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阿公把服掛到祠堂足足熏了一刻鐘才拿出來, 張知魚一手，阿公就打：“手糙得很，勾了裳, 這是大不敬！”

　等這老頭子說夠古已經月上中天，張家院子里燈火通明, 大家都在院子里說話，小關公公翹著二郎給大伙答疑, 雖然張大郎也有服俸祿, 但張大郎是個不學習的瘟豬兒，走到今天完全可以說是他自己的本事，相當于白來的兒。

　張阿公和王阿婆代都不是很強，也就沒那麼關心, 但魚姐兒就不一樣了，大家都參與了對的教育。

　王阿婆教過繡花——針才扎這麼好。

　張阿公教學醫識字——第一功臣。

　顧慈吃藥扎針樣樣都來——積累經驗。

　沈老娘霸氣拍——都是傳！

　李氏省吃儉用地支持兒, 張大郎更不用說, 他差點兒斷了胳膊就是魚姐兒學醫的起源，幾個姑姑也照顧了不家，讓魚姐兒沒有后顧之憂。

　做為被照顧的那個，夏姐兒沉默了。

　大家一起看——沾的小狗子，你對這個家竟然只有吃喝拉撒的貢獻，跟二郎有什麼區別。

　夏姐兒眼珠一轉，拍著脯，樂道：“我給大姐找了不事做, 不然哪來這麼好的脾氣？”

　一院子的人絕倒。

　張知魚趁著阿公說話，悄悄換上了服, 大周朝的服是曲領大袖, 下裾有橫襕, 腰間還有革帶，頭上還會戴幞頭，也就是烏紗帽。

　張知魚的服是長平公主盯著做的，穿起來有些大，但質量上乘，一出來便威風凜凜。

　梅娘看著上頭的花鳥就笑：“皇家的東西就是好，這樣的花鳥，娘從前也繡不出來。”

　小關公公就笑：“這是長平公主親眼盯著做的，其他人的服都不曾有這麼好，上頭的刺繡也差得多了。”

　張知魚念起長平二字，便從庫房開始翻那一箱子字，當年他們就看了兩個便束之高閣。

　張知魚將字都倒在地上，舉著燈看，半天才找到一張已經泛黃的紙，上頭龍飛舞地寫了幾個大字——好好學醫，為民造福。落款正是長平。

　說實話這位公主的的字寫得非常一般，但筆鋒卻很凌厲，張大郎和夏姐兒寫字也差不多是這個路數。

　這樣一對此，大家一下就對這個公主有了概念——純正的武人！

　小關公公險些給嗆死，心道這一家子看人總是莫名其妙的準。

　等散了會，張知魚將服收好，次日便代丹娘：“這次去蘇州我姑姑會留下來，豬肝有在管，藥坊要是不好說話，你們就去找。”

　丹娘點頭應了，等到張知魚要走，大家都有些舍不得，雖然魚姐兒只待了一年，但是婦舍卻變得跟從前截然不同。

　再加上衙門說三年后們得考試，考得最好的才能為舍正，拿更多的糧，大家心里都有些沒底，怕被后頭來的下去，如今婦舍了香餑餑，誰想到下頭去？

　丹娘道：“幸而去年大家都學了不字，不至于將來全走了個干凈。”

　張知魚聽了這話就笑：“外頭搶你們還搶不過來，怎會被下去，就算真被下去了，憑娘子們的本事，在哪里活不得？”

　話雖這麼說，但大家還是決定正兒八經地開始學些東西。

　張知魚的藥方了上去，現在除了保和堂和藥坊，就只有張知魚自己知道。

　每年藥坊賣出去的補丸都得跟婦舍五五分，其他地方丹娘不敢說，起碼南水縣，張知魚名聲在這里，藥坊是不敢貪的。

　有了銀子萬事好做，丹娘已經計劃好找個先生來繼續教大家念書。

　張知魚看們面苦，心里也嘆一口氣，相這麼久，對婦舍娘子們的本事都有些數，里頭差一些的肯定會被下去。

　但這件事總歸還是一件好事，雖然考試會增加很多底層娘來婦舍的難度，可只要堅持下去，婦舍的好大夫只會越來越多，活下來的兒家才會越來越多。

　南水縣這幾年已經有很多人家想送兒學醫，像高家這樣還有些老規矩在的人家，聽師父說都有許多小孩兒被安排進了族學，同兄長們一起學針。

　等做和婦舍有品的事傳開，學醫的娘必然又會大增，好在還有一年給們緩沖——婦舍里沒品的穩婆三年一考，擇優錄，題由太醫院的太醫出。

　這幾年題都不會太難，但過個十年，婦舍就只能裝得下有本事的娘子。

　等張知魚代好婦舍的事兒，已經登船在即，趙聰和昭還得在家等信兒才能走，李三郎又要販貨，一群人只有分兩次走。

　李氏在家給裝東西，張知魚是個家的人，這個也想裝，那個也想裝，連睡舊了的枕頭都要帶走。

　當然，最想帶走的還是娘，做為一個媽寶，張知魚覺得自己離了娘活不了，夏姐兒也眼地盯著娘，抱住娘：“娘跟我們一起去。”

　李氏看著笑：“小頭，誰說讓你跟著走了？”

　夏姐兒大驚失，結結地開始給自己找理由。

　張知魚見妹妹兩句話就被娘弄得忘了自己的話，扶額，道：“娘不跟我們一起去？船菜可以停一陣子。”

　夏姐兒回過味兒，立即不再糾結給自己找出門的理由，看娘：“對，關了門大家一起走。”

　李氏拍兩下大兒的背，拒絕：“怎麼走得掉？船上還有拿工錢的小工，我走了們怎麼辦？”

　白發錢的事，除了年節上做員工福利，其他時候李氏是不干的，這在的觀念里——冤大頭。

　張知魚道：“人到了年紀就得休息，娘何必這麼累？就是換了鋪子，我也養得起娘，如果是為了賺錢，娘已經不用再做它，若是喜歡做菜，在哪里不是做？”

　在古代，李氏的年紀已經不算小了，還這麼賣命做菜，張知魚有些舍不得：“船坊以后不如給了月姑，娘要大船我還可以再買，就是田里的出息也夠娘好好過后半輩子了。”

　“才做了兒，口氣就牛起來了。”李氏心里高興兒心，但自個兒還是喜歡做菜的，不過日日片刻不停地做，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只是讓放了活計在家耍，那也是萬萬不能的：“哪有娘不做活，可不得個懶貨，再大的家業都得敗了去。”

　張知魚皺眉道：“娘能敗多錢？家里有我有夏姐兒，你和爹不想做事兒了就不必做，人活一世怎能日日勞，跟牛有什麼分別？”

　李氏神遲疑，也不是不想玩兒，但從小到大，沈老娘教的就是要勤快，勤快的人才能活得更好。

　當了娘也是這麼教兩個兒，自己力行，何曾休息過一日，大半輩子的觀念卻不是想變就能變得。

　張知魚不怪外婆，只是更心疼家里這些勤勞的人，家里困頓又不勤快是等死，但張家跟從前已經完全不一樣了，已經有能力讓這個家老人不用勞就能安度余生。

　李氏給兒一說，自己也漸漸型過來，嘆道：“還是從前苦慣了，有的吃就覺得是好日子，再想不到自己還能玩兒。”

　夏姐兒這才知道娘心里從來沒有玩這個字，立即心疼道：“以后我的俸祿都給娘，娘不要心疼。”

　不會玩兒的人多可憐啊。

　李氏給兩個兒說得意起來，但放棄自己做了這麼多年的鋪子那是不可能的，暫時出門兒休息倒是可行。

　張大郎聽了就很嫉妒，他是衙門的人，想出門兒休假那是癡人說夢，最多也就是將人送上船而已。

　若是以往他還不放心，如今李三郎和張阿公都得跟著去，還有小關公公和夏姐兒在，張大郎便沒那麼擔憂，只囑咐夏姐兒：“有人欺負家里，要狠狠打回去，知道嗎？萬事有爹在，不要怕。”

　夏姐兒拔下腰間劍，極快耍了兩招，叉腰道：“放心吧爹，就是欺負二郎，我都打得他滿地找牙！”

　張阿公抖著道：“還撐腰子呢。只要他在外頭了或不報出我們名號，那就謝天謝地了！”

　張大郎也開始擔心起小兒闖禍的事來，夏姐兒憤憤，對阿公很不滿，立即跟王阿婆告了一狀，掏了這老錢串子的二道窩。

　兔子心頭痛得滴，對煨灶貓更恨了——準是這小子說了。

　坑人無數的夏姐兒表示，俺們武林高手還用打聽？也太跌份兒！

　張阿公最后干干凈凈地上了船，除了幾件裳什麼也沒帶走，一路上都得蹭孫的錢花，威嚴大失，也不樂跟幾個小的拌了，不住地看佛經修養。

　張家租了一整條大船，牛哥兒和大桃留在南水縣考試，小伙伴里來的只有顧慈和張知魚。

　趙聰和昭還在等績，得出來了才能過來，趙聰是要正經走武舉的，到時就一直待到明年再考。

　當然昭只是陪太子念書，想混個武秀才，當然要是連武秀才都考不上，也就不用來蘇州玩兒了，狄夫人說家里已經為他準備了南方長滿刺的水果，打算讓他在家跪著算賬本。

　南水縣離姑蘇不算遠，大家在船上走一二日也就到了。

　張家的孩子都沒出過南水縣，看什麼都新奇，夏姐兒萬事不怕，水匪又給衙門剿了一通，更耍得開了，還在抓了幾尾活魚給娘片火鍋吃。

　水上氣重，李氏做得微辣，大伙兒坐在夾板上吃得滿頭的細汗，吃完了小關公公便和夏姐兒一起撈魚，一船的人都看得新鮮。

　就連李氏都贊：“不錯，以后至可以做個賣魚的，也不會死了。”

　張知魚拉著顧慈站在船頭，看著越來越近的姑蘇城。

　顧慈看著城門，高興地道：“到姑蘇了！”

　碼頭人多眼雜，兩家子都是娘多，李三郎特意去租了幾輛馬車帶著大伙兒往顧家老宅走。

　幾個孩子一起從馬車往外瞧，張知魚從來沒來過姑蘇，一路上都新奇得很，外頭賣不覺，各種零食花糕，到都是。

　比起親民的南水縣，姑蘇城更顯古城風韻，一看高大的城門，就知道要厚重得多。

　夏姐兒靠著李三郎，什麼攤子路過，就要買什麼，什麼三文錢的螞蚱，九文錢的包子，零零碎碎地買了一堆，惹得周圍的小販都往馬車跟前喊，張阿公看著這孩子上還有錢，眼淚都要出來了，心道——小兔崽子，等回去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夏姐兒興高采烈地咬著糕，驚道：“也沒有娘做得好吃呢。”

　李氏哈哈大笑，道：“也就這張，回回都能討得命來。”

　張知魚嘗了半個就不吃了，姑蘇的口味兒更甜些，有些吃不慣，顧慈確吃甜，見吃，便接過來自個兒吃了。

　這是水晶包，他也不怕吃撐了胃里難。

　又過了幾刻鐘，穿了幾條巷子，人群的喧囂便小了很多，四周的屋瓦都高大起來。

　等進了沒得人聲的深巷，顧慈看著外頭的大門，就笑：“到我家了。”

　顧家的宅子不算大，一共只有三進，還不上他們在南水縣的宅子，但地段卻好，四住的都是達貴人。

　顧慈深吸一口氣，跟著娘一塊兒打開了關了七年的大門，當年他回城里考秀才，也沒有住在家里，當時他只有娘。

　母子兩個都不想回這個家，如今麼，顧慈看著已經帶著貨進門的李三郎，和正跟妹妹說話的魚姐兒笑。

　熱鬧鬧的一群，他和娘再也不怕里頭寂寞啦。

　張知魚跟著顧慈穿過幾道垂花門，徑直去了正院，姑蘇的宅子景致都好，但沒人住著就顯得有些森。

　尤其院子里雜草已經有些深，看著更怕人了，幸好張家人都是做慣了活的，見著里頭的景便門路地拔草的拔草，掃地抹灰。

　阮氏站在正門上朝兩人招手，顧慈拉著魚姐兒就要走，見臉上都是灰，便手抹了一把，阮氏就見上頭又多了一片黑，瞪兒子一眼，用帕子著魚姐兒的臉，看哪都干凈了，便將幾人帶到門邊。

　張知魚看到上頭有很多陳舊的線，還寫了小字——阮珍十五，玉十六。

　張知魚一下就知道是高線，在現代的家倒是會做這個，但古代就不能了。

　雖然是這麼微小的樂趣，但對窮人家來說也可能釀損失，阿公惜木頭，從不讓們在上頭刮蹭。

　小時候張大郎異想天開在樹上給們劃了線，愁得阿公直嘆——大瘟豬生小瘟豬，這個家等他蹬了兒，遲早得完蛋！

　張知魚很有些憾自家沒做這件事兒，便在上頭找慈姑，夏姐兒眼力極好，蹲下來指著一條線說：“慈姑好矮哦。”

　顧慈看著夏姐兒道：“是，你生下來就是個長瓜。”

　夏姐兒立刻跟阮氏告狀，阮氏果真拍了兒子兩下，罵道：“再欺負人，今晚就別吃飯了！”

　夏姐兒著肚皮道：“又不是殺人放火，怎麼不讓人吃飯，不吃飯也太造孽。”

　阮氏更看兒子不順眼了，顧慈討得娘一頓罵，張知魚哈哈大笑道：“該，誰讓你說我妹妹。”

　顧慈一個也惹不起，只好說了三聲“我是矮子”賠罪，二郎在里頭。跟大伙兒一起湊頭下去拿狗眼瞧。

　張知魚看到一道痕上頭寫了四個字——慈姑一歲。

　顧慈已經有些記不得小時候的事了，但看著痕跡很快就想起往年的場景，懷道：“爹在的時候每年都會給我記。”

　但所有印記都停在了最上方，張知魚著上頭已經不那麼有力的線，在心底念道了起來。

　慈姑五歲，珍娘二十二，玉二十三。

　“從今天起，這條斷了七年的線又續上了。”阮氏看著兩個孩子，嘆道：“以后就給你們了。”

　顧慈如今長得比阮氏都高了，做這件事已經有些費力，顧慈便掏出小刀，自己在上頭記了下來道：“今年小魚十五歲，我也十五歲，娘三十二歲，爹冥誕十歲。”

　寫完了，顧慈便看著爹的橫線道：“我原來已經比爹高了。”

　話說到這里，已經不能再深，李氏看阮氏臉不對，忙拉來一起做菜。

　李三郎從外頭愁眉苦臉地進來，他剛剛去打聽了一圈，周圍的人家可都是，這宅子也不是那麼好買的，心里擔憂顧家回了老巢又讓張知魚嫁過去，想在外頭買座大宅，當然前半句他沒說。

　顧慈道：“我們以后不一定在這里住，先不要買，比起姑蘇，我更喜歡南水縣。”

　張知魚也點頭：“這里的巷子門戶閉，都沒那麼熱鬧，怪不習慣的。”