塞的口先埋起來,大夥都回屯子,等來年開了春,再回來接著整。
我一想也是,從北京出來快一個多月了,總在山裡待著也不是事,我們倒鬥倒出來的件也得回去找大金牙出手,於是同意了支書的意見。我和胖子就不可能跟他們再來了,於是我托付支書,明年開了春來黑風口,給那對殉葬的男燒些紙錢。另外切記切記,地下要塞中的軍火不要,那不是咱老百姓能用的。
為了轉天就能出發,幾乎所有的人都一夜沒睡,連夜把東西裝點好,等到都忙完了,太也升了起來,好在這個晚上,雖然忙,卻再沒出什麼事端。
一路無話,回到崗崗營子,屯子裡就像過年一樣,家裡人把在牛心山幹活的男人們也都了回來,家家都是豬燉條子。
第二日,我和胖子不想再多做逗留,辭別了眾人,同胖子一起返回了闊別多日的北京。
我們下了火車,哪都沒去,直奔潘家園,大金牙還是以前那樣,長得俗不可耐,一市儈氣,不顯山不水的,其實他在潘家園是屬於很有資曆很有經驗的大行家。
大金牙一看我們倆來了,趕把手頭的生意放下,問長問短:“二位爺,怎麼去了這麼多日子才回來?都快把我想死了。”
胖子當時就想掏出那兩塊玉璧給他瞧瞧,究竟值幾個錢,這事一直就困擾著我們倆,今天總算能知道個實底了。
大金牙急忙沖我們使個眼,示意不讓我們把東西拿出來:“咱們還是奔東四吧,上次涮羊那館子不錯,很清靜,這潘家園魚龍混雜,人多,眼也多,可不是講話的所在,明在這不得。二位稍等片刻,我把手頭這筆生意料理料理咱就走。”
大金牙所說的“明”,是行話,前邊已經提到了,就是冥的同義詞,這個“明”並不是指明代的古董,是專指陪葬品,就如同“古董”、“古玩”這些詞,這都是為了掩人耳目,說著也好聽,其實這些詞的出都同“倒鬥”有關系,再早的時候就“骨董”、“骨玩”,都是指前朝留下來的件。
說話間,大金牙就把一個清代早期的“冰箱”加上一件雍正窯款霽虹小茶壺倒出了手,買家是個老外,帶著個中國翻譯。其實這種東西,不算什麼,都是小打小鬧的玩意兒,他賣了多錢,我們沒看見,不過我估計這老外八是挨了狠宰了。
做完了這筆生意,大金牙數著鈔票:“三天不開張,今天開張了夠我吃三年。這幫傻洋人,買兩件假貨還跟得了寶似的,回去哭去吧您哪。”數完錢,轉過頭來又對我說:“庚子年那會兒,八國聯軍進北京,可沒從咱這劃拉好東西,爺今天也算替天行道了,胡爺,您說是這麼個理兒不是?”
我和胖子現在求他辦事,當然得順著他說了,連忙挑起大拇指贊道:“古有霍元甲比武打敗俄國大力士,如今有金爺巧取洋人的不義之財,為國爭啊真是,高,實在是高!”
收拾收拾東西,我們就再一次去了初次相談時的那家小飯館,大金牙可能今天賺了不,再加上被我們倆捧得有點飄飄然,一邊喝酒一邊還來了兩句京劇的念白:“好洋奴,我手持鋼鞭將你打,哇呀呀呀呀。”
我看了看四周,現在不是吃飯的正點,飯館裡冷冷清清的,只有我們角落裡的這一桌,服務員趴在櫃臺上打磕睡,還有兩個負責點火鍋的夥計,蹲在門前侃蛋兒,沒有任何人注意我們三個。
於是我讓胖子把玉璧取出來,給大金牙長眼,順便把這趟東北之行的大概經過,揀要的說了一些。大金牙瞧得很仔細,時不時地還拿到鼻子前邊聞聞,又用舌尖,問了我們一些那古墓的詳。
大金牙說:“這古鑒定,我是略知皮,都是本家祖傳的手藝,今天就給二位爺現醜了。這一既來,就如中醫把脈,也有聞問切之說,尤其是明,因為明不同一般古,家傳的收藏品,經常有人把玩,時間久了,件表面都有澤。明都是倒鬥倒出來的,一直埋在古墓之中,這古墓也有新鬥、舊鬥、水鬥、髒鬥、陳鬥之說。首先是,看看這款式做工,形狀澤。其次是聞,這在明的鑒定是至關重要的一個環節,南邊有人造假,把贗品泡在屎尿坑中做舊,但是那是舊了,味道可就不一樣了,那味道比死人的屁塞(古門裡塞的古玉,防止氣泄導致腐爛)來也臭得多,做得外觀上古舊是古舊了,但這一聞就能聞出來,瞞不過行家的鼻子。再者是問,這件從何而來,有什麼出沒有,倒鬥的人自然會把從哪個鬥裡倒出來的一一說明,我就可以判斷,他說的是真是假,有沒有什麼破綻,這也能從一個側面判斷這件的真假和價值。最後就是用手去覺了,這是只能意會不能言傳的境界,從我手中過的古董不計其數,我這雙手啊,跟心是連著的,真正的古董,就是寶貝啊,它不管大小輕重,用手一掂一一,就能覺出分量來,這分量不是指件的實際重量說的,古自都有靈,也有一種百年千年積累下來的厚重,假貨造得再像,這種覺也造不出來。”
胖子說:“我的爺啊,您說這麼多,我一句沒聽明白,您快說說,我們這兩件明,值多錢?”
大金牙哈哈一笑:“胖爺著急了,我剛才是囉唆了,我也是一片好意,希你們二位將來能多學點古玩鑒定的知識。那古代大墓中的陪葬品,哪個不是百上千件,不了解一些這方面的學問,將來也不好下手不是嗎。我現在就說說這兩塊明,它們的名字我可說不出來,咱們姑且給它們起上一個,從外觀上,咱們可以稱其為:蛾螭紋雙劙1 璧。至於它的價值嘛……
“古玩這東西,沒有什麼固定的價格,不像白糖、煤球,該多錢一斤就多錢一斤,古董玩的價值隨意很大,只要是有買主兒,買主兒認這東西,它就值錢。否則東西再好,沒人買,有價無市,它也是一文不值。
“這兩件明,我給估個底價,單就它們自的價值來說,在國值四五萬塊錢之間,當然在海外肯定遠遠高於這個價值,不過咱們現在國就是這種行市。咱們賣的時候,有適當的買主兒,還可以開更高的價錢,這就不好說了,得看當時的況。”
大金牙說他以前有個相的同行,也是在潘家園做買賣,丫倒騰的東西都是些瓦當、箭鏃、老錢兒、圖章、筆墨、造像、鼻煙壺之類的小玩意兒,後來這哥們兒不練這塊了,丫去新疆倒騰幹了,現在發大財了。
胖子奇道:“我,那幹不就是粽子嗎?那還能值錢?”
大金牙說:“非也,在咱們眼裡是粽子的幹,可是到了國外,那就寶貝了,在北京價,明代之前的,一律兩萬,弄出國去就值十萬———子。您想啊,老外不就是喜歡看這些古靈怪的東西嗎?在洋人眼中,咱們東方古國,充滿了神彩,比如在紐約自然博館,打出個廣告,今日展出神東方木乃伊,這能不轟?這幹熱,都是由去年樓蘭小河墓葬群出土的樓蘭引起的。就算在咱們國,隨便找地方展覽展覽,都得排隊參觀,這就商機啊。”
我和胖子聽了之後恍然大悟,連連點頭,原來這裡邊還有這麼多道道,真是話不說不,燈不撥不明,再加上得知這兩塊玉璧價值五萬左右,都覺得滿意。虎口拔牙弄出來的,畢竟沒白費力氣。
我又問道:“金爺,您說我們這明,什麼什麼什麼璧來著?怎麼這麼繞?”
大金牙給我滿上一杯啤酒:“別急啊,今天咱們這時間有得是,聽我慢慢道來,這蛾螭紋雙劙璧。在咱們古玩行裡有這麼個規矩,一件玩意兒,沒有方的名稱,就一律按其特點來命名。
“就如同那個著名的國寶級文曾侯乙編鐘,這件樂以前肯定不這個名,但是作什麼,在咱們現代,已經難以考證了,於是考古的就按照出土的古墓和樂的種類給它安上這麼一個名字。
“這蛾螭紋雙劙璧,名稱就已經把它的特點都表述出來了。蛾,它的造型像是一對飛蛾,這是從一個金國將軍墓裡倒出來的,這種飛蛾在古代,是一種舍勇士的象征,不是有這麼句話嗎,飛蛾撲火,有去無回,明知是死,依然慷慨從容地往火裡紮。
“當然咱們現在都知道這是因為蛾子看不見,見亮就撲,不過古代人不這麼認為,他們對這種大飛蛾的神極為推崇,用飛蛾的造型制作一些配飾,給立下戰功有武勳的人配戴,是一種榮耀。
“你們再看這上邊的花紋,也有個名目,這是‘螭紋’,既像獅子的頭,又像是虎的,其實都不是。螭是一種龍,這種龍沒有頭上的雙角,刻上螭紋的,可以起到僻邪的作用。前不久在雲南沐家山,挖開了一座明代王爺墓,可能你們聽評書都聽過《大明英烈》,那朱元璋手下有一員大將,姓沐,沐英,那回出土的就是沐英沐王爺的墓,裡面出土了一對‘翡翠雙螭璧’,跟您二位這回倒出來的蛾螭紋雙劙璧類似,拿現代的話來說,就是一種勳章、軍功章之類的東西。
“咱再說這雙,顧名思義,就是一對。這裡邊也有講究,這種配飾是掛在頭盔兩側的,所以必須是一對,只有一只,就不值錢了。
“什麼是‘劙’呢?這是指它的制作工藝而言。另外這對蛾螭紋雙劙璧的價值,主要來自它的曆史價值和欣賞價值,其本的材料並不足為貴。這是種產自外高加索地區的‘乾黃變瓪’1,其實不是玉,當然如果要把它歸玉類之中,也不是不可以。乾黃現在是很值錢的,不過這對璧的材料不是上品,上品十二個時辰會分別變化十二種不同的。
“嗯,這邊上有字,篆書,是人名,‘郭蝦蟆’,看來這對璧的主人就是他。此人好像是金國晚期的元帥左都監,在守城的時候,憑一把弓,殺了兩百多蒙古兵將,勇武過人,最後是力戰亡,也算是那麼一號人,傳說金主用十萬兩黃金,從蒙古人手中換回了他的。”
我覺就像聽天書似的,能聽明白的地方也有,但是不多,胖子幹脆就不聽了,把牛百葉、羊片、片、青菜、蘑菇一盤盤地順進火鍋中,這些天吃烤都吃反了胃,今天可逮著回涮羊,甩開腮幫子,就一個字“吃”。
我問大金牙最近古董市場上什麼東西的行市比較火,能賣大價錢。
大金牙說道:“洋人管咱們國家就瓷,可以說瓷在古玩市場易中永遠是最火的,中國曆史上最輝煌的時期所產的瓷,就連現代的先進工藝都不能比擬。比方說化瓷您聽說過嗎?尤其是化瓷裡的彩,那是最牛的,都不用大了,就跟三歲小孩的小**似的那麼一丁點,拿到潘家園,就值十萬塊,都不帶講價的。您剛說在中蒙邊境黑風口的古墓中有很多瓷陶,可惜都沒倒出來,那些應該是北宋晚期的,真是可惜了。我說句您不聽的,您別介意,您這次算是看走眼了,那些您沒倒出來的壇壇罐罐,價值遠在這對蛾螭紋雙劙璧之上啊。所以說您二位這眼力,還得多學學,找機會吧,下回等我去鄉下收東西的時候,您也跟我去一趟,瞧瞧這裡邊的門道,將來一趟活下來,說也能對付個幾百萬。”
我連連稱是,對大金牙說道:“我還真有這意思,現在有個比較大膽的構想,下次我們準備倒個大鬥,一次解決問題。發丘金這行當,在深山老林中做事比不得地,風險太大,就算再多有幾條命,也架不住這麼折騰,我準備找個頂級風水寶中的大墓下手,不過這事不是兒戲,事前我需要做萬全的準備,否則恐怕應付不來。”
大金牙問道:“胡爺,你真想搞回大的?目標選好了沒有?”
我說:“沒有,我就是突然冒出這麼個念頭,那種在偏遠地區的大墓是極難找的,而且我現在跟個農民似的,除了會看風水找尋脈之外,對曆史考古價值鑒定之類的事倆眼一抹黑,什麼都不懂,選擇目標上非常盲目。也不是想急於在最近就手,我們這次的行,就顯得有些急功近利了,這種短期行為的勾當,不能再幹了。不過這話還得兩說著,雖然這趟去東北沒倒出什麼大件兒,但是多積累了一些經驗和資金,可以算是一次倒鬥的演習吧。”大金牙說:“聽您這麼一說,我倒冷不丁想起來一件事來,這個新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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