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隨便做的保命
眾人閑話一陣, 又將目放回剖腹手上來。
沈老娘也忍不住回味自個兒今天做的驚天開腹,在沒打開過人的肚皮之前,還不知道人的肚子里是那個樣子, 便忍不住問魚姐兒:“那以后豈不是難產的婦人都能用這個了?”
“不,家是醫藥之家, 他們事先就用藥熏過屋子,又有大量的藥材可以使用, 平常人家可能做不到這一點。”張知魚搖頭, 又看沈老娘:“外婆那剛剛劃開淑娘的肚子不是也有手法麼?而且人跟人的況不一樣,橫著開還是豎著開都有講究,□□合也不能,不對要出死人的。”
更重要的是有消炎藥, 別人沒有呀。
“那你是怎麼知道的?”沈老娘想想魚姐兒先前說的話,點點頭, 不過覺得有點奇怪, 這孩子才這點大,保和堂也沒穩婆,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張知魚忽悠人這事兒已經不是頭一次干,立刻就說:“書上看的,又跟阿公一起合練習過。”
沈老娘自忽略張阿公,心下說,果然這孩子是替了,不曾跟學都是天生的穩婆。
張知魚看著不知道在想什麼的沈老娘和丹娘說:“能順產還是要順產的, 除非真的遇到等死的婦人,不然不能進行剖腹。”
剖腹產對母傷害大, 還有嚴重的染風險, 有特別病癥的子也不能進行剖腹產。
所以這樣的手在這個時候, 只能當最后的保命手段。
閔大夫也說:“剖腹便是十的把握能救下淑娘,也只有你能做而已。”
要會麻醉針,還得懂醫理,還得是娘,這兩樣條件就能篩掉除了張知魚之外的所有人,除非以后也收徒弟,將麻醉針和剖腹一起傳下去。
沈老娘和丹娘都聽進心去,笑道:“不管如何,只要淑娘能活下來,就能說明這個法子是有用的。”
有第一例就有第二例,那麼多難產等死的婦人,等活幾個活幾個,總不會嫌活人多。
這會兒院子里只有三五位大夫加們幾人,眾人換了衫用布圍住頭發,又去看了回淑娘,閔大夫留在里頭守著淑娘的脈,其他人還回了堂屋跟狄二老爺說話。
淑娘還沒醒來,狄二老爺就有些急了,有些不自在地問魚姐兒:“淑娘何時可以醒來?”這麼大的人,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跟魚姐兒相,說當大人吧,人坐在椅子上還不沾地,說當孩子吧,看看人做的事兒!
張知魚殼老芯,自覺這才是自己的主場,萬分自在地一說:“再等幾刻鐘,淑娘就能醒了。”
狄二老爺得老神在地一回,心中憂慮盡去,問的就不免多了些,道:“淑娘多時日可以下床?”
“等醒來明天沒什麼問題就能下地了。”張知魚想了下說。
狄二老爺險些掉凳子下頭去,有些害怕了:“肚子上開了那麼大一條,第二天就能下地了?還是讓再歇歇罷!”
聽著他都心疼,他們家又不是什麼貧窮之家,還用不著淑娘下地干活,又沒什麼事,不躺在床上做什麼呢?
“在床上躺得久了,腸蠕比較緩慢,要下地慢慢地走,對才好。”說到這里,張知魚又說:“等排了氣,才能讓吃東西。”
狄二老爺聽得一愣一愣的,面古怪道:“淑娘這才躺了幾日,就算久了,別的婦人還得在床上躺一個月呢。”
“別的婦人也沒剖腹啊。”
狄二老爺暈暈乎乎地點點頭,心中還是有點不敢相信,他昨兒都以為淑娘要死了,結果人跟他說明天淑娘就能下地了,這樣的事兒,這顆舉人腦袋里,實在是翻不出先例。狄二老爺沒忍住抓住帕子胡攪一通,還想再問些什麼緩解下心中焦慮,就見魚姐兒靠在桌子上打了個哈欠。
沈老娘立刻捧濃茶讓喝,不讓在外頭睡著了,但張知魚咕咚咕咚喝完了一盞,眼皮子還往下掉,便跟坐在旁邊的慈姑幾個嘀咕:“濃茶治不了瞌睡人。”說完便嘰咕一聲,歪在椅子上打起了小呼嚕。
顧慈立刻將自己的暖手爐塞到手里,不魚姐兒冒了。
他是積年吃藥的人,最怕就是邊的人生病啦。
狄二老爺便略有些不自在,覺得沈老娘跟隨時要炸開的老炮仗似的,他娘就是這個樣兒,天生護短,當下便歇了盤問魚姐兒的心思,又轉頭問芹娘。
雖然張知魚帶著沈老娘和丹娘一起推翻了芹娘之前說只能活孩子的話,但如果沒有芹娘昨日幫忙,或許淑娘和孩子真的活不到現在,總之狄二老爺心中對芹娘還是有好的。
芹娘看不慣魚姐兒在他看來也很正常,同行是冤家,更別提們之間似乎還有流派之爭。
不想芹娘開口就是一個炸雷,驚得狄二老爺立刻就后悔將留下來。
芹娘先前已經去看過床上躺著的淑娘,雖然淑娘目前呼吸平緩,但也不能說就沒事了,祖母后半生一直在念叨給郡王妃開刀的事,心頭直嘀咕奇怪,明明人都穩住了,怎麼會忽然崩。
芹娘不知道究竟怎麼回事,的醫也就是三腳貓,只接生上好些,但想想還是說:“淑娘這會兒狀態還好,但這樣的人我并不是第一次見到,當年我祖母手時也是這樣。”
郡王妃的結果誰都知道,崩而亡。
這話大有唱衰淑娘的意思,實際上芹娘想唱衰的是魚姐兒,這剖腹覺得很有些不詳,魚姐兒日后還得進婦舍,大家一塊兒做事,要連坐時逃得過誰去?到時收拾包袱一塊回瓊州,芹娘想到便打了個冷戰。
沈老娘活得一世,什麼鬼心眼子沒見過,醫或許比不過芹娘,邏輯那是一套一套的,當下就冷哼一聲道:“人才剛躺下,怎麼就有人老盼著別人發喪似的,不說講點兒有用的,連句吉利話也不曾說。”又沖狄二老爺憾地一嘆氣:“五兩銀子,我們在鄉下都能過個好年了,如今竟然連個甜的也沒買到。”
芹娘給沈老娘氣得險些暈厥,張張合合,半天沒說出一個字,握了銀子特別想有骨氣地往地上一丟,只是可恨家中尚缺銀子,這五兩確實不是小數目了,便咬銀牙,對著魚姐兒和沈老娘更是恨得牙,心說,我要是讓張知魚這小娘魚進了婦舍的門,這張臉皮就下來當毯子給人踩。
張知魚半夢半醒間聽得一耳朵,不由心中大樂,這年頭皮子利過張阿公和沈老娘的人,還沒遇見過呢!
狄二老爺不知道當時是什麼景,但很明顯現在淑娘還活著,聽了這話便拉下臉,說:“淑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可以活下來。”
說完便又請人拿出二十兩紅封給芹娘,著人送出去,這意思顯而易見,大家就是銀貨兩訖,再也沒什麼可說。
芹娘拿著銀子臉上火辣辣的,自個兒做了十年穩婆,還是第一次從主家被人趕出來,雖然銀子多,但敢保證不出幾日整個穩婆屆都能知了今日的事兒。
史芹要南水縣的笑話了!
說不活的人活了,還被人用銀子打發得灰溜溜地走,當年史家就是這麼出的神京,現在史家脈又一次因為剖腹被人趕了出來。
這說明什麼,說明們家天生跟這事兒犯沖!芹娘雖然在南水縣但心已經被押去了瓊州。
氣得險吐出來,回家便長得滿的泡,婦舍連著飄了半月黃連的苦味兒。
這頭沈老娘又小勝一場,正洋洋得意間,閔大夫便從里頭出來對狄二老爺笑:“淑娘醒了!”
醒來
狄二老爺蹭一下站起來,跑到房門口看淑娘的靜。
張知魚和閔大夫正在跟前問話,淑娘還有些大舌頭,一點沒覺得上疼,不由嘆道:“這般看來生孩子也很容易。”都有信心生老二了。
張知魚沒敢說等會兒就會慢慢疼起來了,還得按著肚子排惡,那就更疼了,怕給淑娘嚇出,只跟說:“你肚子上有了一刀,以后最好能不生就不生。”
若是個男孩還好些,但淑娘生的是個孩。秦婆子問:“怎麼不能生了?”
“你想想看,孩子這麼大,但是胞宮是很小的。”張知魚在空中畫了個差不多的圓道:“差不多就是這麼大,但里頭要養出幾斤重的孩子,就得把它撐得大大的,而且淑娘子的肚子上已經有一條裂了。”
剩下的話,不用張知魚說,大家就知道是什麼意思,淑娘想到自己肚子被孩子撐裂的場面,覺得肚子又疼了起來,忙說:“我不生了,我以后不生了。”
狄二老爺在外頭聽了也說:“不生就不生,大不了以后我們再過繼一個給兒作伴。”
秦婆子這才臉好些,淑娘著肚子忽然想起來:“孩子呢?我孩子呢?”
秦婆子趕出門將孩子抱過來,張知魚和淑娘一起湊過去,剛剛就看到漉漉的一團,心里覺得有點像蛋,便沒多看,這會兒孩子洗干凈了就沒那麼丑了。
但淑娘不滿意,看著又瘦又笑的孩子皺眉:“一點也不像我,也不想相公,太丑了!”
秦婆子嚇個半死,小聲看一眼姑爺道:“娘子休說此話,姑爺聽到了怎麼想呢?”哪有孩子一生出來,親娘就說丑得既不像爹又不像娘的,而且這很有可能是你們最后一個孩子,便是再恩的夫妻,也經不起天長日久的猜疑。
狄二老爺在外頭聽得笑了起來,隔著窗戶對里頭說:“也可能隔代親,我爹就長得一般。”
狄夫人狠狠擰了弟弟耳朵一下道:“連死人的壞話也敢說。”
狄二老爺也沒還手,此時看著娘子和孩子都平安,便轉頭看向院子里的大郎一家。
老爺正在樹底下念經,見著狄二老爺過來就厚著臉皮,轉眼就把屋里的功攬到自己上,笑:“我給弟妹念的經可起作用了?一大一小都還平安吧?”
狄二老爺看著這個姐夫,轉頭又罵了一句爹,當年這人還是個藥販子,一路走到江陵恰好治好了狄老太爺的積食癥,只聊了一日夜,他爹就將姐姐嫁了這人。
誰知道家家風如此不正,狄夫人這麼些年跟著老爺都沒什麼夫妻,這次讓田氏拿了家權,將和昭哥兒一同關在家里祈福化煞,便看了此人,心中已經打定主意要跟這老不死的和離,再想法子帶走小兒子,至于大郎,自從他在家對自己視而不見,狄夫人便只當沒生過這個兒子。
老爺尚且不知小舅子和娘子都打算著狠狠自己一耳的算盤,見著人平安還樂顛顛地又跟狄二老爺稱兄道弟起來,歡快地說:“還是盛大仙兒說得準,早早就說化了煞家中便有喜事到,那孽障抄了那麼些經書可見已是改了,以后也會給家中積福了。”
張知魚就沒想通,一個大夫,雖然已經退休了,但怎麼也犯不上這麼迷信吧?莫非科學的盡頭真的是神學?但老爺除了得一份家業,也不見做出什麼驚天壯舉啊?
狄二老爺也沒想通,對著這麼個二皮臉,真是下腳都覺得臟鞋底,遂狠狠在花壇里沾了一腳稀泥上來,對著姐夫的臉就是一腳,踹得老爺直翻白眼,大郎見勢不妙,忙不迭拽起田氏拉著爹往家跑。邊跑邊回頭對狄夫人道:“娘!等舅舅消了氣,我就來看你!”
狄二老爺給這幾人氣得七竅生煙,只打人不在上,得讓他心里疼才是真的,便問大姐:“以后大姐打算如何?”
狄夫人如今能靠的只有這個弟弟,便直說道:“有沒有和離能帶著孩子走的法子?”
此言正合狄二老爺心意,他以后還打算再考的,不愁養不起這個家,再說枯木逢春的也不是沒有,他看大姐年歲也不算大,還有的是機會找第二春,至于昭,就更好辦了,去舅舅家小住一輩子不就了,只要他的永遠比家大,家就不敢造次。
宗法從來不是用來約束上頭的人的,只要他的兒夠大,就算讓昭姓了狄也不是難事。
狄二老爺如今年紀也不小了,做這點事手到擒來,琢磨兩下就小聲說:“先分家,再和離。”
先分家把昭該得的家產給撈到手,再跟他和離,到時候昭跟著大姐一起回江陵還是就留在南水縣,都不麻煩。
狄夫人一直覺得自己把宅的把控得如鐵桶一般,等姓的接過管家權,才知道宅婦人的力量在真正的家主面前有多小,此時便有些擔憂:“姓的能肯?”
狄二老爺冷笑兩聲:“大姐不用心,如今我也認識幾個人,有的是法子讓姓的同意。”
狄夫人看著弟弟已經變得寬厚的肩膀,想起兩人小時候在江陵四跑的樣子,不由淡淡一笑,此時才真正放了一半的心下來。
姐弟兩說完了話,又走回臥室門口看里頭的淑娘。
張知魚跟幾個小伙伴站在廊下說話,看著老爺大搖大擺走出門子的背影,總覺得跟忘了什麼事兒似的,仔細想半天又沒想起來,便過去跟閔大夫和沈老娘說話:“這幾日恐怕得留人在狄家,我想留下來看幾日淑娘子。”
沈老娘也想留下來陪,魚姐兒又沒生養過,能做的事,還得要有經驗的人幫忙才行。閔大夫就更不可能走了,這里頭就他一個人能開方子,便揮手喊來長生道:“你去我家給我帶些換洗的裳過來,再去保和堂高大夫,讓他明日來一趟。”
沈老娘也要跟著長生回家收拾東西過來。
結果一群人還沒走到門口,外頭就跌跌撞撞地跑進來一個鼻青臉腫的男人,臉上跟開了染鋪似的。
昭在旁邊狐疑地盯著豬頭臉,失語道:“明!”
顧慈立刻湊耳朵跟前解釋:“就是昭大哥。”
顯然,昭心里自個已經注定命運多舛,早年喪父喪兄,此時連大哥也是不喊了的。
大郎捂著,炸了屁般流竄到屋里沖著狄二老爺磕頭:“舅舅、舅舅,不好了,外頭來了個提著刀的衙役要把我爹和我打殺了!”
“該!”狄二老爺端坐高堂,看都不看大郎一眼,再親贈送了他幾個字兒:“來人吶,給我叉出去!”
“娘!娘!我知道錯了,別人打死我!”大郎捂著臉沖著狄夫人:“田氏、爹和盛大仙兒都被衙門的人抓了,我不想去吃牢飯!娘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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